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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热土43

春夏秋冬,其他季节都好过,惟独这冬天最难熬。

西北风一无阻挡,刮得荒野里雪尘四起。耿家房后那棵老榆树孤零零地伫立在寒风里,树桠上栖息着一只像是没睡醒的老鸹竭力想站稳身子,树枝剧烈地摇晃,枯叶和积雪纷纷飘落下来,这些枯叶也像怕冷似的,一片跟着一片朝沟壑里滚,躲到沟壑里或石头后面的雪窝里发出苍凉的哀叹,似乎在用短暂的一生诉说着大自然的无情。

这一夜,耿玉崑睡得颠三倒四,睡到后半夜,他被棚顶“哗啦哗啦”的响声弄醒,陈年老房报纸糊的天棚像是个大音箱,把老鼠撒欢儿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风刮得树梢儿如同吹口哨儿,掀动房盖的声音更加清晰可闻,放在屋地当中取暖的火盆早已变成了一盆毫无生气的碳灰。屋里冷得跟冰窖差不多。耿玉崑紧裹着棉被,焦急地盼着鸡叫,可打鸣儿的公鸡偏偏一点动静儿也没有,他不免有点犯嘀咕,莫非鸡窝叫黄鼠狼给掏了?他胡思乱想着,半睡半醒的好像还做了个梦,当他真切地被鸡叫唤醒,天光早已大亮,他却浑然不知。

耿玉崑推开房门,才发现昨夜下了一场雪。雪很大,房门把积雪刮出一个45°扇形的平面,门枢随之发出一声干涩的尖叫,犹如一股寒气顺着脊背直达天灵,房檐上的积雪被风吹下来,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红柳灌好暖水瓶,把酸菜土豆炖到锅里,又在锅里贴了一圈饼子,盖上锅盖进到里屋,对着墙上的大镜子梳起头来。子建醒了,睁开眼睛见炕上只剩下他一个被窝儿,冲着外屋喊:“二娘,我要起来!”

二娘提着一铁桶秕谷从仓房出来,听见子建叫她,忙进屋把手插进褥子下面说:“先别着忙起来,二娘手凉,等捂热了给你穿棉裤。”子建撒娇儿,偏要起来。每次在二娘家住,都是二娘或是二大爷给他穿衣服,偏不用红柳,他说红柳的手爪子冰凉,其实,是红柳逗他玩,故意把手往他的光脊梁上摸。

二娘把棉袄棉裤从褥子下抻出来,叫他趁热穿上,子建却改主意耍赖不起来了。红柳往脸上拍着雪花膏,故意说给子建听:“妈,你不是要找我五嫂借面碱去吗?你去吧,待会儿,我给他穿……”

二娘举着棉裤迎着亮儿,纳闷儿地说:“这棉裤穿的这个狼乎,一点儿都不知道节在,都快成开裆裤了……裤裆里的棉花都哪去了呢?”红柳说:“那还用问,骑狗骑的呗!就剩两层布了,还遥街乱跑呢!”子建一轱辘爬起来,披着被冲红柳嚷嚷:“我没骑狗!”红柳说:“没骑狗,咋烂裤裆啦?”子建瞪眼睛犟犟:“就没骑!”二娘笑着说:“没骑没骑……先穿上吧,等晚上,二娘找点儿棉花给你絮上!”又对红柳说:“你给天赐洗脸,我去叫你爹进屋吃饭!”红柳依旧逗他说:“再骑狗,看我叫你二大爷削你!”子建毫不示弱,高声嚷道:“我叫我二大爷削你!”

吃罢早饭,二娘问耿玉崑:“连道眼儿都没有了,还能去吗?”耿玉崑往腰里扎上一根布带,说:“能!”红柳问:“爹,你要干啥去?”耿玉崑只含糊地说了一句:“不干啥!”二娘见红柳满脸疑惑,说:“快把桌子捡下去吧,别啥都打听!”

穿屯而过的公路和路两旁庄稼地里的雪连成一片,沟壕被大雪淤平,白茫茫一片没有界限,高大挺拔的钻天杨挂满雾凇犹如玉树银花一般。瑞雪初霁,寒气逼人,羞怯的红日初升,照耀着耿玉崑结满霜花的眉毛和胡须,每一次呼吸,都会从他的嘴里冒出粉红色的雾气。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天气奇冷,可耿玉崑却走得通身是汗。一群野鸡在雪野中疾飞,翅膀震动着空气发出了喀喀喀的声音。他注视着飞远的野鸡,不由得心头一动,呼出的雾气也跟着颤抖起来。望着已远的野鸡,勾起了他心里的一段往事——

那年冬天,也是下了这样一场大雪,雪停之后,接连刮了三天三夜大风。吃罢早饭,耿玉崑无聊地围着柴禾垛转了一圈儿,在柴禾垛后面撒了一泡尿,把斧子送进仓房,别上一团麻绳和火药葫芦提上老洋炮上山去了。

从东荒地沿着松花江向东行走九华里,便是著名的将军沟。这将军沟是一块邻水背山的平川,只因地壳运动,顺山形成了一条极深且长的沟壑,又源于历史上金家三兄弟的缘故而得此名。过去了许多年,将军沟已无人居住,仅仅剩下了这个地名。

耿玉崑的眼力极其锐利,他搜寻着,很快发现一只觅食的野鸡在榛树棵子里钻来钻去。他隐蔽好把洋炮举起来,枪托紧紧靠着右腮屏住气息,右手的食指轻压住扳机,尔后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的撞击声。

耿玉崑举着枪静静地等待着,良久,良久……他放下枪,嘴撅着,脸涨得通红,像一个赌气的男孩骂了一声,骂枪:“这老破洋炮!节骨眼儿上它咋还耍熊了呢?”

耿玉崑将枪身放平,扳起击锤,抠掉哑火的引火帽儿又另换上一只,然后再举枪,击发。随着“啪嗒”一声响,“轰”的一团火光蹿出枪口,野鸡歪斜着朝远处疾飞。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跟踪着,眼看它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一头栽到山崖下,才踏着雪壳像只矫健的山猫直奔过去。

耿玉崑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把经过挑选的底火装上,提着压好火药铁砂的猎枪顺着山崖朝前走。像这样的天气,觅食的猎物往往都会选择朝阳的山崖下或山坡上游荡。没走多远,他发现了雪地上印着一串獾子的踪迹,断定它的洞穴就在附近,就在他顺着脚印往坡上走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一只狐狸趴在一棵大柞树下晒太阳。

这是只年老的狐狸,毛尖泛白,若不是长着黑嘴巴,趴在雪窝里很难被人发现。刚才那声枪响,并没把它吓跑,它正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耿玉崑手里的那杆老洋炮,转而又看着天空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耿玉崑一眼,这一眼把耿玉崑看得哆嗦了一下,他似乎在哪见到过这种目光,目光中隐含的是轻蔑和不屑。

耿玉崑不加思索地调转枪口,“轰”一声,树枝上蒿尖上的积雪被震得纷纷坠落,也震得他的两只耳朵嗡嗡聩响。硝烟褪散,树下被炸出脸盆大的一个坑,黑黑的冻土裸露出来,而那只白狐却跳出圈外,站在不远处朝他张望着。

耿玉崑又开了一枪,它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再次对着他扫过来时,脸上分明挂着嘲讽的冷笑。他被那奇怪的笑容慑住了,方寸有点儿乱,不假思索地追赶上去……

耿玉崑尾随着上了一条山道。追赶者气喘吁吁,被追赶者却不慌不忙,披着金光的白狐带着对手又跑出了五里路,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踪迹顿失。

耿玉崑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路口上,忽然看见一个尖脸白胡子老头儿光着上身,坐在石头上捉虱子。听到耿玉崑询问,老头儿只用下巴朝远处指了指,耿玉崑追出几步觉得蹊跷,待回转身再看,那老头儿已经不见了。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晃眼,耿玉崑站在路口上,悲哀得想哭,远远地他竟听见了白狐欢快的笑声。他注视着远处的崇山峻岭,天地之间,恍似走进一个永恒的梦境。尽管他常说,打鱼的何惧狂风巨浪,打猎的更不怕豺狼虎豹,可还是封了枪。

五里桥距离东荒地不足二十里,每次单独走路,耿玉崑总喜欢回忆一些往事,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寂寞,下午的阳光被雪地反射过来晃得他眼睛有种灼痛感。耿玉崑揉去眼睫毛上的霜花,又走了百十步,在十字街口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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