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慕容意缓缓呼出一口气,敛去面上的狰狞,柔柔地开口,“即使你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会原谅你,而不是休了你。”
慕容老爷皱眉。
这边红杏,长相并不出众,才学也仅一般,不过是头顶了个锦州边氏长女的名头。他慕容山庄如今的财势,并不须要借助这个名头来拓展事业版图。
这样的女子,姑苏城内一抓一大把。他实在看不出来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他的宝贝意儿情深至此的?
“慕容意,你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娶我吗?”边红杏抿着唇,唇边是若有似无的笑。
仿佛是被吓住了,慕容意脸色瞬的一白,好半晌,才缓过神来,“是我忘了,你一直都很聪明。”
“你做的太明显,猜到……”边红杏叹了口气,“很简单。”
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能恰恰好网罗了那些她喜欢的玩意儿上门求亲?
她一度以为,这个面貌如画仙人之姿的男子就是她的良人。
所以,她嫁了。
不远千里,从锦州嫁到姑苏。
然,她似乎错了……
“你执意要走?”慕容意问。
边红杏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沉默良久,慕容意沉沉地叹了口气,定定看了边红杏片刻,转过身,负手,“如此,你便走吧。”
慕容老夫人提着的心算是归了位。
意儿打发边红杏离开了,也算是拨开绿云见晴天了。凭她意儿的样貌人才,就是娶公主也不算高攀了!
只是——
这边红杏怎的还赖着不走呢?
慕容老爷亦是一脸不解地看着边红杏。
求去的是她,如今意儿放她去了,却又不走了?
“慕容老爷,夫人,”边红杏微微一福身,“请赐红杏休书一封。”
她知道,这休书,慕容意断然是不会写给她的。
不过,瞧那二老的神奇,却是顶希望她走的。那么,这事便有劳他们了。
当初成亲,奉的是父母之命,承的是媒妁之言。
如今她求去,问他们讨要一封休书,该是不过分的。
慕容老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吩咐下人准备笔墨。
“休、想!”
斩钉截铁中透着点儿玉石俱焚的味道。
慕容意猛地转过身,走到边红杏跟前,抬手就要去抓边红杏的肩膀,手才伸出,一道寒光闪过——
手腕处便多了一道细细的伤口,小小的血珠慢慢往渗。
出手的人自然是欧阳东风。
“离她远点儿。”
慕容意瞟了欧阳东风一眼,似笑非笑。
“意儿——”慕容老夫人惊呼。
慕容老爷面上纹丝不动,心下也是心惊胆战。这儿子,从小到大,连磕着碰着都没有,如今却被人就这么划了一道血口子……
“来人呐!”慕容老爷扬声高呼,“此恶人接二连三伤我儿,将此人捆起来送官!”
一声令下,家丁奴仆将欧阳东风团团围住。
无奈意儿与那恶人站得太近,若要冲上去擒住那恶儿,只怕会伤了意儿。慕容老爷也不便催着家丁们动手。
倒是慕容意,不顾手腕上的伤口,只是盯着边红杏,那目光中透着七分狠、两分凉,还有一分是什么,边红杏也说不清楚。
“你若执意要去,你便去。”
与面上的狠毒不同,慕容意说话时是柔声细语的,“我只当你与我闹别扭出去走走,哪****想回来了,你便回来。”
如此温言软语、深情款款的一番话,却是让边红杏严肃了神情,皱起了眉。
“你道我还会回来吗?”
慕容意唇角扬起,“你一朝是我慕容意的人,到死,也是我慕容意的鬼。”
话说到这份上,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饶是慕容二老有心给她那一纸休书,但碍于慕容意,那一纸休书,她大约是要不着了。
既然如此,她再待这儿也没什么意思了。
边红杏浅浅而笑,“如此,那红杏告辞了。”转身就走。
慕容意没有拦,那些家丁奴仆自然也就让出了一条道来。
看着边红杏一步一步离去的背影,慕容意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三日,我要知道那个人的全部。”
边红杏在前面走着,欧阳东风在后面跟着,半步之遥。
“欧阳东风,你可曾有怨?”
欧阳东风拧了拧眉。
怨什么?
怨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还是怨身上这件袍子?
连封爵以那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最不敬业的第一杀手都懂得“受人点滴恩惠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他这么有专业精神的人还能不懂?
一朝凤锦之绣在身,一日就要为边氏长女做牛做马。
若是真要怨,他只能怨自己流年不利,遇到了曾经以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人。
“有。”
“怨天?怨地?”边红杏转过身,巧笑倩兮,“或者……怨自己?”
欧阳东风唇角抖了抖,黑了半边脸:“怨自己。”
边红杏偏头端详着欧阳东风面容,良久,吐出一句,“印堂发黑,出门遇债主之相。”
欧阳东风没黑的半边脸也黑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慕容别院,边红杏敲了门。
“谁啊?”
是山茶的大嗓门。
边红杏看了一眼欧阳东风,道:“就算屈居江湖第二也不能破罐破摔呀,不如……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江湖第一了。”
一滴汗从欧阳东风的额角滑落。
江湖排名不是随口说说的,亲!
风风火火来开门的山茶见到自家小姐心情很是激动,拉着边红杏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啊——小姐,你终于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小姐啊,你都不知道啊,你不在的这两天,姑爷是多么的伤心啊……啊,小姐啊,你以后可不能再对姑爷那么不理不睬了。小姐啊,那天晚上来了个好漂亮的姑娘找姑爷,她说她是采花贼……哎呀呀,小姐你还真是乌鸦嘴……”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山茶终于发现了小姐身旁那一大摊刺眼的白色——目光往上、往上、再往上——然后,山茶打了个寒颤:“这位公子,是你送我家小姐回来的吗?”
欧阳东风点了下头。
“那多谢这位公子。”山茶松开边红杏,朝欧阳东风深深福身,“不知恩公贵姓大名、家居何处?改日山茶必定携厚礼上门道谢。”
欧阳东风瞥了山茶一眼,抱臂环胸,一副爱答不理的姿态。
可惜,山茶自从到了姑苏,就不像以前那么伶俐了,一日比一日迟钝。如今,愣是连别人的脸色都不会看了。
边红杏暗自摇头,再看一眼山茶两眼放着光企盼地看着欧阳东风那傻傻的模样,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
山茶哀怨地瞪了边红杏一眼。小姐,人家正在膜拜恩公呢!
欧阳东风也很哀怨,因为——
“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湖第一杀手。”边红杏如是说。
——江湖第二怎么了?也是赫赫有名,让人闻风散胆的好不好?比起封爵以那家伙,他这个江湖第二杀手才更像杀手!
欧阳东风瞪着边红杏。
——江湖第一杀手?那就是封爵以,就是那个勾引自家小姐害姑爷伤心的男人。
山茶的眼神变了,先是疑惑,接着是恍然大悟,最后是——愤怒!
“封——爵——以——”
山茶大吼一声,转身就朝院子里跑了进去。
欧阳东风目瞪口呆,边红杏笑得前仰后合。
笑停了,边红杏道,“我们进去吧。”
没走几步,山茶就举着扫院子的大扫把迎了上来。
“小姐,闪开——”
山茶舞着大扫把朝欧阳东风冲了过去。
边红杏走到一旁笑得乐不可支,最后,笑弯了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欧阳东风身形一晃,闪身到了山茶身后,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山茶高举大扫把的威武姿态就这样被定格了。
见山茶被定住了,边红杏站起身,走到山茶面前,掐了掐山茶水嫩嫩的脸颊,“山茶啊,有件事情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你听了以后千万不能激动啊。”
山茶眨巴着眼睛望着边红杏——小姐,你觉得我还能激动得起来吗?
“我和你那个仙人一样的姑爷说过了,我会离开慕容家。”
山茶眨巴眼睛的速度快了许多,眼皮频繁的一合一闭。
边红杏道:“山茶,你先别急着抽筋了。”
她不止想抽筋,还想直接抽过去算了!可是,她行吗?山茶欲哭无泪。小姐,别说抽筋了,她现在想抽什么都不行啊,她动不了啊!
“你若是舍不得慕容意,便留下,慕容家这么大,断然不会容不下一个你。”边红杏叹了口气,“你若是还念着我们往日的情分,就跟我一起离开吧。你怎么选?”
还能怎么选?山茶从小就跟在小姐你身边,自然是小姐去哪里她去哪里咯。只是,以后再也看不见那个有着仙人之姿的姑爷了。山茶又哀怨了。
边红杏对着欧阳东风弯唇一笑,“既然山茶没意见,那就解开她吧。”
山茶得了自由,忙在边红杏护在身后,将扫把横在身前,恶声恶气对着欧阳东风吼道:“封爵以,你别以为你是江湖第一杀手我就怕了你!你横刀夺爱,一定不得好死!”
边红杏拍拍山茶的肩。
“小姐?”
“山茶,你在发抖。”
闻言,山茶立刻挺胸收腹抬头——“小姐,我控制不住啊。”继续抖。
欧阳东风捏了捏眉心,为自己澄清:“我不是封爵以。”
“啊——”
这一声尖叫,比之鬼哭狼嚎更有震撼力。
就在欧阳东风考虑要不要一掌拍晕山茶的时候,山茶已经扔了手里的扫把冲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神——这一刻,欧阳东风怀疑自己是一块色香味俱全的东坡肉,而山茶就是一个三月不知肉味的食客,正对着面前的东坡肉垂涎三尺。
“恩公,我求求你,帮山茶一个小忙行不行?”山茶一脸虔诚,“如果恩公能将我家小姐救出火坑,山茶一定为恩公刻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清香供奉。”
小姐肯定是迫于无奈才要离开姑爷的,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封爵以!
既然这位公子是江湖第一杀手,只要这位公子肯出手相助,那小姐就有救了!
从未被人这般敬仰、膜拜过的欧阳东风实在不忍心拒绝山茶,问道:“什么忙?”
“杀了封、爵、以!”山茶咬牙切齿。
杀了封爵以……小忙……
欧阳东风汗了。
边红杏又笑了,抚掌赞道:“山茶,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