“因为它的爱人我已经帮它找到了,可是却不小心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蓝黑色的透明液体,很珍贵呢。”
“啊?那‘伊?米’岂不是要很伤心?”
“是啊。”
亚伯迅速背过身子擤鼻涕,再扭过来的时候,英气十足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的眼睛。优姬穿着平常的衣服进来,看到这一幕也迅速低下头。
那天的贾斯汀没有像平常那样对我冷言冷语挖苦讽刺,他一边看着桌子上的少女娃娃,一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慢慢地说:“爱丽丝你先回去,明天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我狂喜:“什么消息?哈哈!哈哈哈!小东西,现在就告诉我好不好?你知道的啊,我最受不了别人说半截话了!这样我就会一直想一直想。”
“先回去吧,宝……爱丽丝,我累了,很累很累。”
那个万圣节的夜晚是我在魔界漫长的懒散生活里最开心的一晚,抱着满脑袋华丽的幻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甚至在想,他会不会休了优姬娶我?他肯定很爱我,只是国家大事太忙了,他来不及表达,最后稀里糊涂地娶了优姬,我开心地胡思乱想……
于是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人在快乐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哧溜!一晚上没睡,对一个孕妇来说,很耗体力,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会让我那么猝不及防,甚至现在想来还是呼吸困难。
贾斯汀带我去皇家剧院,说有台歌剧想和我一起看,它可以帮助我认识很多东西,我欣欣然接受,亚伯作陪。
坐在马车里,我张望着车窗外的世界,蚌形的广场,布鲁日的钟塔,开阔整洁的道路,充满异域风情的大厦。罗德欧加已经处处呈现出魔都的风范,每一个底比斯公民的脸上都带着自信尊贵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
贾斯汀说:“丈夫的事业越成功,妻子就越愿意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其实总结下来很简单,美人爱英雄。”
我无比崇拜地看着他,也只有我们家贾斯汀能随口说出至理名言。于是颤抖着瞳孔,双手握拳放在下巴上,是啊是啊,贾斯汀,我好爱你!
贾斯汀看着我的脸:“爱丽丝小姐的确是个美人,可是……”他苦涩地抽气。
“咳咳!陛下一定是昨夜喝酒喝太晚,所以精神有些不振,公主殿下不要在意。”亚伯一边说一边冲贾斯汀使眼色,这个亚伯真不是一般的见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贾斯汀的死党关系?两人曾经一起翘课打架喝酒,还带坏了一个低年级小弟弟,你以为我不知道?哼哼!杰米瑞都告诉我了,你竟然还称呼我公主殿下?
转眼皇家剧院到了,装修那叫一个豪华奢侈。英伦风、贵族风,上千个座位空落落的,贾斯汀的军靴踩在橡木地板上发出空寂的“嗒嗒”声。贵宾区有很多熟悉的面孔,还有不少王公贵族和高级军官。我说:“不是只有我们三个吗?”贾斯汀说:“画面也许有些激烈,找一些人陪着你。”
于是落座,贾斯汀绅士地帮我拉椅子,还亲手把一条毛毯盖在我隆起的腹部上,然后就一直看着桌角发呆。
舞台上的灯光很像我们在来卡西演《戴耳钉的猫》的时候,杰米瑞说:“女一,这好像是《戴耳钉的猫》的歌剧版。”
这时出来一个戴面具的高个子男生,模仿着贾斯汀走路的姿势和神态,然后开始哀伤地唱歌,唱的不知是什么鸟语,然后躺在那里的公主就缓缓睁开眼睛,与“贾斯汀”深情对望。
明白了,不仅是歌剧版,而且是续集。希望我们家一向才华横溢的小东西这次要更加卖力地创作,不让他老婆和儿子失望,我吐着瓜子皮津津有味地想。
故事应该讲的是公主到魔界以后的事,大致内容是,黑猫青年居心不良,利用公主夺得王位,最后和另一位纯情美眉手拉手仰天长啸,闭幕。
我看得不痛不痒,不就是写实主义吗?明讽?暗刺?本人脸皮一向很厚,无惧任何精神类攻击,可是接下来发生的每一幕都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贾斯汀”将一个黑衣侍从的右臂“砍掉”。
“贾斯汀”将一对白发夫妇的脑袋“砍掉”。
“贾斯汀”揽着纯情美眉微笑着把公主的好朋友们“刺成”马蜂窝。
我渐渐明白贾斯汀的用意,缓缓扭头:“小东西,这不是真的吧?”
贾斯汀压抑地喝了口烈酒:“公主很聪明,这是真的。”
然后击击掌,尹墨形销骨立地被扔出来,头发全白,断了一只右臂,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昏迷着,血流不止……
5.
我有一瞬间想逃离这残忍的一切,梅林奶奶和诺顿爷爷的头放在舞台的正中央,安详地闭着眼睛。玛丽面目如生,双眼惊恐地睁着,嘴角一条长长的血渍,不过早已干涸。邦妮就像睡着了一样,估计当时贾斯汀的心情比较好。
我要怎样给自己的孩子说他父亲其实是个变态杀人狂,把妈妈曾经的校友都杀了,那些人类的小孩,一个不留,不,留了一个,就是曾经把妈妈虐成马蜂窝的那个纯情阿姨——伊多。
“爱丽丝小姐应该没忘记舞台剧的结局吧?公主死掉了,没错,我一直是在骗你,青年一直玩弄着公主的感情,为了让公主信任他,甚至引诱她的朋友。囚室、刑具,都是我安排的,为了让你更好地为帝国服务……”
看着满台子的尸首和头颅,我问他:“为什么?”他侧面对我,闭着眼睛,眼角微微上翘,鼻子、嘴巴、下巴勾勒出完美的形状:“一棵蔷薇被迫与土地分离,拖着残缺的身体,被插入冰冷的琉璃花瓶中,也许他带来一丝芬芳,但那不是真正的味道……”
亚伯和优姬已经站起向他走去,好像害怕他会突然做出什么事情。谁知一切正常,贾斯汀优雅的声音继续回响在空旷的大厅:“爱丽丝,你愚蠢的父亲逼死了我的父王和母后,还把幼小的我带到罗德欧加,用残忍的手段催促着我成长,我心中怨恨的怒火从未熄灭过。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报复,我要让你痛苦,并且,试着让你体会我曾经历过的绝望……”
那天晚上,我在尹墨身边嘻嘻地笑着,一边给他清洗伤口一边回忆着我们以前好玩的事,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不想起白天皇家剧院里的惨象。
贾斯汀淡定地表达完对我的恨入骨髓后,背过身吐了一口黑血,众人慌乱地上前安抚。我当时有些麻木地看着那群惊慌失措的人们,才知道伤心的至高境界是不会流下眼泪的。只感到心头忽然被人放了一块冰,瞬间的寒冷后身体并不会发抖。耳边嗡嗡作响的鸣音让你的大脑麻木得来不及哭,仿佛所有的打击在你要落泪的前一秒钟已成为了过去,泪水暗涌到眼眶的边缘回转直下,洒落心底。
我默默地抱起地上的尹墨,亲吻他干涸的嘴唇,抚摸他残损的肢体。波龙西在旁边看着我难过得直哭,他前几天还帮我给贾斯汀送过一封拙劣的情书,贾斯汀就当着他和很多大臣的面一个字一个字地挑里面的语法错误,带着万古不变的微笑。
尹墨的身体好了很多,却一直不能开口说话,也失去了读写能力。每天只能用闪闪亮的眼睛看着我摇头或点头,我问:“是他把你弄成这样的?”尹墨点头,我又问,“要不要我帮你报仇?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尹墨立刻用剩下的一只左手按住我,拼命摇头,漆黑的眸子如破碎的繁星,嘴角的小酒窝深深地陷进去。尹墨从不试图开口说话,只会用紧闭双唇这种方法来表达自己的反对。尹墨还是没有变,隐忍温柔,即使一个人残忍地伤害了他,他还是会善良地选择原谅。不像某个人,抱着仇恨不松手,把自己和别人折磨得伤痕累累。
几天之后贾斯汀来到尹墨这里。听侍女们说,贾斯汀从皇家剧院回来之后,一句话都没说,面色苍白地闷在办公的地方写啊写啊,我才知道,还有写日记这种发泄的方法,不过写的什么内容我就不知道了。
此时他正站在门口,长身玉立,一袭乌黑。贾斯汀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是黑色,漆黑一片,遮住了他璀璨的锋芒,也遮住了他极端的性格。我没发现他进来,或者说发现了,有种叫自尊心的东西让我装作没发现。自顾自地和尹墨说笑,还把他仅剩的左手轻轻放在大肚子上,说:“尹墨,孩子很好,很健康,你要教他读书哦,尹墨的知识好渊博……”贾斯汀什么都没说,走到窗户边,捂着胸口,轻轻地喘气,然后把一杯水轻轻地倒在外面,黑色天鹅绒手套在空中来来回回,腕停,杯碎,转身,离开。
第二天,我推开窗,看到地上有一行结冰的大字:“对不起,我爱你。”
没有我的骚扰和牵绊,贾斯汀果然可以充分展现自己的军事才华。短短几个月,帝国的铁血雄狮已经扫荡了大半个雪国。
我知道贾斯汀是个坚定的自我主义者——硕大宇宙,唯吾独尊,他可以为了5万多蔷薇屠掉一个部落,看着血流成河的尤拉城,他故作忧伤地皱着眉:“咦,这么可爱的花却一直没有人欣赏它,这些愚笨的人们应该会感谢我给的解脱吧?毫无意义的存在……”贾斯汀一直坚定地认为有些人活着跟死了没区别,所以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杀害我的亲友,然后半点儿歉意都没有。
我已经拒绝去想和贾斯汀有关的一切,伤害是如此的深,以至于连回忆都带着罪恶的疼。肚里的孩子我会像以前一样爱他,给他讲故事,给他唱那首我最喜欢的鸟语歌,我会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告诉他:“宝宝,我们和他的交集只是一杯牛奶而已。”
我已经深深爱上了牛奶的味道,爱到一天都离不开,仿佛在拼命抓住某些消失的思念。还记得我以前把牛奶比做泔水,喝奶比喝药都费劲。时间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可以亲眼见证许多转变,一个力量的崛起,一个生命的消逝,一种感情的变迁,一切的一切在时间这个老者面前都显得那样稚嫩和单薄,能做的,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