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人......”小厮眼珠滴溜溜乱转,当望见不远处那辆牛车时,忙叫道:“大人,你快走啊,不要管小的!”
其中一个杀手早已瞥见那辆牛车,与另一个杀手对视一眼,速速奔过去。
刀光一闪,车夫立时被吓得滚下牛车,崔意拔出长剑,纵身跃起,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咽喉。
雨轻却被好几个大汉逼到淄河边,她却全无惧意,唇畔一丝黠笑,转身跳入河中。
“还真是蠢笨!”崔意嗔道。
他手中长剑如蛇,挥舞的越来越快,如飓风一般的横扫过数人,瞬间人影掠过一人的头顶,“噗通”的一声,水花溅起,过了一会,水面才恢复平静。
一个杀手没了耐心,顺手就把那小厮的脖子拧断,骂道:“竟敢诓骗老子,李达跑不了的,主人说过,去驿站挨个搜查,总会找到的!”
“我已派人去驿站了。”
那人将苗刀放在小厮的衣服上擦了擦血渍,又望了一眼淄河,摇头道:“他们三个人应该是读书读傻了,全都跳进河里去了,当真奇怪。”
“老大,刚才那人剑法极高,杀了咱们五六个兄弟。”
说话的人似乎还有些后怕,继续道:“幸亏他跳河了,不然我们恐怕都要命丧于此了。”
岸上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归于寂静。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河面上,一阵风吹来,卷起了层层细纹,好似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色,一叶小舟上,站着一个戴斗笠之人。
冬日里的水真是冰冷无比,好在雨轻擅长潜水,并且已经锻炼了许久,再看不远处的崔意在水中手忙脚乱,扑腾扑腾,起起伏伏,倒像是狗刨式游泳。
雨轻遂向他招手,喊道:“你水性不太好啊,我来帮你!”然后她很快游过去,靠近他,帮他稳住身形,不沉入水底。
待破出水面,视野之中,只有一叶小舟。
雨轻抹了一下眼睛,长呼出一口气,渐渐游近那小船,伸手喊道:“船家!”
那中年大叔急忙将船划了过来,把崔意拽到船上后,又伸手拉雨轻上了船,口中还不停念叨着:“天哪,这么冷的天,你们还下水,不怕得了风寒吗,这样胡闹,你们真是的.......”
正说着就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人在水中沉浮着,不停扑腾,大叔惊道:“怎么还有一人落水?”
然后赶紧把船划过去,伸出篙竿,喊道:“快抓住!”
水中少年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篙竿,大叔顺势拉他上船。
雨轻跪坐在那少年身前,伸手放在他鼻前,气息若有若无,翻动他的眼皮,发现已经翻白眼,呈现休克状态。
雨轻没有多少迟疑的时间,说道:“他应该刚才呛水了,快要没有气息了,需要赶紧救治他。”
不料崔意直接站起身,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他的口中竟吐出了几口水来。
雨轻俯下身子,觉得他的呼吸仍然没有恢复正常,双手交叉,便开始按压他的胸口,重复三十次,然后仰面道:“崔兄,现在你往他嘴里吹气就好。”
“为何?”崔意剑眉微蹙,问道。
雨轻咳嗽一声,开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崔意听后,扭脸不看她,很明显的拒绝态度。
此时平躺着的那位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轻声问:“这是在哪里?”
“楚颂之。”雨轻顿感欣喜,转身唤道:“你醒了?”
楚颂之正以迷惘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有些弄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只是在脑海中还存留着一些在河岸边被几个杀手追赶的情景,心里感觉还是后怕。
雨轻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虽然疲倦,但是她心里很畅快,楚颂之没有被淹死,自己还救了他,不对,救他的人还有崔意,即便那个人不愿意承认。
“你竟然熟识水性,方才是故意跳河的,是不是?”崔意面带愠色,嗔道。
雨轻闻声转头,抿唇笑道:“我忘记告诉你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水性不好,就不该跳入河里的。”
“我之前在府里的池塘中游过泳,以为不会有事的,”崔意略顿了一下,继续道:“没想到在河里,反而游不好了。”
已至傍晚,寒冽的东风吹过湿透的衣裳,雨轻冻得浑身发抖,两手来回搓动着,不停地打着喷嚏,崔意看在眼里,挪动身子,微微贴近她,抬眸对那大叔道:“天快要黑了,找地方靠岸吧。”
“前面就是桓台县了。”
大叔继续划船,望着他们三个少年,只是摇头,目光里掠过一丝忧色。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船终于靠岸了,楚颂之显然精神恢复了不少,率先走上岸去,崔意跟在雨轻身后,也慢慢上了岸。
望着他们三人渐渐离去,大叔却安静的坐在船上,闭目养神。
忽然有一袋钱丢进他怀里,他睁眼笑道:“多谢了,他们三人应该去找客栈了,不过这里岔路很多,不知道他们能不能——”
“你可以走了。”话语很是冷淡。
大叔一脸无奈,把钱袋放进衣袖里,拎着鱼篓上岸,径自朝南边去了。
黑暗中陆续走出来数名护卫,有人上前禀道:“南云,她这次意外遇险,是我等思虑不周。”
“小郎君吩咐过,只要能确保她安全,其余我们不必插手。”南云肃然道,然后示意这些人速速去找寻她的踪迹。
桓台县郊外,有一片山林,月光朦胧,洒在光秃秃的枝干上,摇动的黑影犹如鬼魂一般阴森,林间有微弱的火光燃烧着的,是一处破旧的山神庙。
楚颂之双手拎着几根细木棍,含笑走进庙内。
崔意单手覆在雨轻后背,正用内力给她驱寒,他眼角的余光扫向楚颂之手里所拿之物,冷声问道:“这是何物?”
“薯蓣。”楚颂之把已经洗干净的薯蓣小心放在火堆旁,微笑道:“阿福在冬天常常去野地里找薯蓣,把它煮来吃,入口面而甜,很不错呢。”
这时,雨轻慢慢睁开双目,浑身不觉得那么寒冷了,身旁又是火堆,便扭头冲崔意笑了笑,“多谢崔兄。”
崔意挨着火堆暖暖手,时不时看一眼楚颂之。
其实崔意还真的没有和寒门子弟来往过,在他眼中,寒门学子根本入不得上品,更不可能与士族结交,这些偏见是根深蒂固的,即使在士族内部都存在严重的歧视现象,何况区区寒门了。
寒门不逢乱世,绝不可能升任高官。士族从不与庶族通婚,甚至坐不同席,即使有一二寒门任高官,也会被低职位的士族看不起。
楚颂之很明白这些,故而坐得离崔意稍远一点,也很少与他对视,更不会多言。
同处在这庙里,他们彼此都感觉别扭。
“这是铁棍山药吗?”雨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微笑问道:“楚兄是从哪里弄来的?”
“就在前面的林子里。”楚颂之搭了个架子,烘烤着外袍,点头笑道:“原来它叫做铁棍山药啊。”
雨轻嘻嘻笑道:“我给它起的名字,你不觉得更形象一些吗?”
“确实很像铁棍。”楚颂之呵呵一笑,又问:“烤来吃如何?”
“嗯。”雨轻拿起一根山药,偏头笑道:“崔兄,我们没有找到客栈,今晚只能拿这个充饥了,你可莫要嫌弃。”
崔意微微阖目,盘坐在那里,好像听不到似的。
雨轻也不去打搅人家静心养气,和楚颂之一起找来一些沙石,铺在山药上面,然后再架上火,因为把山药直接放在明火上烤的话,山药会被烤糊的,就像煨烤叫花鸡一样,需要在鸡身上涂上黄泥,原理相通。
“楚兄,你家住何处啊?”雨轻双手托腮,含笑注视着他。
楚颂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炭灰,笑道:“在沂源县,离这里不太远,也就三四天的路程吧。”
“哦,沂源应该有个鲁山。”雨轻想起那首沂蒙小调,笑道:“人人都说沂蒙山好,沂蒙山上好风光。青山绿水多好看,风吹草低见牛羊。”
“难道你去过沂源吗?”楚颂之有些惊诧。
雨轻摇摇头,心想:沂源还有织女洞、牛郎庙,就是牛郎织女的发源地,想来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我听过一个美丽的民间传说,天河的东边住着织女,是天帝的女儿,她年年在织布机上劳作,织出锦绣天衣........”
“每年入秋的第七天,人们都会看见喜鹊的头顶突然秃去,相传这天牛郎和织女在银河的东岸相会,役使喜鹊做桥梁从它们头顶走过去,所以喜鹊头上的毛都被踩秃了。”
“这故事真有趣。”楚颂之还是第一次听闻,呵呵笑道:“没想到喜鹊头顶变秃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只是牛郎织女的其中一个版本,还有一些别的版本。”雨轻方才所讲的是来自南朝梁殷芸的《小说》,与现代所看的话本还是有些不同的。
崔意睁开眼,听着这新奇的故事,唇角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刚才为她驱寒内力耗损过多,此刻才稍微恢复了一些,双臂舒展开来,开口问:“那东西烤了多久了?”
“啊,快些把山药扒出来。”雨轻慌忙捡起一根树杈,在火堆里扒拉着。
楚颂之抢过她手中的树杈,堆笑道:“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