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铁律
清晨，整个瑞王府笼罩在雾气当中，晨雾遇到了冷冷的空气而凝结成了晶莹的霜，屋顶上，树上，甚至是地上的青石上，都挂着白色的比雪还要美丽几分的霜。
“爷……起来了吗？”龙吟苑的主卧室外，宇文俨低声唤道。
“嗯。”门里传来轩辕闻天冷凝的声音，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几个仆人捧着用过的盎洗用具鱼贯而出。
“安乐侯府一大早便派人送来这个。”宇文俨在所有人走出后，走了进去，将一面黑色的令牌递上。
“德王府……”东方无情拿德王府的令牌给他看什么？轩辕闻天微微皱眉。
“送来的人说，您要的人，被德王府的人带走了，只留下这个。”
“哼……”好完美的借口，东方无情……真是不愧他八面妖狐的美名，不过老三要一个钦犯做什么？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还有，安乐侯府的人前脚刚走，德王府便送来一口大箱子，说是送给您的。”
“抬进来吧。”轩辕闻天淡淡地说道。
“是。”宇文俨走到室外，轻击双掌，院门外便有四名龙影卫，抬着一口宽大的木箱进来。
木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描金的图案极为富丽，龙影卫把箱子放在院中，便退了开去。
“好大的一口箱子，足以装下一个人了。”轩辕闻天冷冷地说道，他走到箱子跟前，扭断上面的金锁，猛地一掀箱盖……是她？怎么会是她？
好刺眼的阳光，水月紧紧地闭上眼睛，箱外吹进来的冷空气呛得她一阵咳嗽，好冷……好闷……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只是还是感觉到闷，她好像是在一个窄窄的地方，四肢都无法伸直，只有头顶有阳光和空气。
昨夜一直到现在，她除了短暂地清醒之外，一直晃晃乎乎，一直到刚才见到阳光，才恢复意识。
她抬起头睁开眼，逆光下，她只看见一个人，高高地在她的头顶上，她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好硬朗的一张脸，五官棱角分明，没有一丝柔和的线条，剑眉微微上挑，眉心处有深深的两道痕迹，眼角有几条明显的深刻皱纹，嘴角因为常年的紧抿而有几道深纹，两鬓甚至有了几丝白发。
严肃，刻苦，固执，绝对的权威，他的脸和他身上的气质，只能用这十一个来字形容。
可是却好熟悉……
是她？竟然是她，虽然只看过她的背影，他还是认出了她，她未施脂粉，浓黑的眉却比精心描画的更加漂亮，眼眸极亮，透澈得像一池静静的湖水，鼻子并不是很挺，却透着一股秀气，嘴巴小小的，是近乎透明的浅粉色。
她并不是传统的美女，却清丽出尘到极点，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光，她整个人就像一滴水珠般纯净灵透。
她就是水月？是他一直在找的水月？从箱子被抬进来的一刻，他就清楚地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是没有想到，打开箱子看见的竟会是她。
水月困难地伸展双腿，想要站起来，可是手脚早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轩辕闻天皱了皱眉，弯下腰，在周围的人惊诧的眼神里将她自箱子里抱出。
“你是谁？”
“轩辕闻天。”
他竟是轩辕闻天！是让她的家一夕之间支离破碎的轩辕闻天！是了，这世上除了轩辕闻天，谁会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威严。
他甚至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存在感和压迫感，他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需一个眼神，便足以令人听从他的命令，他甚至只是一个皱眉的动作，都可以让人心惊胆寒，唯恐他会发怒。
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水月平静得像是一池深潭，除了她自己无人知道她的内心充满着怎样的波澜。
“你没有话对本王说吗？”她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让他的目光无法离开她的左右，她应该只是出身山野的小家碧玉，怎么会有连大家闺秀都自叹不如的沉静与端庄，又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眼神，这么干净的气质？
“我在等。”水月静静地说道。
“等什么？”
“等你把我投进刑部牢房。”她不应该呆在这里，她不应该呆在富丽堂皇的瑞王府，更不应该在龙吟苑里享受上宾的待遇，她应该被立即押入牢房才是，而那里，有她的父母和素未谋面的族人。
“这里不好吗？”刑部的牢房？任何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不会把她和刑部牢房联系在一起，更不会把她押进去，就连冷酷无情如他也一样。
“你别忘了，我姓水，是你处心积虑想要捉的人。”
“是，所以本王正在想，该拿你怎么办？”如果按照轩辕律，她应该立即入狱，然后在春决中，随水家的一百八十二口人，一同问斩，而他将会是监斩官。
只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这么做，他当然可以不杀她，只是这种有违律法的事不是他该做的，除非……
“水家这次一共被捕多少人？”水月问道。
“一共一百九十六人。”
“该判斩的有多少？”她竟然有这么多的血亲？
“其中十七人未满十六，被判流刑，其余将在春决中被全部问斩。”
“贪没银两的有几人？”
“水家水至诚，水至明，加上他们的亲信族人共七人。”
“一共只有七人犯罪，你竟要杀一百八十二人！”好平静的表情，他在说出这些数字，说出这些马上就要死于刀下的人名字时，竟然平静得像是念公文。
“不是本王要杀，王法难容。”轩辕闻天从桌案上拿起一本厚厚的轩辕律，书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有人时常翻动它。
“轩辕律，第二卷，第七十五页，第三条写明，凡贪没官银百两者流，贪没千两者斩立决，贪没万两者诛九族，而水至诚一共贪了三百零八十七万两官银，你说该当何罪！”
“可是那些族人何辜？那些妇孺孩童又身犯何罪？我的父母又法犯那条？只因为他们错生在水家吗？”
“那些因大水而失去生命的百姓呢？那些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呢？你只看到了水家的一百八十二人，你知不知道，淮河改道，下游百姓死伤数十万之众？”
“你知不知道，你的几个堂兄依仗权势，横行霸道，恶事做尽？你知不知道你的伯母放高利贷敛财，害得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水至诚入狱时扬州百姓拍手称快，放了一天的鞭炮？
“还有你的族人，他们在水至诚的庇护下也是称霸一方，享尽了他带来的好处，那么，他们也要分担他的罪责。”
“那我爹娘呢？”水月瞪大了眼睛，望着轩辕闻天的眼底，水家的族人也许的确该杀，那早已经抛弃了所有富贵，丢弃了所有特权的父母呢？
“他们在春决的一百八十二人之中。”
“为什么？”
“因为他们姓水。”这就是理由。
“我不服。”
“你必须得服，这是法律。”轩辕闻天将轩辕律甩在桌案上。
“连你也要服从吗？”
“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好，你送我进监牢吧，因为这是法律。”水月伸出手。
“我的话还没说完，法律姓轩辕，所以，在这个帝国内，轩辕家的人可以享受最高的豁免权。”
“真是可笑。”
“可这是法律，轩辕律开宗明义的第一条，就是这样规定的。”不管可不可笑，法律就是法律。
“可这跟我有关吗？”她好像和轩辕家族没有任何的关系。
“如果你是我的侧妃就有关了。”他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放她和她的家人的理由，就是，轩辕皇族中的人，可以在诛连九族之类的罪责中，享受理所当然的豁免。
“我不明白。”她该明白吗？是的，她该明白，这是个权利的世界，而她能救出父母的唯一出路就是屈从于权利。
从东方无情，一直到眼前的轩辕闻天，都在和她讲这个道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
“你该明白的。”轩辕闻天缓缓地走近她，一直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幽香，“我想要你，而你恰好是水家的人，于是，你的父母将会被赦免。
“东方无情和轩辕昊天应该和你说过了吧？这是你救他们出来的唯一出路。”轩辕闻天的大掌放在水月纤细的肩膀上，轻缓地说道。
东方无情，轩辕昊天，这两个人和他的关系似敌似友，他们怕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想让水月为己所用，只是不知道眼前的女孩答应了他们什么，到底是那一派的人马。
不过就算她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他也决定吞下去，因为，她这个糖衣，够甜美，甜美得让他愿意冒险。
“不。”水月轻启樱唇，吐出来的却是一个不字，轩辕闻天几乎要为眼前的小女人的勇气鼓起掌来了，如果他不是这么失望的话。
“好。”轩辕闻天放开了她细瘦的肩膀，“那你还有一条路。”
“你可以到大理寺伸冤，找齐你父亲所有脱离水家的证据，你可以到大理寺衙门告我，审案不明，断事不清。”
“我去告。”
“可是你要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包括你的，至今还写在祖谱里，因为曾经有过功名，你父亲的画像至今还在水家的祠堂里，他从来都没有脱离水家，一天都没有。”
“也就是说，无论我告不告，我爹娘都没有生路？”
“不，我现在给你一张手令，只要你在升堂后，交给大理寺正卿，你爹娘就会被放出来，只是根据轩辕律，民告官，告七品官者，升堂前击杖十下，告六品官者，击杖二十，以此类推，告到我这一级，在升堂前，你将被杖责一百，而你唯一的特权是，杖责折半。”
他残忍吗？他无情吗？他狠吗？他正在仗势欺人吗？他正在趁人之危吗？他就是这样，他并不光明，也不磊落。
他手中捧着轩辕律，在审别人的时候条条款款清清楚楚，可是他在做事的时候，却永远知道如何利用法律给他的特权，如何在最短的时间达到他的目的。
他在等，水月看着他的眼睛，他在等她屈服，他给了她两条路，一条路，不但可以救人，而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一条路，荆棘丛生，而且搞不好会送命。
“我去告状。”望着他终于有些松动的表情，她知道，她赢了，她选择了死路，可她却保留了尊严和骄傲，而这对她来讲，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这个女孩真是激怒他了，他破天荒地和人说了这么多的话，回答了她几近无理的质询，而她对于他的回应竟是拒绝！
如果她真的执意要那么做的话，他也不会手下留情，他要让她知道，他轩辕闻天，到底是什么人，敢于与他对抗，会面对什么样的下场。
就算是让他心动如她，也没有任何的特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