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上午我们窝在熊子言的车里一边啃三明治一边等甲方来展馆敲定细节,车子停在展厅外,正对大门口,以便随时关注甲方动态。
离预约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此次的甲方不止要求老高,每次都跟发表演说似的,一堆冗长的细节要求,还特么经常不守时,很让人头疼。
熊子言当时脱了高跟鞋盘腿坐在驾驶位上,我侧身面对着她,背靠着车门,她突然认真跟我说:“乔返,你是我带过最聪明最好用的徒弟。”
我恨不得热泪盈眶起来:“子言姐,你是第一个夸我聪明的人。小时候学习舞蹈也好,数学也好,老师总说我大脑跟身体是分开长的。你说分开长就分开长吧,它们之间却还经常失去联系……”
尚未说完,她那边就不可抑制的笑开了:“哈哈哈哈,要我是你,定会有心理阴影。你这么优秀难道就没有人正儿八经的夸过你吗?”
“有啊,他们都夸我漂亮啊。”
“好吧,你可以给我麻溜的滚下车去了!”说完,她顺势轻踹了我一脚,她的脚踹过来时我条件反射往后一躲,奈何车门是虚掩的。于是,我真真是麻溜的滚下车去了……
背部着地,四脚朝天。
甲方一行人刚好到达……
我如同只翻了车的王八,口腔里还塞着一大口未来得及咀嚼的三明治,索性心一横,干脆连垂死挣扎都放弃了……
熊子言不亏是廖老板的明星员工,甲方代表还在驻足观望,我还在庆幸自己今儿个穿的是牛仔裤,她就已经穿好鞋奔我身边来了,顺势挡着我的脸极低声嘱咐:“赶紧晕过去!”
这事儿我擅长,眼睛一闭,头就歪到一边去了,晕之前没忘把嘴里的三明治吐出来。
熊子言一面儿拍我的脸一面儿擦干净了我的嘴,还得脚踩着我吐出来的三明治一面儿大声呼喊:“乔返!乔返!你怎么了?”
唉,这个世界处处是演员……
此时甲方代表再不过来就不像话了,熊子言着急忙慌的解释:“我们跟这等了一上午了,可能没吃早餐,这姑娘低血……”
熊子言的话没说完我已经被抱起来了,这个人速度太快,本来极正常的我,被大力一抱,再快速半旋着移动一下,此时倒是正儿八经的晕起来了。
我就被抱到另一辆陌生的车上去了,熊子言独自留下来进馆跟甲方洽谈细节。
当然,我的戏得演完,“晕”了的我被强灌了一支葡萄糖后,估摸着十分钟差不多了,就悠悠然转“醒”了。
本身我睡眠需求要比寻常人多得多,最近学校、公司、展馆几处跑,有时间还得回家陪陪甄女士,极度缺乏睡眠。这会儿要不是陌生的地儿,真可以酣睡一场。
“终于醒了?”这声音太过耳熟。
慢悠悠爬起来,双眼朦胧的瞅过去,路守正坐在驾驶位上,侧看着我,轮廓清晰。
我作势拍了拍太阳穴,跟心里腹诽:做演员真特么太难了。
“好点儿没?”路守继续发问。
“好多了,路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展商是我的一个朋友。”
“噢……谢谢路医生!我已经好差不多了,路医生再见!”我轻快道完谢便准备拉门下车。
“咔嗒”一声,车门锁了。我诧异的瞧着他。
他把身体转过来,正对着我,一本正经地说:“这会儿他们聊得差不多了,你那个老师能搞定的。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他用那双深潭似的眼睛盯着我,真他妈让人受不了。
“啊?什么问题?”
“为什么不加我微信?”
“啊?什么微信?”我只能继续演。
他的眼眸慢慢变深了,脸上反而带着笑:“乔返,你是演上瘾了吧你?”
关于微信事件,我才是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儿宣泄,凭啥前面大半个月里他可以假装看不见,后边我不通过还不成了?
本来两三个月没见面了好歹能算个故友,看样子,交朋友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我在反唇相讥还是继续装傻充愣间纠结了下,瞬时做出了选择,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破罐子破摔的问:“啊,什么上瘾?”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无话可说了,冷冷地瞅着我。
他这样的表情立刻让我无比踏实,路医生本就是天上的仙使,他冷眼睨看众生,才是我对他的人物设定。但凡他表现得跟个有血有肉的活物似的,我就得生出不适应感来,内心踌躇手忙脚乱……
我对着他灿然一笑,继续试图去轻掰车门,依然是锁着的。
只见他接了个电话:“嗯……好……在……好着呢。”
简短收线便返身自顾的启动车子,不再跟我多说一个字。
……
然后我的手机响了,熊子言的电话打过来了,说她搞定了,先回公司整理资料,鉴于我演技精湛,放我一下午假。最后叮嘱我放一百个心,路医生是个好人。
挂了电话,我看了下时间,半小时刚过,就敲定了?
彼时,我终于知道熊子言老师的厉害之处了。
我满脸陪笑的对着路医师小声嘀咕:“又要麻烦您送我回学校,总这样麻烦您太不好意思了。”
他没搭理我,这让我特别心安……
车最后停在了博爱医院,车门终于打开了,我想这就对了嘛,我这小腿走几步就到学校了,不需要特意麻烦,于是我麻溜的解安全带麻溜的滑下车去……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拽着胳膊拖进了急诊……
“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得给你验个血糖。”路医生淡淡的说。
还真没说错,医院这地儿就不能开张,但凡开张来一次,就老来……
路医生的步子很大,我心虚小跑的跟着,也曾试图抽动胳膊,无果。
里面遇到一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医生护士们,路医生目不斜视的,可我只得对着他们尴尬的点头微笑,打了一路的招呼。
医生办公室里,我坐在路医生的座位上,桌面非常干净整洁,一台电脑显示器,显示器前放着他的工号牌,工号牌上一寸的证件照,他满脸严肃的抿着嘴,依然好看得不像话,你不得不承认造物主经常总是不那么公平。
显示器左边是个文件筐,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各式文件及诊疗检查单据;右边是个笔筒,笔筒内插着好几支红的蓝的黑的笔;笔筒边上是个塑料小筐,装着各式各样的夹子,井然有序的排列着。非常路守式洁癖风格。
没两分钟,路守进来了,他已经换好白大褂,戴着口罩,手里端着治疗盘,治疗盘里边是便携式血糖仪、酒精、消毒棉等物件儿。
“左手中指。”放下治疗盘,他找了张凳子坐我旁边,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我赶紧听话的伸过去,来了可不就得爽爽利利的任人宰割么。
他左手握着我的中指,右手取酒精给我消毒。他的手指很温暖,刚想这还是我俩第一次直接肌肤接触呢,什么幻想都没来得及起念,“咔嚓”一声,一阵刺痛,我立即将手往回缩。
“别动!”路守的手劲儿很大,血滴子瞬间就冒出来,我呜呜咽咽的心疼着:“早知道是要流血牺牲的事儿,我打死都不干的呀!”
“叫你晕你就晕,也算是有能耐的人了,这点血牺牲不了你!你瞅你那张脸,又缩一块儿去了。我觉得你还是把你自己整成个鹦鹉的样儿比较讨喜。”路医师拿试纸条汲了血,这边立马拿手用棉球按住了,操作非常熟练。
合则我和熊子言的对话、动作全给他掌握了么,那么远的距离,不应该呐。
瞧着他的脸,心一抖,我弱弱的说了句:“我可以自己压着的。”
“别动!”
血糖仪发出“哔”的响声,显示屏上闪动着一个数字:4.2。
路医师的脸瞬间沉下来了,拿着血糖仪,对着我低吼:“你瞅瞅,你就是这么折腾你自个儿的”。
“这个4.2,很不正常吗,我病得很严重?”我满脸莫名其妙……
他麻利的收拾治疗盘,叮嘱了一句:“你坐这别动。”然后,沉着脸转身出去了。
是不是长得稍微好看点的人都比较难伺候呀,我长这么好看我也没说什么呀不是吗。
我还在心疼的盯着自己的左手中指哈气,这时一个圆脸的小护士偷偷的跑进来,眨着眼睛一脸兴奋的问:“你是不是路医生的女朋友啊?”
“不是不是,真不是。”我赶紧摆手道。
“我们路医生那双矜贵的手可从来不碰任何人的。”
“我真不是,我是……他妹妹!”我灵机一动,微笑道。
“难怪哦,他对你这么好。”
他对我好么,他对我好么?眼神这么不好的一姑娘怎么去给人做静脉穿刺呀。
“妹妹,走吧。”路医生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门口了。
……
我敢不走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