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偕往远门
走了好一段路,成欢和安承真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太阳慢慢地向西斜去,两道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在这望不到尽头的官道上,有点寂寞。
“前面是陆家镇,有个大集市。”望着漫漫的长路,成欢自淡淡的乡愁中挣脱,开了口,“我们可以到那里的当铺把你这些首饰换成银子。”
“嗯。”她应了一声,出奇的安静。
“怎么了?想家了?”
“谁说的?”她连忙否认,“是你自己想家吧?”
“我是有点儿。哎,有点想阿三了……”
“没出息。”她嘴里扔下这么一句,自己的眼眶却忽然有些发胀,她想爹,想哥哥,想小纹,甚至想念那个经常被她踹屁股的阿荣……
“想归想,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成欢最乐观了,发现她的脸垮垮的,他咳嗽一声,“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鼻音都有点重。
“一个胖子,从山下摔下来,还被大石头压在胸口,你说,会变成什么?”
“变成死人呗!”她没好气地说,问这么蠢的问题。
“错!”成欢严肃地道,“会变成一个死胖子!”
“啊?”一愣之下,承真马上笑了起来,“哈哈,死胖子!”
这丫头虽然是郡主,倒也挺单纯,随便一个笑话就能把她逗得笑弯了腰。成欢看着她笑得这么开心,自己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嘿,你为什么要去扬州?”
一提这个话题,笑容马上从承真脸上消失了,她板起了脸,快步向前走。
“喂,喂,不用走这么快,天黑之前我们能走到那儿的!”成欢加快脚步跟上她,“呃,让我猜猜,是你未来的老公新纳了妾?所以你这么气急败坏地要找他算账?”
“纳不纳妾要你管!”承真瞪着他,凶得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我警告你,你只是我的跟班!跟班而已!”
哈,经此一役,成欢算是彻底弄清楚这位主子的脾气了。
像一只猫,你顺着她的毛摸,她就是个无害的宠物。你要是提了她不开心的事,啊,那么,她马上就会从猫变成豹子的。
于是,聪明的成欢开始挑一些安全的话题,“呃,你那支钗真是花一百两银子买的?”
承真气鼓鼓的不理他。
“那么我们去当个八十两银子应该没问题吧?”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只当八十两?我明明一百两的东西为什么只当八十两?”她忍不住问。
“这是当铺的规矩啊!还有那些耳环呀戒指啊,你都把买来的价告诉我,一会儿好和他们去砍价。”
果然,他们在天黑前踏上陆家镇的街道,成欢带着承真直奔当铺,驾轻就熟地找到那正准备关门吃饭的老板,一拍肩,“嘿,商老爷,发财啦!”
老板大概四十来岁年纪,头发已经掉了一半,肚子也挺得老高,正十分辛苦地插门板,被成欢一拍,几乎一个踉跄扑下去,满面恼怒地回了头,“臭小子,说了你那幢破房子我可没有兴趣,又来干什么?!”
“谁说是我要当东西?”成欢笑嘻嘻地看着他,一把将身后的安承真拉了出来,“喏,睁开眼睛看一看,是这位姑娘急着用钱,不得已,才把祖上留下来的几件宝贝拿来当。发财了你!”他径直走到屋里,“叭”的一声,包着首饰的小包搁上了柜台。
商老板打开包袱一看,眼前一亮,脸上立马堆上笑来,“原来如此呀……姑娘一定是遇着什么急事了。不然凭姑娘这般的气度,怎么也不会走到我这小店里来的。”
成欢搂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跟你说,那丫头是刚从京城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童养媳,因为不愿跟那傻少爷圆房,卷了几件首饰就出来了……你看看这手工,看看这成色,啧啧,你可曾见过?”
商老板手里捧着那几件首饰眼里直冒光,小小城镇,这样精致的珠宝还真是少见,不由得大点其头。
成欢又道:“我替你打听了,这支钗子原是三百两银子买来的,你就给当个二百两,呵呵……”
“二百两?!”爱财如命的商老板一震。
“二百两还不值啊!你看看珠子,比龙眼都大!”成欢极不满意地瞥了商老板一眼,“你看这耳环,二百两,你给个一百五十两就成……这只猫眼绿戒指本来要一百八十两的,谁叫她倒霉这会子急着用钱呢?给她一百两吧……这对镯子可真是挺贵,是那傻少爷的老祖奶奶送给她的传家宝,到底值多少她自个儿也不太有数,我们就说只值三百两,想来她也没什么话可说……”
“那、那、那不是要七百五十两?!”商老板震得倒退一步,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向成欢道,“我店里哪来那么多现银子?!”
“她哪里背得动那么多银子?要银票也成的!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肥羊,你当我吃饱了撑的从杨梅镇走到陆家镇啊?我辛苦这么一趟,好歹十两银子你得给我吧?”成欢瞄了瞄坐在椅子上的安承真,贴在商老板耳朵上道,“你想,她一个逃媳,哪有能耐回来赎?当的还不是死契?这可送到眼前的便宜,到时你转手一卖,一千两银子都回来了!”
商老板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安承真,虽然满面风尘,但浑身上下那股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气质可是一般人假装不来的,且看那身衣裳就值不少钱……他吞了吞口水,一咬牙,“总共六百两!多了我也接不下了!”
“六百两!”成欢吃了天大的亏似的叫起来,末了又压低了嗓子怕人听到似的,瞪了商老板一眼,“你太贪了吧!六百两人家哪里愿意?”
“六百两?!”承真诧异地问。那两个人嘀嘀咕咕承真没听到,这句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些东西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百两,何况成欢在来的路上还说当铺只当八成价,怎么一下子成了六百两?
“哎,看吧看吧,人家不满意了!”她的诧异刚好给成欢拿来做文章,“可也真是,一只镯子都值六百两了!”他似叹息一般,伸手把商老板拿在手里的镯子取了下来,跟其他几样包好,一副卷东西走人的模样。
“有话再商量嘛!”商老板连忙拉住他,“六百二十两!再高可没有了!你跟她好好说说,那二十两零头,就当是你的。”
“这样?”成欢皱着眉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我试试看。”他走到安承真面前道,“我们出去商量一下。”
一会儿,成欢再次踏进店门,把包袱递给商老板,“老哥,算你走运了。托你的福,我也发个利市,六百两!”
“好好好。”商老板捧了那些东西进去,不一会儿写出一份死契当票,安承真画了押,收了银票,商老板另拿了两只十两重的银锭给成欢。
耶!
直到离开当铺半条街,安承真辛苦憋着的笑容才敢露出来,“天哪,你真是个天才!”
“嘿嘿,大家都这么说!”
“有了这么多钱,我们去吃顿好的!”安承真捏着银票,幸福地四处张望寻找客栈。
“这可不行……”他把银票从她手里拿走,“这几百两银子我们可是要撑到扬州的!”
“喂,那是我的钱!”承真看着他自顾自地把银票收进衣服里,叫道。
“我知道是你的。可眼下我不是你的跟班吗?哪有主子自己揣着钱袋随时准备付账的?”再说了,这些银票放在她身上,可太不安全了,“现在,我们得去个地方睡一觉,明天一早得找两匹马,不然这样走要走到猴年马月?”他一面筹划,一面熟门熟路地往客栈方向走去,猛一回头才发现她还没跟上来,“咦?你干吗?”
“今天晚上我要吃好的!”
她站在原地,背着手,噘着嘴,站在春天的夜色里,像个为吃不到糖果而赌气的孩子……他无声地一笑,“好,好,今天算是我们的第一站,就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吧!”
“就是嘛!”遂了意,她开心地快步跑到他身边,晚风吹起她因为失去发饰而如瀑布般垂下的头发,白莲花似的脸儿绽放难得的光彩,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柔软瞬间涌进了他的心,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那颗小脑袋。
然而等他知道了承真要吃的“好吃的”,什么柔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什么什么?!”他睁大了眼睛重复自己刚才听到的菜名,“花折鹅糕?千日酱?剔缕鸡?金丸玉露冷白汤?丁香淋脍?什么东西?”
同他一样脸色难看的是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呃、呃……姑娘,那个,您能不能换几样菜式?这些个菜,小的连名字都没听过。”
“这些都不会烧啊?!”承真悻悻的,什么破地方啊,“那好吧,来个奶汁炖鸡、同心肉脯、酒酿鱼,嗯,再来个八宝金粉汤。”
“什么……”那两个人又迷茫地反问了一句。
“不会说这些也不会吧?”承真终于绝望地发现了这个事实,叹了口气,“要吃什么,你问他吧!”
“来两碗阳春面!”要省钱,要省钱,务必要以最低的成本赢得最大的利润!要是这几百两银子够的话,半路上他就不用想着怎么赚钱以确保这位娇小姐平安到达扬州了,更可怕的是还要从扬州回京城……漫漫长路啊!
“什么?!”这下换承真叫了。
“哦哦,再给她那碗加个荷包蛋!”
“……”
承真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他,从来没有人违过她的意!何况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小跟班!
成欢拿着筷子把茶杯敲得叮当响,眼睛左瞄右瞄,就是不看她。
“小二!”她大喝一声,“另开一桌!把店里最好的菜都给我上上来!”小二连忙答应着,临去又被客人叫住,“那碗加了荷包蛋的阳春面给他!”
她施施然地另坐了一张桌子。
很快,红烧肉、全蒸鸡、香辣猪肚、葱爆鳝片、糖醋排骨、清蒸鲫鱼、蒜香肘子……满满当当地堆了一桌,香气扑鼻。
“喂,老大,你一个人吃得完吗?”成欢很热心地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不用操心,你还是乖乖吃面吧……”承真闲闲地夹起一块鳝片送进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哇,真好吃!”
她一面吃得啧啧有声,一面偷偷用眼角余光去“欣赏”他的脸色。只见他起先还对这满桌子的菜肴流口水,不过很快地,他叹了口气,慢慢地吃起了面条。
真是慢……慢……地吃,一根一根地挑进嘴里,脸上的落寞越来越重……承真看着都有些不忍。
是啊,想想看,那些原来只值四五百两银子的首饰经他舌灿莲花才当了六百两……且不说还是他带着她找到这里的,不然就算有首饰,她也变不成银子啊……其实说起来这桌子菜有大半都是他的功劳。
而他却在一边可怜兮兮地吃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难怪他的表情那么失落,她这样对待他,他心里面一定在后悔当她的跟班……
哎呀,承真的眼皮一跳,要是没了这家伙,她可怎么去扬州?可是,难道要她去“请”他过来呀?
“咳、咳、咳……”她发出一阵咳嗽,待发现他抬头望向他时,道,“哎呀,这些菜都太油腻了,我都不怎么喜欢吃呀……”
那张桌的他却又很快地把头埋进碗里去,继续一根一根地“数”面条。
真是的!
不吃就不吃!难道还会有人求你吃吗?!
承真很没趣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看他那样吃面条的样子……看着怪可怜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装出一副笑容,“嘿,欢欢,过来一起吃吧?”
“那好吧……”
他有些勉强地抬起头,然而眼底的笑意泄露了他故作的深沉和低落,承真立马发现自己上当了!
“你混蛋!”竟然故意装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博取她的同情!
眼下这个混蛋已经坐上了这张桌子,毫不客气地抓起筷子夹了一只大肘子到碗里,一口啃下去,吃得啧啧有声,“唔,唔,你说得不错,这些菜真是好吃啊!”
如果眼睛真的可以喷出火来的话,成欢早已被烧成秃头!
“结账!”
一个异常尖锐的声音震得小二耳朵嗡嗡作响,他连忙跑到那位美丽的姑娘桌前,“多谢。一共是十两银子。”
“十两?!”嘴里还咬着一块鳝片的成欢忍不住喊了出来。
成欢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成了承真最好的降火剂,她优雅地点点头,“嗯。另外再给我要一间上房。你伺候得周到,本姑娘还有五两银子打赏。”纤纤玉指一点成欢,“钱在他身上。”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小二乐得眉开眼笑,连忙引着她去后面的厢房。
身后投来两道杀人的目光……
笑意止不住地从她脸上满溢出来。
哼哼,这个爱财如命的小气鬼,敢跟她斗?
就让他慢慢体会那割肉般的心疼吧!哈哈!
即使是“上房”也不比成欢那破房子好多少,被子看上去是色彩模糊。承真有些犹豫地坐了上去——唔,还好,倒挺松软,比成欢那床比木板还硬的褥子舒服多了。
“姑娘还要什么,尽管吩咐!”冲在那五两银子的分上,小二的态度真是周到得近来谄媚。
“嗯……你多拿几支蜡烛进来。”承真最怕黑了,“还有,看到我房里的灯灭了,立马来点上。”
“哦……”小二抓了抓脑袋,“您睡着了也给您点着灯,是不?”
“没错。”她顿了顿,脸上露出笑容,“你要服侍得好,我再赏你五两银子。”嘿嘿嘿,气死成欢去!
“银子就免了,送你只鸡腿吧!”小二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感激涕零的谢意,成欢就托着那盘全蒸鸡进来了,顺便撕下鸡腿塞到小二手里,“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这个人,又跟她对着干!
承真才平息下来的怒火又给燃了起来,她眼一瞪,然而还没发话,成欢抢先道:“老大,在你骂人之前,我们先把账算算好不好?”他往椅子上一坐,撕下一只鸡翅膀,咬了一口,在承真呼吸急促再一次发火之前,道,“除掉这一餐,我们只有六百两银子。再按照这种花法,一顿十五两,一天三顿,四十五两,还要睡觉,算五十两吧,十天五百两,银子够我们走上十二天,嗯,十二天我们能走到扬州城吗?”
“又不是天天都这样吃……”承真的声音小小的,脑袋也低了下去。
唉,她总算还有个好处,知错便能认,至于改……成欢倒不敢抱多大希望,不过,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他清了清嗓子,道:“考虑到远去扬州,前路漫漫,我们必须控制开销。从今往后,一天内不得超过一两!”
嘿嘿嘿嘿,那样的话,一天一两,六百两就可以度过六百天,相近两年的时间啊,就是爬也爬到扬州了!
“一天一两银子?”承真不敢相信,“我们两个人?!”
“嗯。”成欢点点头,“还有,今天我们用得太多了。晚上就共一间房吧!”
务必将节省进行到底!
“可是……”
“不用担心,我睡板凳。”像是知道她担心什么似的,她的嘴刚张开,他就发话了,“你先睡。”他还要去付那顿令他到此时仍然心痛不已的饭钱呢!
回来的时候,成欢手里多了床被子,拿几张长凳一拼,用包袱当枕头,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睡吧。”烛台上的蜡烛燃了一半,滑下的烛泪滴在桌面上,很快汪成一片。
安承真眼睁睁看着那蜡烛,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支快灭了。”她坐起来,“欢欢,帮我换支蜡烛。”
“喂,你折腾什么?”成欢有点迷糊的声音从板凳上传来,“明天还要赶路呢。”
“我睡不着。这床不舒服。”
“那你要不要来睡板凳呢?”正欲前往梦乡的成欢没好气地爬起来,在刚才小二送进来的一堆蜡烛里拿了一根点上,昏昏烛光下,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钻回被子里,“我说你,放着好好的王府不待,跑出来受这份罪干吗呀?”
床上半天也没回音,他忍不住扭过头去,透过桌底,看着她那身葱绿衣服仍在被外面,轻轻地抽动……好像是哭了……
唉!
这丫头怎么一到晚上就换了个人似的?
他很认命地再一次离开温暖的被窝,果然,只见她双手抱着膝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里滚出来,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最看不得人家流眼泪了!他手忙脚乱地要找样东西给她擦眼泪,翻来翻去掏出自己一件干净衣服,拿给她,“喏,快擦擦吧。看你,哭起来真丑。”
“你、你以为我不想待在家里啊……”她呜呜咽咽地说,抬起一张泪光淋漓的小脸,看着他,“我真的长得丑吗?杜乙商不要我,一定是嫌我丑!呜呜……呜……”她哭得更伤心了,扑在他怀里,拳头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招呼,“混蛋,混蛋,我恨死他了!”
“喂、喂……”她恨的人不是他啊!成欢冤死了,又不好把她推开,生生受了她那力道不小的粉拳,“呃,那个人怎么得罪你了?”
“他退了我的婚!”承真发出一阵裂帛似的痛哭声,鼻涕眼泪一大堆,全糊在了成欢的衣服上,“他竟敢退我的婚!”
“他不要你?”成欢诧异地道,“那他真是太没眼光了。虽然你脾气差了点,但长得也算漂亮,而且又是位郡主,心地也过得去……男人没理由不喜欢你啊?”
“真的吗?”承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的话让堆积在她心里的苦闷松动了些。
见她停了泪,成欢连忙再加一鞭,“那还用说?你看,你敢一个人离开家门,这就是勇气!虽然出师不利有点倒霉,可你还是遇上我这样英俊潇洒兼聪明绝顶的天才人物,这就是运气!还有你点起菜来的模样,那就是豪气!看,像你这样一个又有胆识,又豪爽,又正在走大运的女人,要是我啊,就是拼了命也要娶回家的。那小子估计是眼睛刚生了疮,同瞎了差不了多少!”
“真的?”她怎么觉得他说的人不像她啊?
“骗你我是爹的儿子!”成欢表情严肃地指天发誓。
“嗯。”承真心里总算舒服了些,透出一口长气,“啊!”她猛然间明白过来,“死成欢!什么你爹的儿子!你本来就是你爹的儿子!”她柳眉倒竖,干净利落地一脚把他踹到床下,“敢骗我?!”
“哎哟、哎哟!”成欢痛苦地揉着被她踢中的地方,“你自己看看,为什么别人不要你?这样凶巴巴的女人谁敢要啊?”
“你还说!你还说!”承真快被他气炸了!飞身下床再给他一脚,这次成欢见机得早,一骨碌钻到桌子底下,承真收不住势,人腿撞上桌腿,“哎哟!”她痛得掉下泪来。
“痛吧?痛吧?”成欢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嘿嘿,果然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死成欢!”
她又气又痛又恨,然而除了大叫之外,只有用哭来发泄,她哭得大声极了,声音惨得好像死了爹娘,两腿在地上乱蹬,活像一个耍赖的孩子。
成欢倒不忍心欺负她,把手伸向她,“别哭了,算我不对,起来吧——哎哟——”他惨叫着跳开,一手捂着脸,一手指向坐在地上的安承真,“你、你、你——”
有没有天理啊,他为一时的不忍心付出的代价是五道鲜红的抓痕!
“哼哼!”安承真看着他那副惨样,终于泄了愤,破涕为笑,“看你还敢欺负我!”
谁欺负谁呀?!成欢的脸火辣辣地疼,简直想把这个小丫头从窗子里扔出去!可好男不跟女斗,这是他从小打架起就坚持的原则!
可怕的原则,痛苦的原则!
他抚着自己的伤口钻进被窝,一拂袖——大约充满了气恼,动作太大了点,感觉中仿佛碰倒了什么东西,下一刻,便听到安承真的尖叫声——室内一片黑暗!
“蜡烛灭了啦!”安承真缩在床边大叫,“快点上,快点上!”
成欢充耳不闻,还发出阵阵呼噜声,表示已经睡着。
“死成欢,臭成欢,混蛋成欢!”大概也知道刚中了自己那一爪的成欢不会有什么反应,安承真认命地冒着强大的恐惧在黑暗中向桌子边上摸索,然而就在她好不容易摸到打火石的时候,突然有声音在头顶冷颤颤地道:“有……鬼……呀……”
“啊!”
她发出一阵更恐怖的尖叫,反射性地往后躲,一头撞在桌角,“砰”的一声响后,一个大包伴随着剧痛从后脑勺上冒了出来。
“成、欢!”
这两个字从她的牙缝里挤了出来,令成欢的汗毛一阵发抖,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承真一脚踢在长凳上,很悲惨地,成欢同他的被子、“床”、“枕头”,一起跌在地上!承真随即便压了上去,劈头盖脑一顿拳头——
“够了够了!”被动挨打的成欢抱头惨叫,“你再打我就不客气了!”
安承真才不理会他的话,拳头落下去更快。
真是忍无可忍!
这个时候什么原则都成了狗屁!
成欢大叫一声,把安承真从身上掀了下来,翻身把她压在下面,捉住那两只“凶”手,固定在她头上。承真哪里肯认输,手被抓了,脚毫不客气地踢了上来——好歹她跟哥哥练过几阵拳脚,难道连这样的小混混也对付不了?!
“啊……”后颈被踢中了的成欢发出一声惨叫,旋即施展他缠功——腿压住她的腿,身子压着她的身子,看着承真惶急地挣扎的模样,他得意地一笑,“哼哼,看你还凶?”
承真窘极了!这个死成欢,太、太、太、太可恶了!怎么可以压到她身上,她是女孩子啊!她拼命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掀翻他,然而只是徒劳。成欢那张得意洋洋的臭脸还在她脸上!陌生的、男性的鼻息喷到她脸上,身体紧紧纠缠,越是用力仿佛贴得越紧……她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火辣辣的,她快喘不过气来。
成欢脸上的得意也慢慢消失了……身下的人,软软的……淡淡的发香,还有种说不出的幽香从她身上透出来……她没有一刻稍停的挣扎,像是打火石,意外地点燃了他身体里深藏着的火种。从来没有和女孩子这样接触过的他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一种陌生的情绪召唤着他……下面这张女孩子的脸是这样娇嫩白皙,那皮肤一定比新出锅的豆腐脑还要嫩……黑暗中她的两只眼睛像星星,一眨,一眨,漂亮极了!还有那唇,一定又香又软,比桂花软糖还要好吃……
好吃……
他真想吃了她!
这种强烈的冲动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脑袋慢慢地低了下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离他的“糖”越来越近……息息相闻……在那一发之间,他忽然看到她脸上还没干透的泪痕——像是触了电似的,他立刻从她身上跳了起来。
他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笨蛋!发什么疯?!”他狠狠地敲了敲脑袋,像是掩饰什么似的,连忙弯下身子到地上去找蜡烛和打火石,手忙脚乱地把蜡烛点燃了,一看还坐在地上发愣的安承真,咳了一声,“呃,呃,蜡、蜡烛点好了。”
“哦……哦!”她忽然像被火烫了似的跳起来,飞快地钻进被子里去。
天哪,天哪,刚才、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躲在被窝里,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大口地喘气。到底怎么了?他这样对她,她应该跳起来在他脸上再抓一把才是,怎么、怎么忽然一下子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消失了?
太糗了太糗了!只要一想起刚才的样子,她的脸就烫得可以去烤鸭子!
那厢,成欢也一反常态,异常老实地把几条板凳重新扶起来拼好,再把被子捡起来铺上,然后,很快地把脑袋也埋了进去。
这个晚上,总算是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