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恨的事还是发生。
吴晓炜不仅逃跑,而且杀掉了跟着她的女战士,并抢走了她的手枪。
而这位女战士,是这个队伍中唯一的女孩。很多男战士都照顾她。那位叫张毅的压舌帽的队长,看到女战士被人用石头砸碎了头,勃然大怒,掏出枪就想枪毙我们,赔命。
这是最难熬的时候。
吴晓炜的自私和冷酷让我、小凤和蒋卫亭陷入了巨大的困境,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红军队伍又得转移。这次,他们把我、小凤和蒋卫亭捆成粽子。
1945年,长江以南的红军队伍并不强大。他们躲在偏僻的村子里,而这里的村民早年就接触过红军,很多年轻人参加了长征一去没回,但并不妨碍他们的革命热情。
我被押到这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一个晚上又是颠簸,又是行军,他们早就把我当成敌人。我又一时想不出办法应对。
蒋卫亭是北京大学的毕业生,毕业后成为长沙第一师范做老师,书生气十足。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他们不再相信我们,甚至连水也不给我们一口。
我、小凤和蒋卫亭被关在村里的一个仓库里。屋外传言要举行公审大会,当众枪毙我们俩特务。而小凤是穷苦人家出身,可以教育改造。
听到这个消息,我挺坦然,但蒋卫亭很难过。
“我们被吴晓炜连累了。”顿了顿,他又说,“也许就要死在这里。”
小凤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对小凤踹了一脚,瞪着她别认怂。
“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各有不同。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若是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如果替***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我这样连篇累读背着书,一半是安慰小凤,另一半也是说给看守红军听的。
果然,看守我们的战士立刻来了精神。这是***1944年9月在张思德同志追悼会上说的一段演讲。后来以《为人民服务》一文发表,在红军队伍里广为流传。到了21世纪,这篇文章还摘录在中学课本中,我自然记得。
“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我们要向张思德同志学习。”我又背出了这一段。
这位战士很惊讶,马上就转向门口,跟张毅同志汇报了这件事。
张毅进来的时候,盯着我看了几眼,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同志的文章?”
我说:“我虽然出身在地主富人家庭,但我一直很向往革命。我知道当年红军长征的时候,曾经损失很大。后来,***同志在遵义会议上做了正确的决策,红军四渡赤水,才一路打胜仗,最终突破了国民党的围追堵截,胜利到了陕北。”
这回轮到张毅对我刮目相看了。
我继续说道:“到了陕北之后,蒋介石要东北军继续围剿红军。后来张学良和杨虎城将军发动西安事变,扣留蒋介石,要求共同抗战。此后,1937年发生卢沟桥事变,国军和红军开始联合抗日。在后方,八路军打了诸如“平型关大捷和百团大战”等很多胜仗,终于取得了抗战的全面胜利。”
张毅同志听我讲述着历史,开始相信我是一个革命青年。
但他还是不能轻易的认同,他需要继续考验我们。
“那个女特务真是你未婚夫的妹妹吗?”
我摇了摇头。“那不是我未婚夫。只是他想跟我结婚,我没有答应。我不可能跟一位军统特务结婚的。他们都是杀人犯,迟早要完蛋的,我怎么会跟特务结婚呢?”
自从看到吴晓炜这么残忍的杀人,我猜到表面温文尔雅的余听星一定也杀了不少革命人士吧。一想到这,我又气愤又难过。为什么我一定要跟这样的人结婚呢?
我决不会!
小凤在一旁惊得眼珠跳出来。她才知道道貌岸然的余听星是军统特务。
“这么说,你未婚夫也是军统特务了?他叫什么名字?”张毅同志问。
“我说过他不是我未婚夫。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你想知道他们的情况吧,我全告诉你。”我想了想,把余听星、余国华以及他爷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然后又不得不牵扯出我父母的事情。一五一十全交待了。
“你父亲是司马应官。”张毅点了点头,“他是很同情革命的,帮助过我们红军。”然后,他过来帮我和小凤解除了绳索。
“对不起了,司马小姐,我们是相信你的。”
但他并没有解除蒋卫亭的绳索。
蒋卫亭半生都混迹于国民党统治区,他当然没有我的远见和革命的历史知识。
我说出来的全是革命情怀的历史,他讲的只是他的家族、他求学的事情。
虽然姓蒋,却与蒋介石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他的家族都是书香世家,要娶过门的也是一位女老师。他求红军放他回去,他担心父母和未婚妻。
但他与余听星十多年的交情,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也是特务。
在这样的情况下,红军是不可能放我们回去的。我们必须老实的待在这个红色的小村里,等待着红军向上级汇报,进一步调查。当然,红军也不会再杀我们,因为我们已经和吴晓炜等这般特务撇清了关系。
我释放后,成了红军队伍的教员,给他们讲革命历史。过几天彼此就都熟络,胆大的叫我美女老师,胆小的叫我司马老师。
有一个女战士跟我说:“司马老师,你到底是怎么保养的,长得这么漂亮。一定好多人喜欢你吧。”
小凤骄傲起来,道:“我们家小姐可是天门山镇第一美人。”
我赶紧制止了小凤,要她别叫小姐。在这里,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我也不需要丫头服侍。
小凤焦急道:“你不让我叫小姐,那我叫你什么?”
“以后我们姐妹相称,不再是主仆关系。你就叫我姐姐,好吧。”
小凤不敢轻易答应,但红军战士却接上了。“司马老师做得好。我们建立的新社会,就是要人人平等,小凤以后就叫司马老师姐姐,都是姐妹。”
小凤啊,你可知美貌在乱世之中并不是资本,反而会引来祸事。你千万不要再为我的漂亮而沾沾自喜。
不过,红军的纪律却是非常严格,待了近两月,没有一个人敢骚扰我。而我,渐渐的,穿着打扮俨然是一位红军女战士。
蒋卫亭关在屋子里,也是近两月了。
我在红军的队伍里,是忙碌而开心的。我本来就向往红军的革命岁月,我喜欢跟赤诚的人打交道。在这里,有如鱼得水的感觉,没有假面具,没有担心,彼此信任。
尽管大家都知道明天可能就会死掉,但还是过得乐观而有激情。
我讲课的时候,大家静静的全听进去了。下课后,他们又结伴找到我,问我更多的问题。我把我知道的历史都跟他们说,他们听得越多,就越崇拜我。
突然,我发现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蒋卫亭。
我回到关我们的仓库,门前几个岗哨看着。我进去后,惭愧道:“好久没来看你了,对不起,卫亭。”
“不用来看我的。”他说,“你先稳住好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的低声问:“你打听到了家里的消息吗?他们会来救我们出去吗?
我知道他一心想着出去,而我却想留在这里。
我问小凤,“你想走吗?”
小凤也小声说:“姐,我也想回去。”
真是个没见识的丫头。在红军队伍里,虽然过得苦,但以后幸福啊。你回到司马大宅子里,现在过得轻松,将来却是要短命的。
卫亭想出去,但我认为他出去后,余听星就会打听到这个地方,我们必定又要转移。你看这个红军的村子,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大家和睦安康,我岂能为了一个朋友的自由而搭上一村人的命运呢?
虽然心里愧对朋友,但是我坚定的反对红军放蒋卫亭走。张毅同志听了我的理由,也比较犹豫。一方面已经证明蒋卫亭不是特务,应该放了他。但另一方面又担心军统找过来,很多人就得背井离乡。
这样拖着,转眼到了11月份,天气渐渐寒冷。
好日子总有结束的时候。
我们没有放人走,人家还是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