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赵焱锦早早的便接到了张楠的来电,嘱咐他一定要打好掩护。挂掉电话,他看了一眼时间,瞥见对林夏“馄饨和蒸饺”的承诺,可又实在想多睡一会儿,便安慰自己道“恋人的誓言风吹过,上帝会假装听不到”,还是听到了才会假装的,他再也无法宁静,终于起身收拾。
买好早餐,来到约定地点,等待的功夫,他下车抽烟。在桃花雪的滋润下,整个世界看起来都鲜亮亮的,好像仙人上帝将世界的分辨率调高了,赵焱锦忽来兴致,拿出了特意准备的相机,对着远处早熟的槐花拍了起来。镜头忽远忽近,眼前景色变幻,他找回了那个热爱摄影的自己。焦点无意间捕捉到一朵白色的“花”,转眼又消失,怎奈焦距过长,赵焱锦无法辨别方位,如果是专业的摄影师,一定会放下相机去寻找惊艳双目的来源,可此时赵焱锦就是坚信,镜头里的远比眼睛里的美好,他倔强的拉近焦距,寻找着。
终于,再次捕捉到了鲜艳动人的她,黑色裤子,白色衬衫,显得很是的普通,聚焦在面容的一刻,他愣住了,那脸上透出的平和像极了这淡雅的槐花,那轻轻一抹红唇又让人误以为桃花,不可思议的是,在这思绪变幻之间,他竟感觉闻到了幽幽芳香。赵焱锦激动的按下快门,心里浮现着美好的词汇:迎风笑靥,舞弄青丝,回眸生媚……眼前正是林夏,当她发现了自己的注视,他慌张的把相机丢在车后座上,果然,动人的面庞收回了娇美。
“赵老板,车不错啊”,本来林夏想用一句玩笑让彼此亲近些,可话一出口却让赵焱锦感受到了极强的职业属性,他支支吾吾的说:“借来的。”这时他才发现,即便赵锐锦对自己说车不好,可这四个圈对不少人来说已经是很奢侈了。尴尬的上了车,赵焱锦将准备好的早餐拿给林夏,林夏接过,打开包装袋,有些凉,可她还是不动声色的吃下了。或许,没有早餐习惯的她,本能的以为早餐都是这个样子吧。因为并不理想的开场,让林夏没有了主动说话的欲望,赵焱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扭头对她说:“再睡会儿吧,我们大概需要三个小时。”
从伊城市区到和顺县城最快也需要三个小时,来回就是六个小时,林夏看着父亲的脑袋血流不止的样子,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她夺过母亲手里皱巴巴的五千块定期存单,绝望的赶着路。这钱存在和顺县城的一家信用社里,因为写着无法通兑,她只能亲自去取。回来时,父亲已被送去急诊科止住了血,按照医生的建议,此时应该立马做脑部CT确定情况,而且人属于昏迷状态,住院也是不可避免的。五千块可经不起一个昏迷者的“挥霍”,不到五天,林夏母亲胳膊上的伤还没有来得及治,钱已花光,林夏走投无路的走出了病房。
除了工地上的包工头,她还能去找谁呢?最让林夏气不过的是对方的态度,喝着茶,翘着腿,轻描淡写的说:“你看啊姑娘,要是我的人砸了你爸,或者说我的东西砸了他,我都认,可是你妈摔下来砸到你爸的,对吧?那你凭什么来找我呢?”年纪尚小的林夏怎么能辩得过这无耻的男人,气急败坏的说:“那我妈呢?”这人也不恼,依旧是嬉皮笑脸的说:“一码归一码,你妈我绝对负责,不是胳膊折了吗?这是一千五,足够了吧?来,我再多给你五百,算是营养费,可以了吧?”
林夏拿着钱便离开了,可是任凭她怎么想,心中的怒气始终难消,她买来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简易房外面的盖着的那层塑料布,简易棚中间的泡沫遇热坍缩,身在房内的包工头意识到不对劲,赶忙跑出来,谁料塑料布燃烧形成的滚烫热油滴落在了他的左侧脸颊。这恶人怒气冲冲跑到医院的时候,林夏正跪在地上谢着愿意花钱买走自己的齐雪梅,他提溜着林夏就要走,却被齐雪梅的大嗓门喝退了,临走,这厮叫嚣道:“你们给老子等着!”
齐雪梅的形象忽然变的邪恶起来,她指着林夏的鼻子说道:“那是最脏的买卖,你怎么就想不通呢?去合作社学个会计不挺好的吗?”林夏苦苦哀求说:“梅姨,你就让我接客吧!你不知道,我父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妈胳膊断了,种地都有困难,我爸现在就是个傻子,连饭都吃不了,我也是没办法呀,你救救我吧!”任由齐雪梅想像,她也不会知道在林夏的母亲出门的时候,会把他父亲用绳子绑在床上,林夏的二叔不会好心到去喂自己的大哥吃一口饭,他嫌弃自己哥哥身上的那股味道,每次,他都是将饭乘在大大的水舀子里,然后绑在长长的木棍上,从窗户把饭就那样生生的倒在自己亲哥哥的枕头边,像喂牲畜一般。
赵焱锦将林夏从噩梦中唤醒时,他们已经到达了省城。酒店是省联社提前预定好的,并且按照各家信用社报备的性别分配好了房间,对一切毫不知情的赵焱锦,以为可以自由组合,现在他不得不向林夏坦白:“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合住,因为……我们……我本来……”林夏看这架势,瞬间明白了赵焱锦的意思,无所谓的说:“不就是替别人来开会嘛,没关系的,这一次我顶替的人叫什么名字?”
赵焱锦很讨厌现在这样的状态,可他又控制不了,在外闯荡的这些年,一个个孤寂无比的夜里,他没有人可以倾诉自己内心的想法,久而久之,不轻易的把想法表达出来成了他的习惯,每次经历这样的煎熬时刻他又无比的悔恨。全省110家联社,加上办事处等人员,500余人先后报到签字,领取培训资料,登记入住,一番折腾,林夏也没有了别的兴致,借口需要休息回房间了。
赵焱锦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肚子突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就在这时,林夏打来了电话:“我们去吃饭吧,大厅见。”这久违的默契感,立马点燃了他的热情,他对着镜子整理了发型,赶忙前往大厅。当他走出电梯,看到大厅的中央的林夏时,忽然觉得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他情不自禁的走到她的身后,轻拍她的肩膀,飘逸的长发随着转身飘荡了起来,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满脸微笑的说:“请问这位女士,我可以请你共进午餐吗?”林夏笑了,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略带羞涩的笑了。赵焱锦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一切仿佛回到了昨日。
在一间餐厅坐定后,林夏终于还是打破了刚刚的美好形象,撸起袖子对赵焱锦说:“和我住一起的女孩儿,一听我是和你一起来的,妈呀,恨不得吃了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我就打电话让你出来了。”赵焱锦略显失望的说:“认识我?不会吧?”估计林夏也是被烦透了,抢先喝下一杯冰镇啤酒,打了个嗝惬意的说:“怎么不会,她说特喜欢你拍的照片什么的,看来你很受欢迎啊?”赵焱锦恍然大悟:“哪有。”林夏并不在意,转而对老板说:“有什么特色一点的热菜?”老板回:“这个点了,有点拼盘就不错了。”
气氛就像这桌上的凉菜,让赵焱锦刚刚升腾的热情又冷却了下来,他开始趁着静默的氛围回忆起这些天发生的事,自己与林夏之间似乎真的缺少了一些什么,他记忆中的林夏不是这个样子的,可他哪还有太多关于她真实样子的回忆呢。林夏也是在赵焱锦煞有介事的邀请自己时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她虽然不会过多的去对比回忆与现实,但她还是相信自己对爱的幻想,以及眼前这个人带给他的安全感,她也确信这个男孩儿不会在意自己的真实样貌。可时过境迁,他们已不再是当初的少男少女了。
依靠着这份少有的安全感,林夏问道:“你现在的工作还顺心吗?”赵焱锦漫不经心的回应着:“虽然说不上喜欢,但还算顺利吧。”林夏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赵焱锦曾经告诉过自己,他想要做一个企业家。赵焱锦听到这个话,心里还是泛起了波澜,他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创业经历讲诉给了林夏,林夏自是羡慕这般可以按自己心意生活的洒脱:“那现在呢?有什么想法吗?”赵焱锦说:“现在计划和裴子昂合伙开个饭店。”听到裴子昂时,林夏脸上闪现出了一丝不快,随即说道:“可以带着我吗?”
这卑微的姿态像极了林夏投靠李小刚时的场景。被男方悔婚后(林夏视角,参见第七章),“陈佳华”是做不了了,林夏好不容易获得的来自他人的柔和目光,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谴责,煤矿的同事,毫不犹豫的认为这个女人突然取消婚礼是因为作风问题,漂亮女人只有得到这样的结局,才会让所有人安心。那时候,她不愿意再回到老李买的房子,因为,在她看来,这是暴露身份的唯一原因。
临近结婚的日子,她依然躲在冷清的集体宿舍。林夏的母亲着急了,顾不得那么许多,推着自己男人就要去找回女儿,矿区本就危险,加上那日下了小雨,一辆煤车因为无法制动轧在了只剩一口气的林夏父亲身上。齐雪梅最先接到林夏母亲的来电,匆匆赶去,老李是林夏通知的,虽未亲自到场,倒也还算仗义,派了手下去处理。齐雪梅夫妇全程陪伴,处理了后事,老李从始至终未到场,但给林夏的卡上打去了20万。
拿到赔偿金和老李的钱,林夏本计划与母亲一同回老家过平淡的日子,可就在葬礼结束的当天,林夏的母亲消失了。齐雪梅的意见是报警,可林夏就是迷信身为警察的老李。老李打来电话安慰,声称只要花些钱一定会找到,林夏毫不犹豫的打去了全部的30万,结果却杳无音信。事后,齐雪梅劝林夏跟着她重新开始,林夏却怀着一定可以找到母亲的幻想义无反顾的去找老李。
“有人举报他受贿,可那三十万明明是我求他替我找母亲的钱,所以说,是我害了他。”林夏叹了口气说:“即便是因为我进的监狱,他还是托人让我跟着李小刚,李小刚是个混蛋,让我替他经营那些女孩儿,我不想做了。”赵焱锦看着这件事情的全貌,意识到林夏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当即笃定的看着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