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奴大惊,他无计可施,只能在水中加快脚步,可是这水中都是淤泥,他一脚深一脚浅,却又哪里能加快。
他心中焦急,想寻问他们有事没却无法开口,想抬头看,这黑漆漆的却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候,他隐约听见惟月哭的声音,他心里顿时稍宽,知道惟月露出水面了,但他不知道惟月是浮出水面还是飘出箩筐了。他走了一小段,却听见惟月的哭声始终跟在上面。
他刚松了口气,却又揪紧了心,燕缺到现在为止,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水面上还是在水下。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俩的重量没有改变,燕缺还在箩筐里,没有飘走。但自从陷落下后,他感觉至少落了半人多高了,燕缺只有半人高,就是他站立起来也浮不出水面,而惟月还不到半人高,且并没有走到高处,那惟月公主又如何露出水面的?
半个多时辰后,白令和燕不悔前后脚赶到了四王府。
他们听完了卫兵的呈报,立即来到燕奴和师渭他们相斗的地方。
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宁国第一高手韦忌的三大弟子,在同一时间非死即重伤。
马原被一枚短刀刺中眉心,当场就死了。鹿起被刺中胸口,师渭被刺中小腹,右肋和脖子,虽还没有死,却已身负重伤,性命垂危。
卫士把短刀呈给燕不归,这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刀无劫,在云城里的打铁铺,一枚钱便可买到一把。
燕不悔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名堂,递给了白令。
白令在火光下翻来覆去看了一会,若有所思。
白令问:“找到人了吗?”
卫兵首领回答说:“我们封锁了整个府内内外外,增派了五百士兵搜查…”
燕不悔打断说:“找到人没有?”
卫兵首领低头说:“还没有…”
白令抬头环顾四周,嘴里自言自语说:“五百个士兵都找不到他们,他们去哪里了?难道他们会钻地术?”
他拿过火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地上的雪,然后急急地跟着血迹往前走,燕不归和卫兵都急尽快跟上,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暗渠入口处。
白令仔细查看着入口的杂草的一大滩鲜血。
燕不悔问道:“军师认为他们跳到里面了?”
白令说:“听水声,下面应是流动的水,可这寒天冻地的,他们跳下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燕不悔说:“也可能是走投无路了。”
白令起身看了看问道:“去这府里抓两个熟悉这一带的人来!”
卫兵很快就带回府里的一个老仆人回来。
“你熟悉这里吗?”
那老仆人战战兢兢地答说:“小的从小在这附近长大。”
白令问:“这附近最近的水面是哪里?”
老仆人抖声回道:“最近的有两处,一处就是西护城河,一处就是城中的玉溪湖。”
这时候,有个卫兵在旁边找到了一个丹药瓶,白令借着火光看清楚了上面写的“五石散”几个字。
他立时站了起身,大声下令说:“立即传令云骑军的紫骑军、朱骑军,全部出动到西城门外,沿着护城河搜索!”
燕奴此时的心如油煎般,他死命加快了脚步,紧赶慢赶地向前奔去,还好间中并没有再深的地方,偶尔有,他往边上走一些,又能高一些,但这水虽没有再深,却也始终没有能走到高一点落脚处。
眼前终于出现了稍微亮了起来,他松了半口气。这不到半个时辰的路,他却如同走了几十年一般的漫长。
再走了一小段,眼前更亮了一些,他知道已经到了护城河了,这护城河宽十丈,深却也有一丈有余,他正想着如何上去,却一脚采到了沙袋样的东西,他又试着往前踩了一脚,发现还是沙袋,他大喜过望,顺着沙袋竟慢慢地走出了水面。
原来,楚几的军队为了攻城,把护城河的水源截断,又填了沙袋入河道,让士兵踏沙袋而过,这才攻破城墙的。
燕奴从冰水中露了头出来,他马上把箩筐放到旁边的一个沙袋上。
这时在皑皑的白雪的反光中,他分明看见筐中燕缺直直跪在箩筐里,双手扶着惟月坐在他的瘦小的肩膀上,他的身体出了水依旧保持这姿势,但眼睛已经紧闭。
他终于明白为何惟月一路上没有事,而燕缺却悄无声息了,原来这一路竟是哥哥沉在水下把妹妹托出水面的!
而惟月此时深身冒着热气,好奇地看着四周,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燕奴慌忙把惟月抱了下来放在旁边,惟月虽从冰水中过来,但身上还是暖乎乎的。
燕缺却依然保持着举托妹妹的姿态,燕奴伸过手去把燕缺抱在怀中,却发现他的身体虽有点暖气,但已经没有妹妹那么高的温度了。
燕奴颤抖着手伸到他的鼻子前,待得探明,不由得浑身发抖,他已经没了气息!
他在用手在他腹中用力按了几下,想把他肚子里的水按出来,但无论怎么按,燕缺都没有任何反应。
燕奴紧紧地把抱在怀中,老泪纵横。燕缺是他从小守护大的,燕缺从小身体弱,不能修习武功,他就把轻功传授给了他,他们俩的感情早已跨过了主仆。
此时天人两别,他心中不由大拗,把燕缺紧紧贴在胸口,悲伤不能抑止。
悲伤中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野,大人处理溺水小孩子的方法。他顿时如同看到一盏明灯,马上站起了身,把惟月和燕缺放进筐里,负到背中,看准沙袋,两个跃起便跳出护城河,此时城上虽有楚几的军队看守,但城中一片混乱,且城外黑暗,谁也没有留意城外有什么动静。
燕奴就近找个凹的地方,把箩筐放下,此处四边高,中间低即使有人经过也很难发现,惟月体里的五石散还在发挥药用,不用担心她冻坏。
燕奴把燕缺倒背在肩上,向城相反的方向死命奔跑起来。
他虽受伤,脚程还极快,虽是积雪深厚,身上还背负着一个人,一转眼就跑了一段路,他又担心惟月公主的安全,转身又折了回来,如此这般,他跑了十来圈,燕缺却毫无动静,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心越来越沉,他知道恐怕是不成。
可他不愿意放弃,只是在雪中拼命一脚高一脚低地奔跑。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见背后的燕缺突然哇地一声。
燕奴大喜,忙轻轻把他放下在雪地上。
燕缺又是剧烈地咳了几声,吐了几口水出来,睁开了眼睛。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问:“妹妹呢?”
燕奴一边抹泪一边开心地回道:“惟月公主没事,她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燕缺这才放心地问道:“燕公公,我们出城了吗?”
燕奴点头说:“出了出了,我们已经在云城外边了。”
燕缺舒了口气,又剧烈地咳了几声,这才缓了过来,说:“太好了!”
燕奴带着燕缺找到妹妹,当他见到妹妹,欢叫一声,脚步有些踉跄地冲了过去。
妹妹看到他,哭着喊说:“哥哥,哥哥,我怕!”
他冲到箩筐边,妹妹扑到他的身上,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他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这世上他最后的亲人。
妹妹在哥哥怀里说:“哥哥,你去哪里啦?我看不到你好害怕!”
燕缺低声地安慰她说:“妹妹不要害怕,哥哥在身边呢,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
小女孩点点头,又问道:“哥哥,我要母后…”
燕缺看着城里,说:“乖妹妹,父王和母后都没事,你放心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很乖地依偎在哥哥的身上,说:“好。”
燕缺问道:“公公,你的伤怎么样?”
燕奴勉强笑道:“无大妨。”
他知道这里不可久留,他对燕缺说:“殿下,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叛军很快就会搜到这里的。”
燕缺点了点头。
他没让燕奴再背他们,他知道燕公公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把箩筐的断布又接了起来,他抱起了妹妹,把她放到了箩筐朝里,奋力背起。
他的身材还矮小,箩筐都快要和他一样高了,他背起来非常的费力,但他毫不在意,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不能让这个唯一的亲人再离开自己。
他对燕奴说:“燕公公,我们走吧!”
燕奴点头伸手用力手托住箩筐,跟着他们一起向西边而去。
当行到快要看不见云城的时候。
燕奴停了下来,朝锦云宫的方向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燕缺也放下箩筐,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他磕得很用力,雪里留下了他小小而深深的窝坑。
起身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锦云宫的方向火光冲天,天空似乎都被烧着了,红红的一片,像是天在流血。
他转过了头,背负着妹妹向黑暗中走去。
这一瞬间,
那曾经繁花似锦的云城,在他心里已经是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