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第二天来上班的领导没有训斥,只是盯着晏清低眉顺眼的模样叹了口气说:“你要是读了你写的稿子,昨天的节目也就不会那么松散了。”
早已做了一晚上思想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晏清,此时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领导,回馈给晏清的是一声若有似乎的叹息:“当年你师傅走的时候就说你是个生瓜蛋子,心比天高什么都想要,让我们好好磨砺磨砺你。没想到这都磨砺了几年了,你怎么还是当初那副模样?”
晏清隐约记得,当初师傅确实是这般说的。而且经常是在他一个人自娱自乐玩到不亦乐乎的时候走上前弹他脑门,现在想起来似乎脑门还闷闷的疼:“贪多嚼不烂,你得自己心里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晏清走出领导办公室回到自己的桌子旁边,早就等在那里的导播问:“老大怎么说的?”
晏清叹了口气:“说我贪多嚼不烂,不知道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导播歪着头,递给晏清几个备选题材:“这是我根据你昨天的稿子想到的方向,你要不要参考一下?”
晏清接过导播递过来的平板看了看,摇摇头:“你说,鼓舞人心的就一定要听对方倾诉吗?”
导播不置可否的接回平板,耸了耸肩:“你心里都带着答案了,还问我干吗?”
“术业有专攻啊,”他抬起头来盯着导播的眼睛,“我想知道现在的人们到底需要的是引导还是倾诉。”
导播对着晏清挤出一抹微笑:“老大说的没错,你要的确实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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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颓废的坐回自己的座位,耳机里放着自己昨天节目的回放。说实话,工作这几年听得回放多了,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声音通过电流透过耳机传达到自己的耳朵里,也习惯了这种不被大家知道的小众职业。
当初师傅说的磨砺,没有磨砺他的心志,却磨砺了他为数不多的豪情壮志。明明还是个大小伙子,单身没成家,却活得像个小老头。
他仔细的听着耳机里自己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冷静,但也同样让人觉得冷血。
他按下了暂停键,想起领导早上在办公室和自己说的“你要是读了你写的稿子,昨天的节目也就不会这么松散了”。他的目光微微偏转,落在了导播的身上,忽然又想起刚刚导播头也不回的劝告“老大说的没错,你要的确实太多了”。
他微眯着双眼想起当初总被自己气得火冒三丈的师傅总是恨铁不成钢的和自己说:“你得自己心里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站起身,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一面喝着一面思索,自己当初定下这个主题的时候想的到底是什么。
期间有同一时间来茶水间的同事,闻着他手里咖啡的味道都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有些玩得较好的竟然走到他面前开他的玩笑:“平常从不喝咖啡的人今儿是怎么了,这会儿是要发奋了?”
他错愕,出于礼貌哼哼哈哈的应付着,直到导播出现在他的面前。
“怎么了,大小姐?”晏清问。
“老哥,我支持你的工作,烦请你也支持支持我的工作成不?”
“啊?”晏清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什么时候没有支持你的工作啊?”
导播不发一言,只是朝墙上的电子钟努努嘴:“你自个儿看看现在几点了?今晚节目主题到现在还没给我,你不会是真的打算一个人对着电波讲吧,拜托想想我别让你的收听率滑铁卢啊。”
晏清一面喝了口手里的咖啡,一面回头瞧着墙上的挂钟。却在看到挂钟的那一刻突然变了脸色,也不知是因为咖啡太苦,还是因为受到了时间的打击,晏清神色恹恹地盯着手里的咖啡,转身回了茶水间。
正当导播要杀进茶水间的时候,晏清已经慢慢挪出来了。手里攥着一个空杯子,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没给导播询问的机会,晏清已经走向了自己的座位,路过导播身侧的时候,留下了一句低沉而简短的话:“还是昨天的主题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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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了中午,台里熙熙攘攘的人都散了,吃饭的吃饭下班的下班,一时间硕大的办公室竟只剩下了晏清一个人独守。导播也曾在远处看着,只见他呆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不知敲了些什么。
就这样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就到了下午。
导播来找他对歌单和片头,晏清抬起头来:“就还是昨天的那个吧。”
导播点点头,瞧着晏清有些苍白的脸色问:“中午瞧着你一个人在电脑面前忙活,后来去吃饭了?”
晏清摇摇头,没有出声。
“那你要不要现在去吃一点?”导播收回了平板,“反正时间还早,老大那边我帮你盯着。”
晏清摇摇头:“不了,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许是不太理解今日的他为何如此寡言,导播问道。
晏清有些苦笑的回答:“早些年在学校喝咖啡伤了胃,自此就不大能喝咖啡了,结果今早稀里糊涂的给自己冲了杯黑咖,现在胃里还闹腾着呢。”
“那你今晚……”
晏清笑得不以为意:“放心,没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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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时间,老地方,还是熟悉的两人隔窗对坐,连面对着的稿子都是同一个。若非是晏清此时胃内正翻江倒海,还当真让人怀疑是不是时空错乱让他们又回到了昨天。
冗长而又单调的片头播过,依旧是那首《家》。有些空灵哀婉的唱着自己的歌,似乎是同自己唱着,又似乎是向着所有人唱着。
晏清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开了麦,拉下了背景音:“不管2020年我们曾经有多少愿望和憧憬,现在,我们都有着一个相同的期许——期许我们盼望的那个春天早一天来临。”
“随着武汉封城的消息传出和疫情的加重,全国上下各地区也渐渐开始响应,根据自身情况实行交通管制。火车停开,飞机减飞,就连曾经上班时间拥堵不堪的街道也空旷得不见车影。这个年,你被逗留在了哪个城市,和谁一起度过春节?有没有和家里人通过电话报个平安?”
他语气低沉的念着他这两日删改多次的稿子,平静中带着几分沙哑的意味。
“现在的你,还好吗?有没有思念着谁,怀念着谁,挂念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