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未若抬步离开,眼神没有半分的怜悯和迟疑,狠吗?她也曾这样问自己,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及时发现想离的异常,以她对衷心的信任,是绝不可能设防的,那么结果就是,岚阳郡主置天下百姓安危于不顾,成亲当日做了逃兵,而一切得逞之后,衷心便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房间中,彻底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些人本就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她又凭什么顾虑。
就让那个丫头去吧,郗未若想,两世了,该放她走了,即便孤身一人,她这一世也要活得坦坦荡荡,守住他那份纯净,不至于死于那高墙重重的深宫之中,还连累了他。每当自己感到孤独时候,那一袭白衣始终浮现于眼前,那个人前世的种种深情,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到呢。
处理尸体的头目不经意地看向少女的背影,却发现这个刚刚还狠辣果决下命令的人,此刻竟有几分的脆弱和孤凉。
康和殿内,皇帝在榻上疲乏地闭着眼睛,金丝罗帐,雕梁画栋,一整宫的富丽堂皇却也掩盖不住他的衰老和憔悴,婢子进进出出,不停地忙活着换药,熏香,盛参汤和端糕点,一切都是围着这个一国之君服侍,他是这个国家的中心,也是焦点。
榻上的人可并没有因此感觉到满足和幸福什么的,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很累,被众人簇拥,被服侍,享尽高位的特权,一直是他想要的,可是为什么现在他感觉自己算计半生就要无福消受了呢。
“皇上。”一名妇人掀开帘子款款走来,一身华丽宫服,她此刻的从容端庄倒与榻上的男人形成了对比,暗和明的对比,一个沉郁,一个光鲜,然而就是这样的对比,却也没有显出她高出一等,因为她眉眼之间那随处可察的顺从。
这一国之母的风范,气场拿捏到几分,怎样不和帝王一处时不喧宾夺主,姚莫惜都是驾轻就熟的,正是她这种乖巧顺从,让千峰炎感觉到一阵安心。
“皇后来了,坐吧。”
“皇上大可不必忧心,太医说您只是太过劳累,气血有些亏,最近朝中之事交予要臣,宫中之宜臣妾打理,皇上便好生修养即可。”女子那温软的声音传来,让千峰炎此刻那糟乱的心绪也平复了很多。
“辛苦皇后了。”千峰炎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毕竟有人宽慰也是能达到一定效果的,姚莫惜轻轻的帮他掖了掖被子,手上的錾花护指为了避免刮碰而小心翼翼地翘起。
可起身的瞬间,她的拘谨便立刻挣脱了束缚,眼神里清透的算计一览无余,一旁的玉萝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转变,低眉搀着她走出了康和殿。
“还有几日明华宴?”姚莫惜冷冷问道。
“回娘娘,十五日。”玉萝很是恭敬地回答。
姚莫惜眼中的暗芒更盛了,十五日,不知道秦月这次会不会到访,前段时间的夜袭一事,他们怕是最近都不方便出头了,想到秦月,她面上又多了些让人不易察觉的神伤,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么多年了,无论是晋非寒,还是千无忧,都是她进退两难的忌惮之处。
明华宴,乃靖北国宴,是月,城门开以迎各国到访使者,市坊大兴,大小店铺在宴当日即之后两日均不打烊,都城胜往日三倍繁华。百姓张灯结彩,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前往皇宫赴宴的均是有功勋的武将以及文臣要员,宴席上,众人赏诗词,品美酒佳肴,每年都可谓歌舞升平。
其余各国到访的也都是显赫的皇族,明是巩固邦交,暗则是一场潜在的较量。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即使各国都处于休战期,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会高枕无忧。
而每年尚都城的盛景,也恰恰是为此准备的,还有那城门口金甲银枪的守卫军,以保护各国使者安全为由,这些实际上都是靖北向各国展示国力,军队和经济实力的手段。
昆楚,以魂力为尊,所以每年的明华宴,自然避免不了武力切磋,虽然是宴席中兴起的比试身手,不至于伤及性命,但事关国家,尤其是君主的威严。
风云诡谲,由于各国关系复杂而不定,这比武也是相当圆滑,若是有一方胜了,便见好就收,谦为小胜或险胜,也不至于让使者或靖北皇帝都下不来台,因为但凡一个不愉快,就可能让各国提前结束休战期,引发两国甚至多国的战争。
所以表面上轻松的比试,也是探查对方底细的绝佳机会,但对于那些实力平平的国家来说,比试可有可无。
可不乏难缠的角色,夏川国,就生性好斗,也是从来不怕得罪他国的国家。
明华宴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选妃和姻亲,各大世家的千金和公子少爷在赴宴之列,每年的诗词歌舞环节便是各家小姐展示自己的大好机会,受邀入场明华宴的均是望门之后中或才学兼备,或文武双全的人。
待宴席接近尾声,所有人都展示完毕,皇帝便差不多已经有了皇子妃人选,而众位公子也对自己未来想娶的良人有了底。
每年明华宴,男子这方面只是小赏,甚至有的贵族子弟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思来的,比如叶斯年……
可女子们就不同了,歌舞诗词,绘画,女红,在靖北女子以为长物占多,靖北是个战期重武,休战期则注重休养生息,重文的国家。
闺秀们大多摆出十八般武艺,争皇子妃人选的资格,而自然也不乏想博得心上人关注的姑娘。世家公子里,出挑的不在少数。
郗未若由于近年都在边境,很久没赴宴了,她出征边关时,各国依旧处于混战的状态,不断有弱国被吞,由于郗彦的离世,郗未若临危受命,挂帅御敌。
所以说靖北是个休战期便重文轻武的国家,即使魂力为尊,可皇帝还是在秦月夜袭事件之后便迫不及待把兵权收了回去。
对于这些,郗未若不甚在意。
明华宴啊,郗未若想着,就是那场明华宴,千南彻中了罗胭,而她,在求无忧救他时,他只是低头笑了一下,说:“好。“
郗未若闭了闭眼睛,她不忍心回忆无忧当时的神情。
过几日的明华宴,她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心理,同叶斯年一样——看戏。她是在功勋之臣一列的,有吃有喝,赏个诗听个曲儿。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便是,亲手活捉了那夏川国的刺客,前世她被支开,这一世她一定要一并查出在靖北与那贼人里应外合的叛徒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