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完的那一天,阳光明媚,路守带我去岐山看星星。路上经过那个枫树岭墓园,我回头看了好几眼,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郁实烦闷。
路守拽着我的手放在唇上摩挲着,车里流淌着轻缓的音乐,外边阳光灿烂着。还有他那么好看的一张侧脸,顿时心情舒畅了起来。
上一次来是晚秋,这一次是盛夏,晚秋的夕阳更绚烂些,整个世界本就偏黄色,夕阳一渲染,一地的金黄。
盛夏的夕阳是从一片碧绿的世界里坠下去的,反倒让那些俊秀的绿抹了一层油似的,更挺拔更亮了些。远处碧绿的山脉和橘红的天际相接,原来世间所有最美的撞色,全来自于大自然的调色搭配。
慢慢,那些橘和红都跑远了,留下灰与蓝,绿色也慢慢变成了黛色……
路守跑到上次扎帐篷的地儿,正好有人坐在那儿歇脚。于是他跑过去小声商量着,那个人倒也爽快,迅速换了个地儿。
我问他:“为什么你就不能往旁边挪个地儿驻扎呢?”
他看着我,淡淡地说:“不能,我就中意这块地儿。”
在我看来,这一片宽阔的草地里,这边和那边没有半丝区别,草都长一样茂密,颜色,品种也没有任何差别,可偏生他执拗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白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到了晚上,星星却远没有那天的明亮清晰。
今天也没有人整篝火晚会了,路守干脆带着我逛晚上的草原子。我们悄悄的翻过了一个小山包,小山包的另一边是个盆地里,盆地里有一个圆形的小湖,很袖珍,直径大概也就两米来长的样子,湖水却特别清澈幽凉。湖边有一大丛茂盛的芦苇,整个湖被芦苇丛保护得滴水不漏,从远处看根本看不见这弯湖。
我惊叹的望着路守,他说:“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月光均匀的撒在湖面上,湖水泛着银光,朦朦胧胧,微微颤动,我们坐在芦苇边,完全隐匿于世界之外似的。
今晚的月亮也不亮,雾蒙蒙的,路守的脸在这种朦胧里显得特别刚毅好看。我亲了亲他的侧脸,然后把裙边稍微卷了起来,摘掉鞋子将脚伸进湖水里,轻轻荡漾着,冰凉惬意……
路守突然站了起来,“咔嚓。”拿着手机对着我拍了一张照,是个侧脸,清晰的鼻翼线,头微低着,嘴角向上扬着,水面上的半截腿洁白莹润。
然后他翻出了另一张照片给我看,一年前王玄生发过朋友圈的那张照片,也是今天这条裙子,白嫩的脚丫子在水里翘着,侧过身,头上戴着花环,张着嘴露出牙,满脸肆意的笑。
“你怎么把这张照片保存了?我自己都没有呢。”我去抢手机,他不放,直接关了屏幕塞口袋里去了。
……
我撅着嘴瞪他,他静静地笑着,然后慢慢的低头靠近我的耳朵,吹了口气,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返返,你知道我当时看到这张照片是怎么想的吗?”
我双手扶过他的脸,他的表情生动极了。
“不知道……”我一边摇头一边轻轻的去啄他的鼻尖。
“我当时就想……我若在那儿,肯定就地扑倒你……”
“啊…”我立刻倒进了芦苇丛中。
芦苇杆刺得我生疼:“路守,芦苇……我疼。”
路守的动作迅速敏捷极了,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的一阵滚动,我们就滚进了旁边的草地里。他静静的瞧着我,月亮和星星都在他的头顶上悬着,一脸清辉。
我想起了他上次在草地里亲我的那个黄昏,夕阳的余韵洒了他一身。
我抬头去摸他的脸,亲他的嘴角……
……
我愈发觉得路医生的高冷太虚伪了,他才是最热情奔放的人。
突然听到了有脚步声,吓得我一激灵。
“嘶……返返……你是想要了我的命么……”
……
第二日,我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日出了,原本我赖在帐篷里死都不愿意起身,路医生手和嘴并用,硬把我给折腾醒来了,他自己后来倒憋屈了老半天。
我们来到了昨晚的那个山包上,脚下望过去那丛芦苇依然蹲在那儿,白天看起来更茂密浓绿了些,旁边的草地里一片莹莹的露水,总觉得风光旖旎无比。
旁边的另一个小山包上稀稀拉拉的坐着那么几个人,明显他们是一个集体,相互在小声交谈笑闹着。
路守坐在草地上,我被他搂坐在怀里,胸前围着那件最实用的羊绒披肩,这估计是我们最合算利用率最高的单品了。
路守的胳膊圈在了我的腰上,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手指伸进衣服里在肚脐眼周围画着圈儿,我望了望旁边山包上的人们,只得生忍着掐他的胳膊,路守的笑从头顶处传下来,让人震颤不已。
最开始,灰蒙蒙的天除了一片灰蓝看不到任何色彩来,慢慢只觉得天空的灰愈来愈淡,四周的景象愈来愈清晰,渐渐,远处的山体轮廓也跟着明朗了起来……
突然,东边的山谷里窜出了一抹红来,我抑制不住激动的站了起来,路守吃疼的捂着下巴也跟着站了起来,尔后轻轻地拖住了我的手,十指交缠着。
那抹红越画越亮越描越宽,慢慢扩大,天空终于出现了美丽的霞光,缤纷灿烂。那抹刺穿云层的红,却在突然间伸出了无数根彩带来,太阳几乎是被它们给拽出来的,露出一道圆弧的边廓来。
渐渐地,圆弧越露越多,越来越亮。
稍过片刻,太阳露出了半张笑脸,整片天空都给抹上了橙红色。山峦、草地全给铺上了橙光,晶莹的露珠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来,霎时,整个世界一片绚烂……
没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就跟个火球似的从天际边翻滚了出来,层层云边环绕着,显得它愈发立体了。
难怪那么多文人骚客,不惜费了那么多的笔墨去描写日出日落;那么多的画者费了那么多的油墨颜料去描绘朝阳和夕阳,因为只有这两个时刻的太阳才是球状的,立体的,火热的……
其余,更多的时候,它只是个圆而已。
我想起了路医生家里的那幅上午的太阳,直到现在我也还没画完。这些时日里,搁他们家除了颠鸾倒凤,我们啥都没干。路医生好似要把前边近三十年戒的荤,恨不得全在我这儿找补回去……
我仰头看着站在身旁的人,笑着说:“路医生,我们是一起看过日出日落的人了,以后是不是可以再也不分开了?”
路医生的脸沐浴在一片金碧辉煌里,鬓角处全是金色的光斑,笑容明亮得像个发光体,周围所有的景象在我眼里顿时全失去了色彩。
路守看着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轻轻的说:“返返,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走到了这里,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开你的手……”
“路守,我很爱你。”我踮起脚尖去吻他。
有青草的味道,有露珠的味道,还有路医生清冽干净的味道,全是生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