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中,不知是谁不停的拍着我的胸脯,喉中白酒的劲力不停搅动着嗓子,我情不自禁的咽动喉结。
“胡不愚!胡不愚!”这个声音该是陈风没错了。
眼皮如同被粘住,意识是清醒的,却感觉动弹不得。
他捏起我的手腕,我知是陈风在为我把脉,可呜呜囔囔说的什么我却丝毫都听不清楚。
依稀中,有人站了起来,响起了紧凑的脚步声。
我闻到了酒的味道,嘴被捏开,热辣的感觉席卷着那股冲劲,直灌而下。
我全身一紧,胃牵扯着喉道剧烈运动。
“哇”的一声,我双眼一睁,条件反射似的微躬身体,却是嘴巴里、鼻孔中将那酒尽数吐出。
“陈风..”我终于睁开虚弱的双眼,见他们三人蹲在地上,紧张的看着我。
“胡公子,一炷香了,你可算醒了。”柳幼南看着我紧张的说。
“你这次梦魇可是不轻,酒激都作用甚微。”陈风神色显得异常严肃。
我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将我拉起来。
陈风与穆必从两头使力,将我轻轻扶起。
马儿被拴在一边,马车侧翻在路中。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没有出现梦中钢笔狠刺自己的伤口。
“胡公子,你还好吧?”穆必从走上前说道。“不可伤神啊。”
我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大家勿忧。”
“这是何声?”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似远似近。
三人站起身来,侧耳听着。
穆必从忽的一拍大腿,“哎呀!胡公子,咱这是到了济南府了,这么大泉水声,想是那万佛洞下的活水所发出啊!”
“泉水?”我缓缓的站起身来。
我心想,原是已经到济南府了。
书中记载,这济南府又称“泉城”。
道光年间编纂的《济南府志》说“总一百五十一泉”。
乾隆时期的文人盛百二在其《听泉斋记》中的说法则更加符合实际:“历下之泉甲海内,著名者七十二泉,名而不著者五十九,其他无名者奚啻百数。”
这些史书记载的大概意思就是济南的泉多的数不清,著名的就有72处,而那些不闻名的,就更数不胜数了。
能在这天然泉水中,浴泡全身,对人的身体、身心健康是大有益处的。
我看了看声音所传之处,却又想起穆必从与我所说之事,想想自己刚刚梦中所闻所见。我脑中一片混乱,恰想找一僻静之处,让这泉水滋润,好让脑中混沌被冲刷。
我转头看了看陈风与柳幼南,“我想去看看。”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胡兄莫非想去那泉中浴身?”陈风惊讶的问我。
“正是。”
二人见我如此说,也未再说什么,“你且去,我与柳小姐在此等你便是。”
“走吧,穆兄。”我看着穆必从说。
“胡公子,我也一同前去?”穆必从疑惑的问。
我笑了笑,“穆大哥,这济南府我从未行至,你若不去,我何以寻得泉水所在?”
穆必从拱手行礼,“原是如此,那我便引胡公子前去,但容我先将这路中马车扶起。”
陈风大吃一惊,指着倾翻的马车,“这马车穆兄能扶起?”
穆必从也不应声,自顾将袖管卷起,行至马车处,双手推住车舆的边框,收腰用力,深深的将脚下黄土印出一个窝坑,大喝一声“起”,马车渐渐的向上直去,再一使劲,竟真真的立在原地。
“穆兄真乃神力也!”陈风与柳幼南显然是被穆必从扶马车的举动震惊了,齐声称赞。
穆必从摆了摆手,走到我身边,插手相请,“胡公子,请随我来吧。”
我转身向陈风与柳幼南点头示意,便跟着穆必从前去。
“胡公子,你刚刚昏迷不醒,可是将我吓的不轻。”穆必从说道。
“我做了一梦,很怪的一个梦。”我看着穆必从认真的说。
“何梦?”穆必从问。
“穆兄,先容我缓上一缓,待以后再告诉你。”
穆必从听出了我声音中的疲惫,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穆必从,“穆兄,还有一事,茶馆之事也是齐佳郁恒安排的?”
穆必从连连点头,“正是,五年前,齐佳大人便安排小人在茶馆之中等候一位贵人。”
“哦?”我看着穆必从,“那何以穆兄自称七指郎,还称专门截杀官府之人?”
“小人也是不知,这一切亦都是齐佳大人安排,包括茶馆旁的空坟,小人亦是万般不解,无奈是齐佳大人之令,小人不敢多问,只能照办。”穆必从道。
“你这手指?”我看了看穆必从的手。
“哦,小人乃是天生之疾。”穆必从回道。
我低下头,没有再问。
行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穆必从停了下来。
“胡公子,你看前方烟雾缭绕之处,便是万佛洞泉眼。”穆必从指着前方大声说道。
我顺着穆必从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岩壁之下,潺潺之声携风传来,升起的雾缭似是天宫胜景。
我对穆必从抱拳道:“有劳穆兄了,我前去浴洗一番。穆兄可自行离去。”
穆必从抱手还礼:“胡公子且放心去,我就在此地等候。”
满身倦意的我,实是不愿再和穆必从谦让,还礼道谢之后,转身离去。
走近泉坑之前,我见泉水从岩壁上一侧缓缓流下,绢细之流水清澈无比,透过枝丫射上的几缕阳光,更添几分夺目。
“好泉,好泉。”我蹲下身去,将手指送入泉中。“温度且是刚好。”
站起身来,将头上所附假辫,轻轻揭下。褪下身上锦袍,赤条条的向泉中走去。
泉中的倒影倒是极有意思,横竖错综的岩壁,在泉中甚是像极了那极乐众圣,在岩壁最顶端的残石之中,有一方黑洞隐隐显现。
“这万佛洞,竟是这般由来。”我自言自语道。
温沁有余的泉水,尽数包裹在身上,我握起一掌泉水,向脸上柔柔扑去,便还觉得不甚过瘾,整个人瘫了下去,闭目养神。
虽说,温泉洗风尘,暖流扑周身,我却一点舒心不起。
穆必从所说之事与太虚幻境所梦之况,让我对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充满了疑问,但更多的,是未知的恐惧感。
我将头埋进泉中,试着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些。显然,我做不到。
我需要整理这些问题。
放下穆必从说的话,暂且不想。
倘若真如太虚幻境中所梦,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该还有我的另一化身,只不过我与他所在的时间点不同。设想如果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另一个“我”所安排,那一定是这个“我”想要达到某些目的,而这个目的,很有可能是极恶的。
我靠着岩壁,抬起头,那泉水顺着岩壁的一个残角,成一条细线,整齐的流入泉坑之中。
前仆后继、连绵不绝。
我盯着这泉水,入了神。
倘若这潺潺泉水,是一条完整的时间线,是不是无论我怎么用手去捂,它都会流入这泉坑之中?
想到这,我一伸手,捂住了那细线流泉,泉水还是顺着我的手指之缝,无规律的滴入泉坑之中。
手不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堵这泉眼呢?
我低下头,见泉坑中有一块不大不小石头,我伸手将它捡了起来。
将石头塞进残角,没想到竟如此严丝合缝。
石头与残角相重的那一刹那,泉水没有再从残角之中流出。
我拿开石头,再次整个人靠在岩壁之上,泉水又从泉眼中流淌下来。
泉水再次流出的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可不可以这样假设?
我与另一个“我”之间,存在着某种结局。
就如这泉水一样,如果不施加外力,结局都是汇入这泉坑之中。
可是如果用一块完美的石头堵住这泉眼,那泉水便不会再流入泉坑,而是换了一种结局。
这个结局,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我”想要的结局?
另一个“我”,会不会已经已经参透了这个道理,才制造了一切,我遇到的人、事,甚至是这怀中金牌,都有可能是这石头一般的存在,只为了改变某些结局?
通过改变我的此时此刻,改变另一个“我”的彼时彼刻,一个极恶的彼时彼刻。
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能做什么呢?
在另一个“我”的计划中,我到底是那泉水,还是那石头?
我看着手中的石头,顿了一顿,将它扔入泉中。
溅起的水花,砸在我的脸上。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只能顺着眼前的这条路,走下去,无论它是不是被安排的,若是另一个“我”真有什么贪天之谋,我尽管取了这石头便是!
这泉水,倒是教我悟通了一些道理,在还未落下的一刻,永远都不能猜测自己的结局。
想到这,我脑中有了些许轻愉,抛开一切,安心洗尘。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睡了一觉,精神大好。
想着穆必从还在等我,我便挪步泉边,登将上岸,一番着衣后,行至穆必从身边。
“胡公子,浴的如何?”穆必从见我来了,笑着问。
“甚好,穆兄。”我笑脸相迎。
穆必从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气色好多了,胡公子,这温泉想来确是甚好!”
我点头。
“胡公子,我们且回?”穆必从看着我问。
“穆兄请。”我插手相迎。
我与穆必从一前一后的往回行去。
“穆兄,马车上之事,我们不与陈郎中和柳小姐说了吧。”我轻声说。
“胡公子,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穆必从答道。
“穆兄,方才马车之上,你连连回头查看,可是马车之中有何难言之事。”
“这?”穆必从有点犹豫的说道。
“是不是齐佳郁恒给穆兄知会什么了?”
穆必从大步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拱手言道:“不瞒胡公子,齐佳大人曾叮嘱我,那二人之中有奸人内鬼。”
我忙走上前,将他拉了起来,“穆兄,以后不必行此大礼。”
我看着穆必从,认真的说:“穆兄,且不论那二人之中到底有无内鬼,此事往后断不可再提,我们只需凡事谨慎即可,切记切记。”
“胡公子,我记下了。”穆必从说道。
我拍了拍穆必从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去。
现在我能相信的,只有我自己。
前方之路,我定要步步走好,稳扎稳打,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谁都不能相信,包括另一个“我”。
将要行至路边,却听见一阵喧杂之声。
定眼看去,一群官兵将陈风与柳幼南围在马车中间,手持短刀戒备着,陈风与柳幼南分明已经被官兵反捆拿下,陈风低头盘腿坐在地上,柳幼南惊恐的看向四周。
我一摆手,示意穆必从猫腰慢行。
我与穆必从蹲在路旁草从之中。
“胡公子,这该如何是好?”穆必从小声的问。
“不急。”我看着路中说道。
“将他们二人带走,交于知府大人处置!”一个瘦高的官兵说道。
几个官兵上前,将柳幼南与陈风拎起,拖拽着向前走去,陈风倒是依然淡定,柳幼南却是已暗生泣意。
“穆兄,见我眼色行事,这金牌,派上用场了。”我小声说道。
穆必从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官兵大喊,“大胆!”
官兵们疑惑的看着我。
“你是何人?”瘦高官兵看着我问。“来人,拿下,定是这钦犯同伙。”
我回头看了看穆必从,示意他跟上我。
我镇定的走上前去,从怀中拿出那金牌对向官兵:“见此物,如朕亲临!”
官兵们看我手持金牌,站在原地愣了。
我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便大喝道:“还不速速跪下!”
听闻此声大喝,官兵皆拍袍抚袖,埋头便跪:“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