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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天会才结束不久,此刻的天命城依旧人声鼎沸。
范小鱼与张天妒牵着手来到了酒楼里,目光急切地寻找着座位。
若是有心,会发现他们的手自从那棵树下离开,便再也不曾松手过,分离过。
在这对有情人看来,
牵手即是喜欢,相拥便是喜欢。
可谁又知道喜欢是什么?
但这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此刻这一对男女,心里只知道温柔的对待对方,只记得笨拙而又勇敢的,展示自己的美好一面。
人生而为人戴着面具,有的人宁愿把所有悲伤苦痛的模样放在脑后,真诚的只以热情阳光面对你。这不是他在故作逞强,只是不愿对方担心受伤。
应着他们都是这样温柔的人,或许,该称之为有幸。
应着他们此刻胸膛跳跃的是同一颗心,他们微微笑着却相视无言。
沉默并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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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桥坐在火锅旁的长椅上,想了很久也没有想通。他那张冷峻的面容上,没有显露此时激烈挣扎的内心情绪,反而因为沉默显得有些落寞。
她还活着,这样挺好,然而为什么自己的心里除了喜悦还有酸楚。是因为被骗?可自己应该很清楚她的死讯被隐藏下来,肯定有很多人的作用在里面。但为什么还是酸酸的?
他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这位女孩儿死而复生代表着什么,也明白自己这一个月的时间,一月的悲伤,原来都是假的。然而她毕竟还活着,不是吗?她活着总比永久离去的好,既然如此,自己有什么好愤怒不满?
为了她的死,他曾痛苦,在夜里辗转反侧。于是他隐忍,于是他来到天命观,只是为了查出事情的结果,好睁着眼睛看那些指使者死在他的面前。
胸中憋了许久的那口气,在临要释放的那一刻,却忽然发现憋的毫无来由。就像是冬眠了半年的动物,醒来时发现那白茫茫的一场大雪只是被撕碎了的泡沫,全都是假的。
愿意为之付出这一切的源头,也是假的。
那个女孩儿活着,许三桥确实喜悦,前所未有的喜悦,然而紧接着却是惘然失落酸楚,在她的心中自己究竟算是什么呢?他想着烟花决绝的挡在他的剑前,又想到她在他面前的沉默寡言。
他想去相信她的不得已,可是当他从她的眼里看不见任何熟悉的影子,他又不再那么相信。
她甚至不给他一个解释。
便在这个时候,有人走了过来。
许三桥警觉的抬起头,发现是牵着手走来的张天妒与范小鱼。
许三桥看了他们一眼,便回到了自己冷峻的情绪里,独自涮着而过。
而范小鱼则带着张天妒道了一声“可以一起吗”便自然而然的入坐了。
想来在过去的一个月,这一幕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而恍惚之间,这一幕又是这样的似曾相识。
…
许三桥与范小鱼聊了几句,稍微平静了些-----在这个时候有朋友愿意关心自己,总是一件好事。
而此刻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的范小鱼和张天妒,虽然震惊于被天命选中的恰好是许三桥和王烟花及王烟花的死而复生。但也仅仅只是一瞬,知道事情原委的他们便表示了理解。
于是范小鱼说道:“至少她活着不是?如果你这时候失望伤心,岂不是表示你希望她死掉?”
是啊,活着总比死了好,这是好事,只不过以后就不再是自己的事了。许三桥怔怔的看着范小鱼,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小鱼此刻正往嘴里塞了一片毛肚,支支吾吾的。张天妒接过这个话口,说道:
“王烟花她先是王家人,然后才是王家的人。三大家能繁荣至今,靠的从来不是自身而是这片江湖。如今江湖在江左盟带领下强盛,你若复国便是动了江湖的利益,那么便是动了三大家的利益…”
范小鱼咽下这一口,很有默契的接下去说道:“想必是王家想借王烟花巩固和江左盟的关系。他们需要江左盟昌盛,而你要江左盟毁灭。”
许三桥突然目光一冷,看着范小鱼和张天妒,说道
“你们也是三大家的人。”
范小鱼冷静的点了点头,甚至为张天妒夹了块肉,临上许三桥的目光,说道:
“可我们首先是朋友。”
…
…
三个朋友围坐着,火锅热气腾腾温暖人心。
但此刻坐着的,不仅是三个朋友,更是三个江湖里的小人物。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江湖里的小人物,我也没有多大的理想。”范小鱼说道,“在硕大的江湖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
许三桥知道范小鱼在劝他,叹道:“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蚍蜉尚且憾树,我依旧要去试试。”
“哪怕丢掉性命也不可惜?”范小鱼目光灼灼。
许三桥摇摇头,突然惜字如金起来。
范小鱼突然大声道:“你只不过是半步合天境!你这不是去尝试,你只是去送死。”语气竟然变得懊恼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别人的感受?”
“我从来都只是孤家寡人罢了。”许三桥看着范小鱼和张天妒,冷淡的,说道:“你们俩的身后,还有你们彼此,还有三大家。”
“我什么都没有。”许三桥继续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静静听着的张天妒开口道:“你还有王烟花,还有你那个遥不可及的复仇梦想。”
许三桥沉默,他当然想过这些,只是王烟花已经离开了他,甚至再也不能再见她。至于他那个从小背负的复仇使命-----------去他妈的复仇使命。他只想在这种使命之中死亡。
他当真只是想去送命了,他毕竟仍是少年而不是成熟的男人。都说爱情使人盲目,那是只针对少年的。对于少年而言,他因为失去他以为的所爱而心灰意冷-------尽管他连什么是爱情都不知道。但他的的确确心灰意冷以至于自暴自弃了。
“你甚至进不了江左盟的大门。”张天妒继续说道。
许三桥摇了摇头,多年来的自信让他没有因为心情的低落而轻视自身,
“我怎么也会杀到那个人的面前…..”
许三桥说着说着,突然左手扣住了他不离身的剑。只因周遭变得很安静,那些一同吃火锅的,竟然都变得沉寂。
张天妒和范小鱼也发现了这件事情,他们抬头四顾,才发现周围数十桌的人在不知何时,已经被迷倒在了桌上。
可为何只有他们安然无恙?
范小鱼震惊的看着周围人被迷倒的模样,想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便在此时,门外走进了两人。
两人皆是劲装佩剑,一前一后朝着范小鱼这桌走来。于前者,是一位妙龄女子。除却黑色劲装,还身着白色狐裘披风。神情冷峻,黑发如瀑,眉眼间都像及了一个人。其后者,面相阴柔,肤色如同剥了壳的荔枝,眼型细长,眼尾斜斜向上延伸向太阳穴部位,黑睛内藏不外露,眼神光彩照人。虽是阴柔男子,却让许三桥闻到一丝危险。
来者不善。
许三桥正欲拔剑,范小鱼却先一步站了起来,愣愣的看着来人,甚至松开了许久未曾放开的手。
那女子缓缓地,走到范小鱼身前,停下。
相顾无言。
而下一刻,那女子伸出手将范小鱼露入了怀中。
而范小鱼,也任由女子这般做了。
这一刻,两人相拥,风恰好吹起白色的狐裘披风遮住了两人。
张天妒见此一幕,心头一紧,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那个女子搂着范小鱼说道:
“小弟,好久不见。”
两人竟已热泪盈眶。
究竟是六年未曾相见的姐弟,范小鱼窝在女子怀里,虽热泪盈眶,虽有许多话想要诉说,却莫名的感到生分--------中间毕竟隔着六年的光阴。
于是他硬生生的,带着些哭腔,回道:“元妙姐,好久不见。”
众人见状皆松了口气,还以为差点要造成一场闹剧。谁都没有发现,这个叫元妙的女子,将本是拥抱的右手暗自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间。而抚在范小鱼背后的左手则似乎因用力而露出了苍白的指节。
张天妒忽然的,面露痛苦之色,没来由吐出了一口鲜血。心口传来的痛楚让她双手不自觉的抓着自己的胸膛。她望向相拥的两人,却看到那个叫元妙的女子,正露着寒意的笑容,充满诡谲的看着自己。而范小鱼的背后刺出了一尖寒芒,竟是被一把小刀刺破心口,穿过胸膛。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她只觉得心脏在慢慢的停止跳动,神情又变得恍惚起来。
恍惚间,许三桥动了。
瞬息便是寒气四溢,出手便是一剑冻江河,直向那来者不善的两人杀去。
然而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那位阴柔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许三桥的身前,在许三桥还未拔出他的剑之前,便已经将手搭在了他的剑柄之上。紧接着搭在剑柄上的手轻轻一扣,竟发出一股强力的波动出来,将这把名剑破坏的粉碎,而许三桥也因为这强力的冲击,被击倒在地,一卧不起。
只听他阴森森的说道:
“半步合天,勇气,可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