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安康。”来人低头行礼。
“逊特先生……怎么是你啊?”那一袭黑袍里的,正是叶莫羽族执政逊特.格拉诺斯,羽仲不禁好奇,这样一个晾了自己四天的大人物,怎么突然亲自来拜访了?
“陛下,”逊特说,“臣来是恭贺陛下大振君威,把我部那几个乱臣贼子杀的是一个屁滚尿流,实不相瞒,臣心里也是快意无比,臣可是早就看不惯那些愣头青了,陛下这次,正好是帮臣杀杀他们的风头,”
“嗯……”听到这恭维,羽仲来了兴致,满足地点点头,“古河邦像您这样明白事理的可真是难得,要是您这样的明白人多点,那我们完全可以免此一战嘛。”
“是、是,陛下说得在理,”叶莫谄笑道,“只是陛下,羽麟城将军给的条件实在太苛刻,”
“所以臣来向陛下请教叶莫、羽澄两族的和约问题……”
“欸打住打住,”羽仲挥手打断了逊特的话,“哎呀……逊特先生,你看我这最近几日,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实在是无心理政,这些事我都全权转交给羽麟城大将军去处理了,所以如果你觉得条约太过苛刻,可以直接去找羽将军嘛,就不要来麻烦我了。”
一旁站着的逊特突然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羽仲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逊特清清嗓子,头沉得更低,“臣在笑自己不自量力,明知陛下英武睿智,洞察天地还遮遮掩掩瞒骗陛下。”
“瞒骗?”羽仲疑惑地皱皱眉头。
“陛下!”逊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来为和约不假,但并非只为我族谋私利,更是为羽族、为陛下啊!”
“为我?”羽仲更疑惑了,狐疑地打量着逊特。
“陛下想想,如果按羽将军给的条件签约,大扩张政策完美实现,声望大涨的,会是您,还是那位苦心孤诣、南征北战、殚精竭虑的羽大将军呢?”
“陛下想想,羽将军声望大振,其大扩张政策必将广受支持。对我族,大扩张动及我叶莫羽族根基,使我受亡族之危;对羽族,内讧必会削弱实力;更重要的是对陛下您,一个强权者的崛起,限制力量的被打压,无论怎么看都对陛下无益吧。”
“所以,”羽仲坐回到座位上,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逊特,“你想挑拨我和羽将军的关系,让我忌惮我的叔叔而选择出卖本族利益给你们背书,从而培养求和派来制约他?”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羽仲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羽麟城,是我叔父,是羽族的栋梁,我对他的忠诚放一百零八个心!我族牺牲了那么多将士才拿下的奥拉塞,该要的东西我们一点都不能少懂吗?”
“陛下不要着急,”逊特打断了羽仲的话,“臣并不想,也不敢损害陛下的利益,相反,我来是要给陛下一个获取更大利益的选择。”
“花言巧语,”羽仲不屑地扭头。
“请给臣最后一个机会,臣给陛下讲个故事。”
羽仲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你说吧。”
得到允许后,逊特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朗声道:“陛下听说过……鹰王吗?”
“鹰王,皋天神的儿子,神明赐予羽族的伟大信使,羽族面临踌躇与挣扎之时,鹰王降世,划开夜幕,以璨星之象照亮前路,指引各色的羽翼飞向胜利。”
羽仲背了一段小时候听主教讲的《新叶上华法经》,鹰王这种极度怪力乱神,且近三百年未曾出现过的东西,在他脑海里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一点记忆。
“我想给陛下讲的,就是关于初代鹰王麾下的故事。”逊特笑笑,接着说下去:“千年之前,羽族大地还处在分裂动荡之中,上百部落相互厮杀,在这样动荡的时代我族上古英雄‘勇士王’叶莫横空出世。”
“彼时我族叶莫和您的祖先羽澄、翼族翼王宁裕分别是南北西三方最强大部落的首领。”
叶莫三年,鹰王带着皋天神统一羽族的意志降世并站到了‘勇士王’身边,羽族的武士们为了共同的理想结成青铜武士团,在接下来的十年中横扫近三十个部落,统一了大半个羽族。
逊特的视线越过羽仲望向窗外,眼神中流露出崇敬和向往,“即使在那个英雄多如繁星的时代,鹰王和我祖叶莫也称得上羽族最伟大的勇者。”
“然后呢?”羽仲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没按捺住好奇,轻声问道。
“后面的历史,在陛下的家乡应该就是禁忌了,”逊特继续说:“最伟大的英雄也难逃猜疑这条毒蛇。”
叶莫十四年,鹰王率军南征,在吉尔利亚击败了南方部落盟军。就在这时,关于叶莫军屠城的传闻也开始在青铜武士团中流传……
鹰王起初坚定不移地相信叶莫,尽管他们理念多有不合也频生嫌隙,但他还是相信并肩作战的兄弟是不会背叛理想去做屠城这种勾当的。
可武士团中流言越传越凶,最后连鹰王麾下都开始怀疑此事是否真实,因此他选择提前结束南方的战争,亲自回去找到叶莫,与他当面对质。
说到这,逊特眼里憧憬的光芒暗了下去,“说起来,叶莫羽族霸业的衰落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这次撤军中,发生了两件彻底改变羽族历史的事,其一是叶莫收到一封某大部落首领的信,其中有理有据地阐述了叶莫军屠城之事;其二就是鹰王回军途中亲眼看到十几个部落被身披青甲的军团一遍遍血洗。”
怒火中烧的鹰王麾下下达了天征令,原来依附于我叶莫羽族的部落纷纷反水,各部落联盟发动反攻,短短半年,鹰王就带领青铜武士团攻破了古河城,我祖叶莫手握长枪与他交战,只是鹰王太过强大,叶莫没能支撑多久就被长剑洞穿了心脏,战争结束,叶莫羽族的霸业彻底终结。
“你是在告诫我暴政祸国?”羽仲若有所思。
“陛下稍安勿躁,请听臣说下去,那场旷世大战之后的事情,才是真的有意思……”
令鹰王没想到的是,叶莫使用了秘术,让自己死后灵魂永不安息,而是附在枪上成为器灵。
将昔日挚友的长枪作为战利品拔出地面时,叶莫将一切真相透过灵魂告诉了那位不愿意听他一句辩驳的鹰王麾下……《新叶九华法经》中记录了鹰王当时的感受:“迅者风,清者泉,真英豪者吾兄,吾害此圣,天当诛之。”
可惜鹰王幡然悔悟的太晚,叶莫和四万无辜的将士已全部化作亡灵。而就在他握着叶莫的枪出神时,外面的部落联盟军悄悄对并肩作战的青铜武士团战士们挥动起了染血的长剑。
“短暂交战后以寡敌众的鹰王和他的青铜武士团一同被埋葬在了这座执政府下。”逊特声音降低,似乎彰示了故事已近尾声。
羽仲听不下去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焦躁地踱步,满脑子都是故事里的场景:高大的羽人站在兄弟的鲜血中,茫然无措地握着兄弟的枪,在他背后,得胜的勇士们斟酒庆贺,暗处的羽箭悄悄搭上弓弦,像蛇露出毒牙……
良久,这个故事和它来自太古蛮荒的寂静感一起,融化在羽仲一声长长的叹息中。
“此事还有一个更有趣的细节,陛下想知道吗?”
“说来听听,”羽仲躺进藤椅中,抚摸着下颌。
“当年突袭青铜武士团的联军主帅,正是给鹰王写‘告发信’的那位大部落首领,屠城的青甲军团,亦是他的亲兵伪装而成,”
“这位首领名为……羽澄。”
“你放屁!”羽仲蹭地站起来,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先王羽澄也是你能污蔑的?!”
“我王稍安勿躁!”逊特朗声道,“《新叶九华法经》第四卷第六分卷七十一史笺中隐晦地提过此事:计促天降鹰王乱,叶莫烈魂拜帝銮,四十一邦解兵戈,紫薇星灿君象现。我王可听过这一句?”
羽仲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别过头去,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臣敬告我王!”逊特目光炯炯如炬,神情激动,“当今情势,我王犹如当年之叶莫,羽将军实当年之鹰王,北方的琴内特、南方的赫托伐、西边的乌迪尔,谁不想做羽澄?就算羽将军现在不想反,纵其坐大,来日受人蛊惑要反了,我王该如何自处?贵部之危,不在我部,不在翼族血族,恰在自身。”
“我这次来,是要给我王一个机会。”
“你给我一个机会?”羽仲皱眉。
“没错,臣就是要给我王一个联合叶莫羽族遏制众将军的机会,代价是请我王收取战利品时略微让步,至少将库赫以及奥拉塞归还我们。”
羽仲沉吟了一会,点点头,“我答应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逊特打开窗子,面对着执政府的方向,“当年的圣器叶莫之枪现在还在我执政府的地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