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面那个同学在干嘛?”
刚才坐下的曾伊人听了这话,回了头,全班的视线也都集中到她的后桌,也就是李浩宇的同桌。
英语老师拿着书,走下了讲台,安静无比的教室中,只剩下踏着空调呼声的一道脚步声。
李浩宇还在犹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女老师晃动的裙摆,离他和余向南的座位只有几步之遥了。
他当机立断、眼疾手快,手掌蓄力,一巴掌拍在余向南的大腿上。
咚——
原本趴在桌上的还在睡梦中的余向南,一个激灵,整个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几乎和椅子分离了。他一双手仍交叠放在桌上,一脸茫然地抬头,脸上还留有红印,也有突然惊醒的慌张。
瞧见眼前据他三步之遥的女老师,耳边有同学们压抑的的笑声,他茫然的脸上多了一分清醒。他偏头去看同桌,还没回过神,李浩宇拍完他之后就坐得端正,一本正经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刚才他在做什么,一目了然。
穿着碎花裙的女老师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厉声道:“余向南,这节课你站着上!”
余向南顶着一张压着红印的脸,尴尬地站起来,清醒了,他咬牙切齿地伸手去揪李浩宇的手臂。
这个臭小子!
李浩宇捧着书,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反过来去挠他手臂上的那只手。
杨老师走回讲台,压下怒意,继续讲课,课堂上就当这件事翻篇了,后续还是需要班主任来管,来立规矩,她只是个任课老师,许多事轮不到她来管,管得多了,也平白惹这些孩子烦。
整节课,除了站着的余向南以外,对于其他人,算是无波无澜地过去了,甚至还有些轻松,因为英语老师没布置作业。
一下课,余向南和李浩宇两人就闹开了。
互相怪罪,吵吵嚷嚷,谁也不让谁,闹得人脑壳疼。
斯阮觉得,李浩宇就是壁炉里蹦出来的火星子,蹦到哪就点到哪。
天热,身体燥,人吵,耳朵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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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太阳在往西边挪,为落山做着准备。
环港区东边的一个老破小居民区,有条巷子,叫木冲巷,是很老旧的巷子了。
灰色的水泥墙,外墙上多有裂缝,屋顶上铺了黑瓦,并不整齐,很多只有半块形,路面上坑坑洼洼,很不好走。
巷子往里数第十七户人家,陈理站在门口,冲里头喊了一声,“外婆,我走了。”
里头走出来一个老人,两鬓的头发很白,眼角布满皱纹,“记得吃晚饭。”嗓音苍老温祥。
门外的人应下,“知道了。”扣了卫衣帽子走了。
巷口,一棵很粗壮的梧桐树,底下蹲着个女孩子,戴着顶红色的渔夫帽,一身婴儿蓝的连衣裙,在还裹挟着夏日余韵的初秋,显得很是清爽,脚下踩一双白色的玛丽珍鞋。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打扮,衬得人清新时髦。
就是,与这个破旧的巷子格格不入。
安心暖怀里抱着书包,捶捶蹲麻的腿,时不时透过帽檐看看巷口。
她已经在这等了一个小时了,巷子里进进出出的人,没有一个是她想见的。
她有些失落,太阳就快落山了,天若是黑了,她可就要走了。
坑坑洼洼的路面,陈理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瞥见巷口梧桐树下的红帽子女孩一眼,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巷口梧桐树的对面,有一家卖菜的店面,叫四季蔬菜。
“小理,又去修车啊!”是四季蔬菜的王大婶。
陈理抬了眼,点点头,“嗯。”
王大婶笑眯眯的,眼里带点怜惜。
陈理这孩子,活得比其他孩子苦。街里街坊的,也都知道,他母亲未婚生子,生下他之后郁郁寡欢,孩子还未满一岁,人就去了,他外婆林老太一直带着他在这木冲巷生活。
王大婶看着他的背影,又欣慰有叹息,听说这孩子和学校约定,每次考试都考年纪前三,学校同意他可以自行安排时间,上课时间也可外出。从十三岁起,他就在宝泰汽修当学徒,不上课他就去那打工赚钱。
这么个品学兼优、相貌优越的孩子,就是身世太可怜。
王大婶越看他越满意,她在后面喊,“学习可不能落下了!”
陈理回头,微微颔首,“好!”
梧桐树底下,小红帽勾唇一笑。
终于,等到了!
她拽着书包站起来,拍拍连衣裙,抬头,看着对面脚步不停的人。
“喂——”
陈理听见,把卫衣帽子往上拎了拎,没出声,出了巷口,往左拐。
不理我?!
安心暖背上书包,朝他走过去,风晃动她的连衣裙,乖乖巧巧的娃娃裙,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喂!你别装听不见!”
她跟上去,他走一步,她跟一步,他往左挪,她也往左挪。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前面的人埋头走路,不回答。
后面的人也不气馁,自顾自说。
“上次的事我还没谢谢你呢,”她加快了脚步,换个问题,“你在南岳中学念书吧?”
还不出声?!再换个问题。
“那你家住哪,告诉我呗!”方便以后再来找人,还不用傻呵呵地等在巷子口。
她小算盘打得挺响。
陈理停住脚步。
安心暖一个不察,撞上他的后背。
“嘶——”她捂着额头后退两步,皱着一张清丽的小脸。
他回头,露出卫衣帽子下的一双瑞凤眼,分明是灵动的笑眼,此刻却擒了一分防备的冷漠,他扯着嘴角,“你都跟到这来了,不知道我家在哪?”
安心暖语塞了,她放下手,羞愧难当地绞在一起。
她抬眸看一眼男孩子,连忙低下头,红了脸,“对、对不起,我上一次不是故意跟踪你的,”
一个多星期以前,他从学校回家的途中,有几个职高的小混混拦了个女孩子,他不过是路见不平了一回,没想到这姑娘‘赖’上来了。
这‘赖’上来的姑娘,正是眼前这位。
“我就是想谢谢——”
“不用。”很冷漠的声音。
安心暖没辙了,加上她跟踪他的一次,她已经来这边第三次了,他大概觉得她是个没脸没皮的女孩子吧。
陈理转身往前走,宝泰汽修在据这里不远的天堂路的尽头。
“那加个微信总行吧?”她不死心。
“没有。”
怎么可能,这年头还有人没有微信,一定是骗她。
她深吸一口气,气得跺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远远的,就瞧见前面身材挺拔的男孩子走进了一家汽修店。
她走近,里头摆了不少摩托车、机车,汽油味很重,地上放着一推零零散散的器件。
陈理摘了帽子,站在张小桌子旁边,在戴工具手套。
安心暖刚想喊他,手机响了,是她父亲。
“爸爸。”
“嗯,马上就到学校了,你到门口等一会儿。”电话对面的声音很温和,还带着笑意。
“!!!”
糟了,放学了。
她是逃课来这边的。
顾不了那个冷漠不爱理人的小子了,她朝里头看了一眼,挂了电话,拔腿跑了。
陈理朝外面瞥了一眼,门口人已经走了,他松了一口气。
一分钟,安心暖跑又回来了,气喘吁吁。
她掏出手机,打开照相功能,对着门口墙上的广告单拍了张照。
上面是宝泰汽修的联系方式。
没有微信是吧,我也有得是办法找你。
她朝陈理挥手,放话,“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又跑了。
空气中只剩下陈理挑拣零件的声音。
堆满零件杂物的角落,放着张躺椅,上头躺了个人。
是宝泰汽修的老板,三十出头。
他坐起来,问:“你女朋友?”
陈理戴着手套,蹲在一辆被卸了后轮胎的摩托车旁,他笑了一声,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