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领着黎九往里面走着,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诸多大汉,如泥鳅一般穿梭其中。
黎九见他们几人一组,手中抓着些许布篷长杆等的,围聚在一起,将那些长杆往地上搭,将布篷往上套。
“应是在分配小组搭建帐篷了。”小兵回头对黎九笑道,“军营的帐篷很大,一张帐篷容纳三五人毫无问题,通常是给新人分发材料分组搭帐篷,以后这同一小组的人就是睡同一个帐篷的了。”
“原来如此。”黎九点头,随意一瞥,见到一个已经搭建好的撩开了帘子的帐篷中,两个大汉正铺着草席,便问道:“那草席?”
“是统一发的,适应帐篷的大小。”小兵解释道,“可以单睡草席,不过冬季易凉,届时还是要用自己的被褥。”
黎九一怔:“被褥?”他哪里有带被褥,从山上一路下来,就带了些衣物盘缠,还有些师父留给他的东西,却不曾带着被褥。
他转目看去,正有些大汉从身后的大包裹中取出被褥,扔在帐篷之中,潦草地铺开来,一不小心和人家的褥子挤作一团,还要吵吵一番争夺地盘。
黎九忍不住有些无语,眉头微皱,这可如何是好。
黎九一开始就并非有目的地应征入伍,不但并不清楚应征后的行李所需,而且是意外地被萧鹰与王封看中拉入队伍的。出发得又匆忙,黎九根本来不及了解。况且出发后也一直跟着萧鹰二人,不与其他人同行,也未发现他们都带了被褥。
如此可有些尴尬了。
小兵察言观色,心中念头一转,便想通了这位小公子大概是没带被褥。可是这事他也没法解决,不好开口。这位小公子是跟着那两位贵人的,虽然来了军营,但不要懈怠为好。还是等会与陈大人提一提,陈大人定有法子的。
如此一想,小兵便收敛了神色,恍若不知地继续领路。黎九也未发现这小兵一瞬之间转了如此多的念头,只是想着被褥的事情。想来无果,便不作多想。他还有些银两,若训练能得空便在这城镇购置即可;若无法空闲,如今天气尚热,睡草席也无妨,只是难免身子不舒服了。
小兵领着黎九找到了正盯着众人搭建帐篷的陈铜,向陈铜行了军礼,低语了两句。陈铜点头看了一眼黎九,严肃的方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四顾看了一看,指了西北侧的一处对黎九道:“你就去那里吧。”
黎九认清了位置,对陈铜一拱手便迅速去找自己的伙伴了。
“陈大人,还有一事。”小兵低声道。
“嗯?”
小兵迅速解释了黎九缺乏被褥的事情,却不想陈铜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做其他的吩咐,不由得有些诧异。
“去做自己的事情吧。”陈铜并不解释,只是淡淡地道。
小兵虽疑惑,但还是恭敬地领命退下了。
黎九来到陈铜指定的地方,正见三个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摆弄着帐篷,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加入了搭帐篷的行动。
年轻人们热情活泼,黎九很快就与他们熟悉起来了。这三人中,一个肤色有些黑的高瘦男孩已经十七岁,唤作阿鸣;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刚满十六,名为罗罗;最后一个较另外两人健壮些许的黝黑男孩也是十六岁,名唤邓子。
“黎九、黎九。你的名字真好听,不像我,都是随便称呼、随便起的。”阿鸣有些羞赧地笑道,看着黎九的目光透着几分羡慕。
黎九第一次与湘荷以外的同龄人相交,便遇到了这三位真诚单纯的伙伴,心中对他们亦是有很多好感,他笑道:“阿鸣的名字很好记,也很好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多好的寓意。”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是什么意思?”阿鸣听着挺顺口,却不明白意思,便好奇地问道,罗罗与邓子也好奇地看向黎九。
黎九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很久以前,森林里面有许多鸟儿,它们叫声悦耳,每天都在森林里唱歌。但是有一只鸟不一样,它就是不叫,也不飞。其他的鸟儿都嘲笑它,要么说它是叫声难听,要么说它是个哑巴。”
“那它们这么说这只鸟,小鸟儿叫了吗?”虽然不明白黎九为什么突然讲起了故事,但他们还是认真地听着。听到这里,罗罗忍不住问道。
“要是我就立马叫起来,就算叫声难听,也要吓走它们,哼。”邓子愤愤道,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黎九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它还是不叫。这只小鸟儿每天都被嘲笑,但它从来都不理,那些鸟也逐渐觉得无趣,就不去理它了。”
三个男孩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是有一天,金光烈日升起之时,这只小鸟儿突然动了。它第一次鸣叫了起来,声音清越,其声一出,响彻森林,万鸟俱寂。它腾飞了起来,扶摇直上万里高空,向烈阳而去,那是许多鸟儿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黎九淡淡地笑道,“这只鸟不鸣叫便算了,一鸣叫整个森林的鸟都为之震撼与臣服;它不飞也罢了,一飞便向万里高空。这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它的上一句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三个男孩都陶醉其间,想象着那鸟在众鸟震撼的目光中鸣声彻响,飞天万里,那是何等的壮阔。
“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好。”阿鸣有些黑的脸蛋上露出了些许粉红,罗罗与邓子都羡慕地看着他。
黎九笑了笑,道:“其实我的名字也是随便起的,不过是一个姓氏,随意加了个数字也就做了名字了。”
这话引起了三个男孩善意的微笑,罗罗语气顽皮地说道:“唉,当年我出生,我爹娘都不认得什么字,不会取名,干脆把姓氏再用一次,就起了个罗罗。”
邓子感同身受地说道:“我也是爹娘不识字,他们思来想去,觉得我是个儿子,于是就取子字,起名邓子。”
阿鸣笑道:“如果爹娘也与罗罗爹娘一样起名,你可不就是邓邓了么?”
“那如果罗罗的爹娘如我爹娘一般起名,就是罗子了。”邓子哈哈笑道。
黎九也被逗笑了,四个少年笑作一团。
“那你呢黎九,你的爹娘为什么给你用一个九字?”罗罗问道。
黎九神色一黯:“我没有父母,是我师……养父将我捡来的,跟了他的姓氏,我也不知为何用了九字。”
恩师如父,他心中早已经将师父当做了自己的父亲。
他的话一出,三个男孩都沉默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来看去,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提出这个的罗罗更是心中愧疚,对黎九呐呐道:“对不起,我……”
黎九却笑了:“这有什么,他们不提也罢。这帐篷搭好了,我们快铺上草席吧。”
三个男孩连连应声,手忙脚乱地拉开帐篷帘子,拿草席铺了进去,在里面呼唤着黎九,试图用忙碌来冲散刚刚凝固的气氛。
黎九明白他们的好意,笑着应了一声,一瞬间眼中流露出了些许伤感,但他很快收敛了脸上的落寞,暂且忘却了心中的孤寂,踏入了帐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