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也正纳闷,可没过一会,冰上似乎升起一丝黑烟,郭璞大惊,赶忙疾步走过去,俯身一瞧,艾草已被引燃。
几名小婢此时还在窃窃私语着,其中怜画低声说着:“雨轻小娘子昨晚说过了,这叫做‘冰镜取火’,那冰块实际上就是一块什么......什么镜来着?”
“就是凸透镜,利用凸透镜对光的会聚作用,让太阳光会聚于焦点,从而使热量集中到焦点上,使焦点处的干草温度升高,达到其着火点而被点燃.......”惜书小声解释道。
“难怪选在日头底下,不过那个人怕是看傻了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香草不禁发笑。
郭璞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雨轻身前,皱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戏法?如何做到的?”
雨轻不答,只是看向郭公,笑道:“我可没有信口开河,你也是亲眼目睹了,这下应该相信了吧。”
郭公哈哈笑起来,说道:“你这少年还真是有些本事,不过老朽患有眼疾,有些事也看不清楚了。”
“也许是泄露天机太多的缘故,郭公也不必感到哀伤,人生的痛苦,就源于活得太明白,看得太清楚,一切随缘,正所谓得之坦然,失之淡然。”雨轻宽慰道。
郭公点点头,挽起郭璞的手,和颜悦色道:“景纯,我是老了,你们年纪相差不多,可以互相切磋经书学术。”
“师父,谁要跟他切磋,他就是故意设圈套让我们钻。”郭璞一脸傲气的说道。
雨轻也凑了过来,微笑道:“郭公,我略备薄酒,请进厅一叙吧。”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安好心,你的东西自然也吃不得。”郭璞瞪视她一眼。
郭公摇头道:“景纯,不可无礼。”
“郭璞,即便你自己不吃,难道也不让郭公吃吗?”雨轻问道。
郭公笑了笑,强拉着郭璞的手缓步走入厅内。
席间,雨轻将方才冰中取火的原理告知了他们师徒二人,又讲了一些简单的光学知识,郭公倒是频频点头,甚觉惊奇有趣。
而郭璞则垂下眼帘,心中有些懊恼,这些新奇的东西他自然是不知晓的,可又不想就此退让,脸皮薄的人自尊心会更强一些。
“郭璞,做人不能这般小气,小气容易让自己没有朋友。”雨轻眯眼笑道。
“你才小气呢?”郭璞瞪了她一眼,然后扭过头去。
雨轻示意惜书将那盘跳棋取过来,然后笑道:“待会我们来玩跳棋好了。”
郭璞脸上仍是不悦,但心里倒先软了下来。
“我叫雨轻。”她微微一笑,又补充一句,“羽毛的羽,青天的青。”
“羽青,这名字有些奇怪。”郭璞沉吟道。
郭公见他们开始熟络起来,倒很是欣慰,其实郭璞在洛阳没什么朋友,之前在河东朋友也不多,他的父亲又身在建平,无暇兼顾到他,如今能够结识到朋友,总归是好事。
饭后,雨轻与郭璞在院中玩了几盘跳棋,皆是雨轻获胜,郭璞冷哼一声,把瓷珠丢回空格里,哂笑道:“羽青,你就会这些小把戏。”
“郭璞,改日我们去爬山好了。”雨轻双手托着下巴,笑道:“说不定你还会输给我。”
“不要总是这么自信,万一栽个大跟头,就变成笑话了。”郭璞嘲讽道。
“你作为我的朋友,肯定会扶我起来的,对吗?”
“想得美,谁是你的朋友?”郭璞眼角的余光扫向她,起身说道:“我要回去了。”然后转身走开。
雨轻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道:“还是两晋的风水大师,这气量也太小了吧。”
今日总算是与他们师徒二人相识了,郭公倒是为人豁达,不过他的徒弟就有些难相处了。
又过了两日,惜书和怜画她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让小厮都搬到牛车上去,其中大多是字画之类,还有雨轻平日整理抄录的书册,衣物倒是不多,反正也是要偶尔回来的,文澈和陈浩之他们便留在小院子里。
几辆牛车驶至裴府门前,雨轻下了车,却发现有一队随从正肃然的站立在一辆牛车前,她不禁笑道:“多半是来客了。”
于是她牵着小白径自走入府内,几个小婢也是兴高采烈的跟在后面,对于惜书她们来说,这里是全新的环境,需要适应,当然墨瓷也提前告诫过她们一些,裴家家规严谨,不可像往日那般随意。
前厅内,来的客人正是张华,他的孙儿张舆则站立在一侧。
“张司空,还是照卞大人原先的安排,望之和小女多鹤他们的婚期仍旧定在下月初六,不必再改了。”裴康呵呵笑道。
裴绰也微微点头,附和道:“理应如此。”
“也好。”张华喝了一口茶,皱眉说道:“泰山灾情严重,也不知朝廷的赈粮可有抵达灾区,真是令人心忧啊。”
“这些赈灾物资都是加急运送,估计应该快到泰山了。”裴绰淡然说道。
“郭尚书已经向皇上举荐陆士龙去赈灾,尚书左仆射(王衍)也表示赞同,在此事上,他们倒是意见一致了。”裴康笑道。
张华放下茶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这时,管事的人进来回禀道:“四老爷,雨轻小娘子回来了。”
张舆听到‘雨轻’二字,甚觉惊愕,会不会就是她?
“雨轻莫非就是裴校尉认养的孙女?”张华堆笑问道,他只觉得是重名了,并未把溪边垂钓的少女与裴家联系起来。
“正是。”裴绰含笑点头,然后示意管事把雨轻叫来前厅。
没过一会,雨轻便缓步走进来,当看到垂钓老爷爷时,她竟诧然的停住步子。
“哈哈哈!”张华忍不住笑起来,捋须说道:“原来还真是小友啊,多日不见你去溪边垂钓,老夫还甚是想念你。”
“雨轻,这是张司空。”裴绰向她介绍道。
雨轻微怔,老爷爷竟然是西晋名臣张华,她真是糊涂了,与他在溪边交流时,就发觉他学识渊博,绝非一般人可比,可惜那时贪玩,她根本没有考虑太多。
“雨轻拜见张司空。”她身子福了福,颔首道。
张华摇了摇头,笑道:“小友这样称呼老夫,岂不是太过生分了?”
“张爷爷好。”雨轻含笑走过去,又看了一眼张舆,说道:“公安哥哥,好久不见。”
张舆略笑了笑,心想:前一阵子自己去溪边,总是见不到她的身影,原来她竟住在裴府,还真是相逢不如偶遇。
裴绰见她和张华这般亲近,也感到很意外,不过这样也好,这个孙女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对她以后也是有好处的。
在厅上,雨轻和张华聊了一些垂钓之事,还相约过几日再去溪边,又说了一会话,张华就让雨轻带着公安去园内走一走,散散心。
他们二人告退后,结伴来到西院,张舆望见几个小婢正抱着许多字画穿梭在廊上,便笑道:“真不愧是陆大人的学生,想来在书法方面定是有些造诣的。”
“公安哥哥,你当初是怎么评价我的画作来着?”雨轻偏头一笑,学张舆的语气,认真说道:“嗯,画得有些眉目了。”
“这事你倒是记得清楚。”张舆注视着她,说道:“我那也是据实点评,难道你还有异议?”
雨轻微笑不答,自己的作画水平本来就不高,哪里还敢再有异议。
这时,怜画抱着一摞子画卷步履匆匆的往那边书房走去,也许走的有些急了,一卷画便掉落下来。
张舆顿觉好笑,走上前去,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却是那幅《溪边垂钓图》,他淡笑道:“这幅画肯定是长着耳朵的,你一说它竟自己抢着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