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穿梭,眨眼四年。
这几年中,全天下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两个人的名字,两个女人。
一个自然是日渐势大的武皇后,随着皇帝身体每况日下,朝政逐渐被中宮掌控,所幸,皇后勤于政务,每道政令皆无损民生,从一开始的妖风祸国,到如今渐渐被百姓所接受,女子当权、自古罕有。
第二个则是观星台尊主‘西仙王母’兰溪仙,四年前,与之齐名的海外昆仑须弥山掌门琴音在瑶池比武之后突然消失,世间皆流传是被兰溪仙击败而亡,而兰溪仙从未现身就这个说法表示态度。
由此,仙门中人更加惴惴不安,皆说偃旗息鼓两千年的仙门大战,将再次被掀起,可几年下来,除了江湖中多了一些奇装异服的海外色目散人外,并无大型争斗爆发,大家也慢慢不再谈论此事。
最近,在各仙门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十年一次的‘瑶池大选’,即将于三月十五在小华山召开。
‘瑶池大选’传自荒古瑶池仙会,皆由观星台举办,至今已数千年,之所以被各个仙门如此重视,是因为参选之人皆可获得各派掌门亲身指点,若获得名次,更有神兵利器和极为少见的上古功法作为奖赏。
要知道,神兵利刃已是难得,那上古遗传的法术神通更只是区区几个大派独有的压箱底宝贝,即便在大派之中,也是只有寥寥顶尖弟子才能有幸观摩,也只是观摩而已,因为传承至今,能够修炼那些神功的人不过一手之数,非大机遇、非体质合适,即便拿到秘法,也修炼不了,但即便如此,得此机缘也是修道之人的毕生梦想,哪怕供起来看着也了不得的,如此,各门派从年初开始就已经在进行内部选拔。
近几百年,几大派为保证大选的公正,立下规矩,各门派的参选弟子年纪不得大于三十岁,而且绝大部分门派的参选名额只有两个,小一点的门派甚至只有一个。
今日已是春分,距离三月十五只有月余,星云门也定于明日开始同时进行五年一次的内门选比和内门弟子参加瑶池大选的名额竞争会武。
这四年间,因为仙门在百姓中的影响力逐渐增加,星云门外门已经累计招募了三百个弟子,年龄最大的已过耳顺之年,最小的才五岁。
方圆和白飞飞多年间勤奋修炼,双双功力大涨,方圆也终于在一年前的一个晚上莫名其妙地突然能够引灵力真气入体,丹田气海初成,青云道长看出来后,正式将二人引荐给掌门青林,青林真人多年没见到外门中有这种天资卓绝的弟子出现,欣然赐赏,让二人提前升为内门记名弟子,只待五年期到,便能正式进入内门修习。
虽然如此,方圆和白飞飞二人仍然坚持隔日切磋的传统,勤勉不坠,两人一个十六一个十七,皆已长成,一个俊秀一个清美,直如金童玉女,看在一众其他弟子眼中,却意味非常。
此时,终南山外门书院的比武场上,两人的身影在空地上来回穿梭、时隐时现,木剑在空中‘唰唰’的声音沉稳而滞重,木系功法独有的青色剑气宛若青龙缠斗,在场中交错碰撞,两股剑气已是同时喷薄而出,划过周围的古树密林,古树应声簌簌而倒,在二人的身周击出了一方空地,地上的青砖被磨得溜明锃亮。
今非昔比,二人已将《清心剑诀》练至小成,招式劲力已至巅峰,他二人激斗正酣,方圆似乎来的兴致,将桑木剑在手中抖了一个剑花,霎时双臂平展,双脚落地之后立刻跃起,使出一招‘平沙落雁’,白飞飞御气而行,猛然回身,木剑直插向方圆胸口,方圆足下生风,速度太快,无法躲避,只能横剑阻拦,两柄木剑相击,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两人相视一笑,看到了彼此额头上的汗水,方圆颔首微笑,说道:“好了师姐,不比啦。”说着收剑立于臂后,又说:“明早内门选比和大选名额会武就开始了,今晚你我早些休息,养精蓄锐。中午试试招式也就罢了,若真抻着伤着师姐,我可万死难辞其咎了。”
方圆比四年前高出两头不止,脸上稚嫩气息不在,已是极其文雅俊美,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满是光彩。
白飞飞也已长成,一袭白色的衣衫好似云一样随风飘然,娥眉如月,粉唇含笑,一双眼睛清澈淡然,整张脸庞素面朝天,却远胜浓妆艳抹,看起来如春晖朝露,分外清新,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起来更有一种飘逸的仙气,点头道:“你的《清心剑诀》似乎比两天前,更加精进一些。”
方圆嗯了一声:“这两日晚上,都在脑中演练,心有所悟,自然强了一些。”
白飞飞又说:“你天资卓绝,在门派里真的罕见,这四年来又一直勤勉不缀,相信明天一定能胜出。我比你在进山门之前还要早学了些年,此时剑法招式却已经胜不了你了。”
“师姐你说笑了,这招式嘛,都是固定的,无非就是熟练与否,真比起武来,哪有只看招式架势的,若是说起真气,还是师姐你胜我不知几筹。”说到这儿,方圆想起去年发生的一件事儿。
另一个‘邻居’陈斌已长得人高马大,却一直对白飞飞念念不忘,在一天课业结束之后,又借机骚扰,后者气急之下,再不留情,竟一剑重伤了陈斌,门派内最忌讳同门互殴,但方圆心知白飞飞是长老族亲,加之确实陈斌无理在先,门派并未对白飞飞有太重的惩戒,只罚她禁足五日。
陈斌伤好之后,羞愧难忍,竟又公然立下战书,他知道白飞飞已经能够引灵入体,自知敌不过她,所以恬不知耻的说比武之时不允许用真气。
白飞飞并没拒绝,仍然应战,青云道长也没有阻止,两人在比武场中,只比招式和力量,方圆当时就笑嘻嘻的在场边观战,结果当然毫无悬念,陈斌被白飞飞的试炼桑木剑一招轰出场外、吐血昏迷,再一次伤好之后,便向青云道长请辞下山。
因为白飞飞的美貌,内门也有不少师兄从太白山赶来观战,当时围观的人不少,见到陈斌五大三粗的汉子,被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白飞飞未用真气而一剑击溃,这才知道,这美貌绝伦的小师妹,功力已经高至如此。
方圆想到这儿心中就觉得好笑,也不知这门派内还有多少人和陈斌一样,把修道修仙当做儿戏,把武功当做欺负弱者的资本。
白飞飞听到方圆如此说,只微笑摇头,将垂落额边的秀发别过耳后,她性子清冷,本不善言辞,也将剑立在身后,白衣飘飘直如谪仙。
多年紧密接触下来,方圆早把她当做门派内最亲近的人,心中多样情愫,自己犹搞不清楚,内门中,在别人面前,他是一个谦谦有礼的师兄,但在白飞飞面前,却随性而为,此时一场切磋下来,费了不少力气,他泼皮一样走到场边,坐在一块石墩上。
白飞飞心知方圆的脾性,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坐在一旁。
方圆侧过脸,看着她说:“师姐,明日你有把握胜出吗?”
白飞飞奇怪道:“去年掌门师伯已经破格将我们两个升为内门记名弟子,明日一过,不论胜败,你我都会正式进入内门,只要进了内门,便可每月在赤丹堂领两枚培元丹,又何愁功力不会上升?既如此,此时又何必在乎胜败?”
方圆摇头道:“我说的是瑶池大选的名额。”
白飞飞愣了愣,她好像从未在乎过瑶池大选,被方圆一问,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心中仔细思索,自己从小到大好像一直都没有过什么欲求,父母早亡,她被族叔教导功夫,也是为了更好的自保,毕竟家中已经没人再能够照顾她了,她却从来不求自己能修炼到什么高超绝然的地步,登仙得道更是飘渺可笑。
‘飞飞,你天资非凡,是修炼的好苗子,只要你刻苦勤勉,以后仙门中一定有你一席之地,你知道吗?新晋的观星台尊主继位时只有十八岁,也是一个女子,那可是仙门中的最顶峰了。’
那时她只有八岁,完全不明白顶峰的含义,只是叔叔这样说,她便听了。
多年下来,才发现自己确实比别人的修炼速度要快一些,可即便这样,她仍然不知道自己之后该向哪里走,观星台的尊主就真的快乐么?那也只是一个女人呀,听说比大唐的皇后还要有权势,站在那样高的地方……瑶池的雪也是凉的吧?
春寒料峭,场周还有未化的白雪,冰霜也爬满了枯树和崖壁,好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每届大选,我们星云门都只有两个名额。”白飞飞开口。
方圆点点头。
白飞飞又问他:“你有信心吗?”
方圆嗤笑道:“我有几分几两的实力师姐你还不知道吗?”
白飞飞也笑了:“我自然知道。”
“师姐,我觉得你一定能赢的,上季末的考教验收,师父特将你我二人带到太白山上,我们也见识到了内门师兄师姐们的功夫,我觉得你并不比他们差。”
白飞飞并没有反驳,只是说:“也许吧。内门首徒是刘恒。”
方圆说:“是,刘恒师兄与我们相识较早,我们上山时第一个轮值教习就是他,后来才知道在内门中刘师兄的功夫也是最高的,只是性情有些乖张。”
他又说:“我觉得如果真比斗起来,师姐你未必会输给他。”
白飞飞仍然点头:“他的资质也是极好,内门比他年纪大的数不胜数。”
方圆笑道:“看来这次大选的名额应该就是师姐和刘师兄了。”
白飞飞瞅着他说,“你不参加?”
“当然参加。”
“那就不一定。”
方圆闻言挤眉弄眼,哈哈一笑。
白飞飞看着他作怪的模样,淡淡道:“到时候你使用五行力量要小心些,别叫长老们看出来。而且,这毕竟是投机取巧的法子,真正比试的时候是要看真气多少的,想赢不会那么简单。”
方圆早就告诉了白飞飞自己的本事,她也替方圆担心过一阵子,但正如方圆说的,他确实只能使用五行力量,体内却只有木系真气,便也不再多想。
她又提点方圆,说:“门派里功夫最高的,并不是刘恒,而是掌门首徒易枫师兄。”
“易枫师兄我知道,可他不是四年前就下山历练去了吗?更何况易师兄还不到三十岁吗?”
白飞飞嗤笑道:“他之所以能被掌门收为唯一弟子,正是因为他资质极高,今年刚刚三十岁。相传他十二岁那年就已经能够引灵入体了。”
方圆问道:“那易枫师兄比刘师兄要厉害多少啊?”
白飞飞答道,“若认真相比,刘恒恐怕不是他一招之敌。”
方圆诧道:“那岂不是说十年前易枫师兄参加瑶池大选的时候才只有二十岁?他得了第几名?”
白飞飞轻笑摇头,说道:“他二十岁的时候,并不是门派内最厉害的,上次选比的时候也只是从旁观战而已。这几日大家都在传,说他肯定会在选比之前赶回来,想来就是今日。”
方圆吧嗒吧嗒嘴一直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说:“也就是说这一次要想得到名额,我需要战胜易枫师兄和刘恒师兄。唔……有点难。”
白飞飞奇道:“还有我,你怎么不说?”
方圆道:“我自己的能耐我自己知道,我怎么可能打得赢师姐?”
白飞飞好笑的摇头。
二人正在攀谈着,突然间响起了‘咚咚’的钟声,五长三短。
这是门派内的召集钟声,钟声一响,所有门派内弟子必须到两座山各自最大的演武场内集合。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有些莫名其妙。
“这大中午的怎么召集钟响了起来?”方圆奇道。
白飞飞摇摇头。
二人起身,施展轻功,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