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师,我发现我们聊了这么久,一直都在讨论分离这件事。”
“你看到了很多问题背后的原因,这也是很多人都在成长的地方。”咨询师说道。
“我了解到了背后的原因,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到?”
“知道意味着看见,而看见后,才知道如何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觉得做到分离好难。”
“每次分离都是一种痛,也会让我们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我觉得我要和我父母分离,又要和我的孩子分离,好像有很多事情都要分离。”
“我们一生要经历很多次的分离,而每一次分离都会带给我们成长。”[1]
“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还得分开。”
“分开是因为想要更好的在一起。”
“离开这个舒适圈挺难的。”
“我们因恐惧而拒绝分离,因为分离意味着将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是未知的。但同时,我们也会看到,灰姑娘走出大门,她克服了恐惧,同时也和继母做了分离。在城堡的外面是她不曾看到,又渴望看到的世界。”
“我们之前也谈过恐惧,完全克服恐惧也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
“恐惧是我们的一个基本情绪。之前我们也讨论过,恐惧和我们的原生家庭有关。所以我们要先疗愈我们的恐惧,这是为后面的分离做准备。”
“哎……原生家庭给我们带来了很多资源,同时也带给我们很多创伤。”
“是的,你能看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感觉自己好累,既要解决自己原生家庭的问题,又要解决自己家的问题。”
“这的确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需要我们付出很多努力。我们同时又会发现,在我们抱怨原生家庭的时候,我们也是孩子的原生家庭。”
“也就是说,总归有一代人要迈出这一步。”
咨询师冲着女人笑了笑,接着说道:
“你看到了这个行为背后的原因,也许就是你和妈妈以及和儿子分离的开始。”
“我还是不太了解分离应该是什么样的?是应该少和他见面吗?少管他吗?”
“这是一方面,和他距离上的分离是行为层次上的,这是分离的一种。”
女人睁大眼睛,望着咨询师,等待着咨询师的解释。
“我们用行为上的距离感来代表我们各自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独立的想法。”
“还有什么方法吗?”
“有的时候,我们是因为心里上没有界限,才用行为作为界限来分离。”
“心里上的界限?”
“心里上的界限是从我们心里上认为自己是独立的而开始。比如,当你想做什么的时候,你可以告诉对方我想怎么样,你能不能这样,而不是为了满足对方而失去自己的想法。”
“要为自己活着,这么说来有时候自私一点也是很好的。”
“我们不能让自己独立,有时候是因为我们害怕被对方抛弃,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里面一环扣一环,就像原生家庭一样,感觉自己就在这里面打转。”
“打转也许正是我们在找寻出口的一个必经之路。当我们自己的能量够了,或者如你最初所说,电量充满了,就出去了。”
女人抬头看了看对面架子上的玩具,又低头看了看面前这个装满沙子的盒子,说道:
“这个蓝色的盒子好神奇,它像镜子一样,让我看到自己。”
咨询师笑了笑,说道:“这也许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出口之一。”
“我用过它两次了,它叫什么呢?”
“它叫沙盘,和我们常见的面谈、催眠一样,它是心理咨询中常见的方法之一。我们透过潜意识来了解自己当下的真实需求,还原事情在我们内心中的真相。”
“嗯嗯。”女人连连点头,“它确实让我看到了我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的地方。”
“像之前一样,每次沙盘都是你告诉我去拿几个东西吗?”
“在这个世界里你是自由的,你可以从架子上任意选择你喜欢的沙具放到这个盘里。”杜老师指了指架子上的玩具,又指了指女人对面的盘。
“就是我可以随意拿,随意摆?”
“如果你需要,你可以去架子前看一看,看看哪个沙具在向你说话,你对哪个沙具有感觉,就可以拿起来,按照你内心的感觉放到这个盘上。”
女人站起身,走到架子前,重新看到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沙具,各式各样。
“它们很有意思,感觉每一个沙具都有故事。”
咨询师笑了笑,接着说道:“和你一样,这里的每一个沙具、每一粒沙子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它们既代表着自己,也代表着人类的集体潜意识。”
女人继续在架子前认真的看着,当走到人物区域的时候,女人放慢了脚步,在架子前逐一看着每一个人。女人从架子上选了一个啃着脚丫躺着的小女孩,又在架子上选了一个胖胖的女人。女人拿着这两个沙具转过身走到沙盘面前,坐下。
女人先把胖胖的女人放到盘的中央,旋转了一下身子,让其向左看着。又把啃着脚丫的小女孩放到了沙盘的右边。
女人低着头看着自己摆放的沙盘,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看起来好单调,缺少点生机。”女人开口说到。
“这里面看起来有些萧条。他们各自在忙自己的。”
“我觉得这两个人都好孤独。”女人将头转向右边,望着那个啃着脚丫的小女孩。
“那个小孩看上去很小,她在一旁玩弄着自己的小脚丫。”
“嗯嗯,她还是一个婴儿。”
“旁边的女人是谁?她在做什么?”
“那是她的妈妈,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可能是在忙自己的吧。”
说到这里,女人哭了起来,“我想让妈妈回头看看我。”
“你希望妈妈可以回过头对你有一些关注?”
“是的,她总是在那里忙自己的,我甚至都觉得我的出生对她来说是一个意外。”
“这好像和你之前讲的一些事情有关,你从现实的层次进入到了虚幻的世界,比之前更沉了。”
“我一直都没有被看到过,他们对我漠不关心。”
“你看一看这个啃着脚丫的小女孩,你觉得她在说什么?”
女人看了看小女孩的眼神,可爱中散发着笑容:“她好像在说:我挺开心的,小脚丫很好吃。”
“哈哈。”咨询师笑了笑,接着说道:“那个小女孩有一个多么美好的品质,她可以自己和自己玩,并且看上去玩的也很开心,外界给不了的东西,她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
“妈妈不管我,还是让我很伤心。”
“那像一张网一样让你困在了那里。”
“可是她吃药的时候我还是会担心她的健康,我怕她有什么意外。”
“这件事的背后想说什么呢?”
女人想了想,继续说道:“是因为我们还在一起吗?可是我好想离开她呀。”
“你们的行为上不在一起,但内心还在一起。”
“你是说我的担心,其实是内心放不下?”
“就像刚才说的一样,当你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可以区分她的行为和内心表达的时候,内心的分离就产生了。”
女人看了看自己拿的两个沙具,又看了看对面的架子,对咨询师说道:“我还想去架子前看一看。”
咨询师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架子上所有的沙具都属于你。”
女人站起身,走到架子前,又看到了那个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对方,看上去胖乎乎的女人,女人再次拿起她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女人把拿来的沙具放在了啃脚丫的婴儿旁边,让她面朝自己。
“这个女人看上去对你很重要,你每次都会拿她。”咨询师说道。
“我总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她,我觉得她和我很像,像我现在的样子。”
女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她好像也离旁边的这个女人很远。”
“这样的距离会让你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女人看了看两个人的距离,说道:“说不好。”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着移动一下这两个人的距离。”
女人拿起代表自己的那个女人,放在胸前,眼睛在沙盘的四周左右扫视。
“我不知道该把她放在哪里?”
“这里没有应不应该,随着你的心移动她,你可以试着往任何一个方向走一走,你觉得哪个方向在吸引你,你就往哪里走。”
女人又将手里代表自己的沙具放回到初始位置,用手扶着她,慢慢的,女人沉浸下来,看着自己和对面的母亲。此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牵扯着自己往左走。女人的胳膊微微向左倾斜,拿在手里的自己也微微的向前倾。女人的手掌越发的通红,手指头上的褶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似乎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手上。
“没关系的,那也许是一个新的世界,就像灰姑娘打开大门看到的一样。跟随着自己内心的声音,去看一看。”咨询师轻柔的说道。
逐渐的,女人的手开始放松。女人试着让自己手里的沙具往左移动了一点,再一点,像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在探索一个全新的世界一样,小心翼翼的前行。突然,女人停了下来,又往后退了几步。
“我们好像一直在纠结这样的一个位置,就像母亲和自己一直处于纠缠的关系一样。对于这样的关系,总会是一种屡不清的感觉。”
“我试探着往前走,但走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又有一股力量在往回推我,所以我又往后退了几步。”
“那股力量来源于哪里呢?”
“好像是母亲给到我的,告诉我不要在靠近她了。”
“你觉得母亲这么做,是在表达什么呢?”
女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现在这样的位置,让你有什么感觉呢?”
“我觉得比最初的那个位置好了一些。这个位置比刚才更能看清母亲,但又不会有很近的距离。我们彼此又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这是让你和母亲都很舒服的位置。”
女人点了点头。
“从那个啃着脚丫的小女孩,到现在这个看上去胖乎乎的女人,她们和母亲的位置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她们之间的距离都很远。”
女人说完沉思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我们之间有这么远的位置,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们依然分不开,在很多时候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有的时候,越想分离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在一起,在一起了就分开了。”
“也就是说,我们想分开,就要先在一起?”
“是的,有的时候是这样的。”
“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我应该怎么做呢?才能和她分开。”
“母亲不在了,你们已经从现实层面分开了,但是还没有从心里分开。解决它的好办法就是慈悲疗法,去和你的情节说说话,告诉她你的想法。”
“像之前您告诉我的那样吗?对她说话。”
“是的,把你想说的话都告诉她。”
女人看着沙盘中那个胖乎乎,处在左边的女人。
“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有一些距离。从小到大,我好想靠近你,但我们之间像是有一层窗户纸一样,总挡在我们面前,总也捅不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恐惧分开,因为我不确定分开会进入到一个什么样的未知世界,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们又总不能在一起。”
“妈妈,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做妈妈,我也是第一次做女儿,我们可不可以彼此原谅自己的无知。无论之前发生什么,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在一起。也请妈妈在天堂祝福我。”
女人默默的闭上眼睛,在内心深处,向妈妈鞠了三个九十度的躬。
女人逐渐的睁开眼睛,又看了看沙盘上的三个女人,接着扭头望向咨询师。
“这是一个属于你们母女之间的仪式,是一次对过去的告别和一次对未来的憧景。妈妈会收到并会在天堂祝福你的。”
“妈妈会的。”
女人拭干了眼睛里的泪水,继续说道:“我发现我拿的这些人都很胖,我突然想到我一直也很胖,我母亲也很胖,看来我对胖很情有独钟。”
咨询师笑了笑,说道:“那个胖胖的沙具像是你在虚拟世界的投射,又或是一个情感匮乏,没有被照顾到的受伤小孩,通过吃东西来弥补自己的缺失。”
“看来我很快就会瘦下来的。”女人开玩笑的说道。
“哈哈,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你会像孙悟空的毫毛一样,一点点做分离。”
杜老师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说道:“今天的时间到了,下周的这个时间,我还在这里等你。”
[1]在我们出生的时候,我们要和那个安逸、舒适的环境做分离,我们会选择哭闹来拒绝。之后,在青春期的时候,我们会因有了自己的思想,希望自己做主而和家庭分离。再之后,我们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们要和父母分离。最后,当父母百年的时候,我们又要和他们在阴阳两个世界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