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青的声音中,透露出不敢相信的喜意。
大红色的披风,在热浪下发出簌簌的声音。
那人抬手一挥,这满天的火云,忽如来时一般,转眼间四散而去。
山上又恢复了正常的天色,再没有半丝火星。
只是,化灰飞去的树木山石,以及同等下场的居山剑宗弟子。
却已不可能再恢复过来。
然后。
林皓便听到了一声细腻而又悦耳的感叹:“长青,百年时间,你是越发不济了。”
说不出这感叹中是什么意味。
不过仅听这嗓音,林皓便在脑中勾画出一个雍容端庄、温柔可人的形象。
也只有这种形象,才配得上那不急不缓,却有着淡淡情思韵致的声音。
当是绝代佳人啊……
再顾长青的反应,比起她差得就太远了。
顾长青从空间戒子中取出一个青色葫芦,一边喝酒,一边又似回忆,又似感慨的说道:“没有你,就算修得长生万世,又有何用。”
只听她说道:“是啊,这百年时间,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只是你在居山上,我又破不了居山剑阵,这才迟迟没有去与你见面。”
她语气中却自有一番缠绵不尽的柔婉温情。
且语意平淡,声线动人,在这相互厮杀的场景下,怎么听都感觉诡异得很。
顾长青的语气显然有些颤抖,他遥遥伸出手掌,想要抚摸对方的脸颊,可是两人的距离,却又相隔尚远。
顾长青有些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才道:“所以,我一下山,你就知道了,然后赶着来杀我!”
“这是自然!”
她似是在笑,笑得温柔如水,温婉贤惠,又继续说道:“长青啊,自从你抛弃我宁九的那一天起,我已等了百多年,怎还能再等下去?”
“哈……”
顾长青猛地大笑起来,直笑得嗓音嘶哑,最后又沉默了下来。
许久,顾长青这才开口叫道:“怎地说是我抛弃你?我那里对不……”
说到这里,顾长青突然就停住了话头。
直到此时。
林皓才知宁九与顾长青本是一对道侣。
顾长青变成如今这般,看似放荡不羁,实则也是活在煎熬之中。
当年宁九也是居山剑宗弟子,位列第九。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修炼了化凤妖典,被宗门发现,最后被诸宗修士布下炼妖绝阵围困,却仍被她逃脱,至此消匿无踪。
而这百年时光里,这是她第一次出现,便就杀居山剑宗弟子祭旗。
宁九的语气更显轻柔,像是一个妻子在安抚丈夫的情绪,说道:“我不是静璇,我不喜欢任人摆布,还有,你没有必要非逼着自己相信,才能好过一些?难到你心中就没点数吗?“
顾长青的笑声忽地中断,葫中酒水,也已经喝尽。
这时。
只听得宁九继续在那里轻缓地道:“这种情形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我错了吗?还是要等你卖了我,才哭着说后悔。”
顾长青的喘息声加剧,却仍没有开口。
宁九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般,语气没有半点起伏。
她轻撩了一下鬓角的青丝,将之理到耳后,才又说道:“到头来,该死的也消停,不该死的人也死了,你看,这百年间,修真界不就一片祥和吗?”
顾长青轻笑摇头,气息也平缓了下来。
林皓自从前日听到青幽子的话后,就觉得自己这个师尊,必有什么心结。
可今日,听到顾长青所说的话。
林皓越觉得顾长青的反应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半晌之后。
顾长青那沙哑的嗓音才响了起来:“知道了?”
只听到顾长青惨笑两声,神色痛苦的继续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当年,师尊与我长谈了一日一夜,我几次开口都抵不过……
我也想与你商量,但是那时,你已经杀出了居山剑宗,我又去那找你商量?
师门将我从仇人刀下救回,我一辈子也偿还不了,又怎能违逆师命?我还想回山,请老祖为我做主,只是才耽搁了一日,便传出你被围堵在南荒深处的消息!
那时候,你要我怎么办?去与你共抗师命?还是将你围杀当场?九儿,你可知我当年心中的苦楚,可知我当年的惨处!”
顾长青的话音凄厉悲慨,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其中更深一层的意思。
说到底。
这是一个人对挚爱的愧疚,对师门恩义的难舍。
这是一个极尽狗血的故事。
林皓紧皱着眉头,心中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如若是他,为了挚爱之人,跟本不会选择。
也可能,这是他对居山并无多少认同感的原因。
杀师?
杀妻?
他林皓都不会去选,林皓如是想到,随即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像媳妇撒泼时说的那样:你妈和我掉水里先救谁。
宁九的反应则更是奇特,她语气似有几分迷惑。
“在向我求饶吗?”顿了顿,得不到林阁的回答,她轻轻地摇头,语气如不变的说道:“百年的时间,你那倔强的性格,是不可能改变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
但顾长青却能明白她的意思——顾长青,你在搞什么鬼?
“九儿!”
顾长青:“我知道你怪我护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蓦地低落下去。
这时。
“没出息的废物?”
林非烟突然说话了,她直接打断了顾长青可能要说的话。
林非烟语气平淡,脸带笑意的看着宁九,说道:“他刚想杀你,这一招,他准备了百年,不信,你翻看他的空间戒子,里面肯定有两副棺材。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林非烟的话语很轻,可就在他的话刚起之时。
林皓三人先后发出一声惨哼。
只见林皓双手紧捂在耳朵上,他两眼一花,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身子又一头栽下。
旁边的的文静比他更惨,“咕咚”一声仰天倒下,昏了过去。
宁九的笑容极其微妙,她遍体的冷意,在这笑容里已缓缓融化。
语气始终不变的说道:“长青,你的性子虽未变,可是心思却要深得多了!”
顾长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情一变,不在是那放荡不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