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幽然,星月轻叹。
温泉边上,容笑秋水含媚,如一朵娇怯怯的桃花,横枝石上。
霍去病牵她葱葱玉指引入水下,脸颊微红,却故作镇定:“今夜没吃你做的肉糜,应当无妨,容亲兵请自便,无须同本校尉客气。”
容笑忆起太乙山那夜糗事,窘迫难当。
瞅着对方神气活现的眼睛,转念又开始暗暗腹诽——客气你个头啊!
子曾经曰过,人在温泉中,不得不低头。
他定然以为她是处子,才会小心翼翼如斯,生怕弄伤了人。
她穿来西汉之前,与霍平疆有过一夜,若不是那人在情动时唤出“玄儿”二字,她断然不会独自离开,不会被绑架,更加不会遭遇龙卷风,来到汉朝与霍去病等人相识。
由此可见,一切皆是缘。
可是,虽然只在三年前与一个男人有过春风一度,情形都已模糊,她仍然已不再是处子,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想想看,数千年来,男人对这种事都是介意的,霍去病又格外孤高傲然,没理由他是个万中难寻其一的例外。
她改变不了过去,但她可以掌控自己的未来。
与其讲出来破坏气氛,让两个人一辈子心存芥蒂,还不如让它变成永远的秘密……
千头万绪后,她决定终其一生,矢口不提前尘往事。
昨日重重譬如昨日死,忆之无益,谈来何用?
霍去病不知她心头所想,以为她此刻是初经人事,自然痛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于是越发怜惜轻柔。
雾气有些消散,月光清亮起来。
林间有马儿的哒哒蹄音传出,容笑疲累不堪,向校尉大人提议回营安歇。
霍去病嘴上应允,双掌却仍攥住她不放,嘴唇也在她怀里游走不停,惹得她平白无故地骨酥心软。
又被他厮磨了好久,这才得以脱身上岸。
二人换上干净衣衫,容笑将旧衣团在一起,抱在怀中。
落霜见到两位主人上岸,欢声嘶鸣,奔了过来。容笑拍拍它的脖颈,想要飞身上马,却一个腿软跌了下来。
霍去病嗤嗤笑着,用双臂夹住她腰身,将她托了上去,然后自己纵身一跃,又坐在她身后。
一路上,容笑倚靠在他怀中,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得任他在朗朗月色中上下其手。
霍去病一手揽缰御马,一手拥美御人,心中之得意,无法言表。
望望天边明月,他悠然叹道:“长夜漫漫,不如回帐再战!”
容亲兵悲催难抑,一个倒栽葱就从马背跌下……
十日后,汉武帝的御命传来。
定襄军营内,九万将士鲜衣怒马,列成乌压压的方阵,墨色长戟如林伫立,雪白刀光森冷凌然,军容肃穆威严,令人不敢逼视。
风轻云淡,艳阳高照。
长安派来的军使站在巍峨的将台之上,向着众人朗声宣读谕旨:
“骠姚校尉霍去病,率八百众,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勇冠三军,以一千六百户封去病为——”
“冠军侯!”
军使慷慨激昂的声音字字清晰,传遍四野。
霍去病身披赤色大氅,玄甲折射出耀眼光芒,于万众瞩目中,傲然谢旨受封。
这几日,霍去病仅带八百人独闯大漠而横扫匈奴大营的事迹广为流传,汉军上下为他胆色所惊,更为他过人的军事指挥才能所折服,此刻听闻天子圣眷隆隆,霍去病竟是一战封侯,众人情绪高涨,大受鼓舞。
仪式完毕,霍去病调转马头,面对立于天地间的九万铁甲男儿,目光锐利泠然。
如洗碧空下,盔上红缨扶摇,身后赤氅飞腾,年仅十八岁的冠军侯英气逼人。
戎甲在身,他纵马驰骋,军刀指天,气吞日月,清朗大喝:“汉军威武——”
众军士豪情万丈,以手中长戟重击大地,齐齐随之怒吼:“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吼声如雷,响彻云霄。
数万骏马蹄踏红尘,仰首长嘶。
整片大地被壮志男儿的豪气震撼得颤动不已。
汉家男儿声威慑人,膝伏于侧的匈奴俘虏面无人色抖若筛糠,生怕汉军过激,会用俘虏的血去祭奠其死去兵士的英灵,各个向后退缩躲闪。
人群中,匈奴相国和单于的叔父二人,全然忘记了他们从前如何屠杀凌虐汉人百姓,如何将好好的汉境郡县变成了无人之荒地,如何将别人美好的家园给生生变成了火海焦土……
此刻,他们不顾体面,浑身肥肉乱颤,长袍慢慢湿透。
浓重的尿骚味随风传来,就连旁边的匈奴俘虏都避之不及,瞧之不起。
他二人羞愧低头,再无颜面去看这尘世。
容笑端坐马上,轻蔑冷视那些曾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匈奴贵族。
想起被她亲手斩落的一颗人头,掌心到了此时,似乎还能感到那喷溅浓血的滚烫和黏腻。
眼望蓝天,想起被射杀的宝儿爹、被轮虐至死的赵媒婆,以及被人用鞭子活活拖死在半路的孕妇赵婶,她在心中无声祭悼:“原来,当日领头烧掠赵家村的便是那个臭气熏天的单于大父,我总算将他认了出来!汉庭惯有饶俘虏性命,还给俘虏厚赐的传统,我深怕那个两手沾满鲜血的籍若侯产被押到长安后,也会像先前的狗贼赵信一样,可以锦衣玉食安然度日,于是做个他私逃的假象,将那恶贼擒至无人的荒漠之中,缓缓割了他二百三十八刀!他的血很臭,但那痛苦哀嚎声可真好听啊,你们远在天上,想必听得很痛快吧!赵破奴等人后来追踪过来,我只好将那颗臭头砍落,将之带回汉军!唉,一刀换一条人命,他还是捡了大便宜,希望你们不会怪我。现下,我总算为全村老小报了仇,你们可以瞑目安息了!”
青天无语,唯有轻柔花瓣随风划过,透着光,好似一片片淡粉暖玉,连细小的脉络都清晰无比。
渐渐的,那些纤巧玉瓣在空中拼成了一张张栩栩如生的面容。
她看见老村长轻拂三绺长髯,摇头叹气:“唉,你这个妖孽。”
她看见赵媒婆雪白柔嫩的脖子上没有一丝血迹,那个总爱做媒的女子偏着脸,竖她一眼:“别再偷我家的母鸡啦!想要吃,便跟我说,我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