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刚才在东苑里的暗涌翻滚,北苑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却是平静得多。
许是老夫人对她的安排让姨娘们忌惮一二,又或者是秋菊突然的上位让她们应接不暇,如今沈静婉的小院子里,风平浪静的很。
“奴婢玉竹,菡纱见过姑娘。”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两个小丫鬟,老夫人选的人自然是好的,也避免了李氏和姨娘们在她的身边插眼线。
只是,老夫人的人虽好,可到底不是她自己的人,不会事事以她为中心,且卖身契也不在她的手里,老夫人是个重规矩的,若是她有什么异动,必会引起老夫人的不满,弟弟又在老夫人身边教养着,她是断不能惹了老夫人厌弃的。
这么一想,跟在她身边盯着她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不会害了她罢了。
“从今日开始,你们要忘记你们的过去,你们如今的主子是我,可听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有可以用的人,总好过没有,沈静婉如是想。
“是,姑娘。”玉竹和菡纱神色不变,恭敬的应答。
果真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沉稳得很。
这夜,沈丞相不出意外的又歇在了秋菊的院子里。
如今秋菊的院子也在北苑,就在沈静婉的隔壁,李氏这般安排,也是有让秋菊盯着她的意思。
好在隔音不错,不至于尴尬了去。
“姑娘,虽是迟了些,可明日要拜见女先生,还是要学一些基本的规矩。”玉竹清秀的脸上满是认真。
沈静婉闻言也不意外,若不是怕引起其他姨娘不满,老夫人应当会让一个嬷嬷来教导她规矩,老夫人到底是为她考虑了的,若真让嬷嬷来教养她,等同于给她一个催命符。
这一晚,沈静婉跟着玉竹学规矩,认真努力,分毫没有因为玉竹是个丫鬟小看她。
玉竹和菡纱对视一眼,也十分感激老夫人将她们安排给一个好性子又肯刻苦的主子,毕竟老夫人迟早是要去了的,可她们这些跟着老夫人的丫头却是不容易的,李氏为人又糊涂,指不定到时候怎么发落她们。
等沈静婉把规矩走了一通后,菡纱才将手里的两张卖身契递了过来,“老夫人说了,奴婢两人从今往后就是姑娘的人了,一切听从姑娘的安排。”
沈静婉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她先前还猜测过老夫人,如今看来,老夫人却是这个府里最大气也是最看的分明的人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沈静婉早就在这么多年水深火热的后宅里练就了十分的冷静和克制,她静静的看着菡纱手里的卖身契,想起秋菊的命运,不由得叹了口气,“老夫人既然给了你们,那我也成人之美,还给你们,若是来日有欢喜的人,我就是寒酸,也会给你们备嫁,若是愿意,也可回来做我身边的管事娘子。”
玉竹和菡纱震惊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神色温和的沈静婉,感动的双双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奴婢定忠心姑娘,若有违背,愿堕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沈静婉听了有些好笑,果然是跟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人,这发毒誓也跟常人不一样。
这一夜,沈静婉睡的踏实。
天明时分,沈静婉就醒了,菡纱伺候她洗漱时不忘交代女夫子的性情和规矩,免得沈静婉被罚了去,沈静婉听得认真,心中却想:今日定避免不了被罚的,那些个小豺狼们岂会让她安生度过今日。
待沈静婉收拾妥当去学堂时,门口的粗使丫鬟局促的看了一眼其他院子,小声道,“姑娘快些去吧,其他姑娘已经早早的过去了。”
沈静婉看了一眼着急的丫鬟,认出的就是那天晚上战战兢兢给自己送饭的丫鬟,原以为是个眼线,现在看来,倒是个可用的,就是浮躁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丫头。”小丫鬟没想到沈静婉竟然会问自己的名字,有些羞于开口,她是被继母卖进丞相府的,主子们挑挑选选,都看不上她,也就没人给她取名,就一直用着乳名,被打发到西苑做个烧火丫头,这次她能来沈静婉这里当差,还是昔日秋菊姐姐给她指的明路。
“以后便叫瑾书罢。”
小丫鬟愣愣的看着沈静婉远去的背影,没留意到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们嫉妒的神情,一心只想着,这般好听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沈静婉快步走去学堂,前方是丞相府最美的一处,当初还是父亲为了求娶李氏时,特地开凿的,四季池四四方方,池子边分别栽种了桃竹桂梅,池子里还有睡莲和锦鲤鱼群,只因当初李氏一句,若是能四季都能看到花该多好。
沈静婉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如今李氏最不愿意来四季池了,年少爱的热烈,如今徒有怨恨,又怎么会来呢,可她却是知道这个四季池是有个捷径去学堂的,当初还是父亲为了将来的嫡子嫡女规划的,结果嫡子去了国子监陪皇子们陪读,嫡女无心读书,这个捷径却是荒落了下来,白白的便宜了自己这个他们瞧不上的。
前方的微微动静,让沈静婉的脚步生生顿住,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起来,跟在后面的菡纱和玉竹疑惑的对视一眼,默契的屏住了呼吸,也蹲了下来。
沈静婉偷偷探出头去瞧,却是瞧见了个眼熟的背影,衣着华贵,却坐在一个轮椅上,那人静静地望着四季池,不知在想什么,长吁短叹,方才她便是听到了陌生的外男声,才躲了起来,她还未出阁,是绝对不能面见外男的,否则,必定是要被绞了头发做姑子的。
正当沈静婉暗叹自己及时躲起来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无声无息的靠近了那人的背后,伸出手,一把将轮椅上的人推进了池子里,然后逃之夭夭。
池子里的人不断地扑腾着,显然是个不会水的,四季池极深,不会水的掉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沈静婉顾不上那般多了,趁周围无人,咬牙跑了出去,一把扎进池子里,把那不断扑腾的旱鸭子给救了上来,许是呛水过多又恐慌,那人昏迷了过去。
沈静婉费劲的把这人的脸转过来,少年俊美苍白的容颜映入眼底,沈静婉惊了,这人,不就是那天自己在假山里救得么……这人竟然是个残废?
菡纱和玉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再也顾不上那般多,玉竹跑回了北苑拿干净的衣物,菡纱上前一把拉住沈静婉就往四季池旁的厢房躲了进去。
“姑娘,以后莫要插手这般事,若是被他人瞧见,姑娘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算能活下去,可姑娘在这府里的身份,就只能被病死了!”菡纱语气严厉,眼里还有着不加掩饰的后怕。
沈静婉不由得一个激灵,是了,得亏不是谁设的局,不然她必死无疑。
“是我冲动了,不会有下次。”沈静婉也有些后悔,只是当时那般的情况,她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尤其是这人还是个残废,掉下去必是活不过的。
菡纱一把打开柜子,把里头的干布拿了出来给沈静婉擦头发,好在学堂还有半个多时辰才上学,还算来得及。
不一会儿,玉竹也拿着干净的衣裳跑了进来,迅速给沈静婉换好。
“外头的人可醒了?”沈静婉有些纠结,若是醒了,她要如何出去。
玉竹摇头,庆幸的打开门道,“瞧那样子估计是今日来做客的,却也不晓得是个什么身份,瞧着脸生,还没醒,姑娘快走罢,若是醒了,可走不得了。”
沈静婉松了口气,迅速朝着那捷径跑了,菡纱急忙跟上,玉竹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和湿布带回北苑。
原本有些动静的四季池一瞬又静了下来,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冰冷,他迅速起身,坐回了轮椅上,行动敏捷,哪里是个断腿的人能做到的。
想利用他把丞相府给摘了,真当沈丞相是个好拿捏的?
原就是将计就计,却不想半路杀出个受惊的小兔子,还不管不顾的救了自己,他差点就演不下去了。
少女惊慌又坚定的朝他跑来,一头扎进来救自己的眼神,深深地印在了少年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