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午的太阳正烈,路边上没有一个愿意出门的行人,奶茶里面的冰块早已经融化了,冰水渗进了土里.
方瑞雪被人反手压着胳膊,额头上的汗滴下来落在眼睛里,刺激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却不敢闭上眼睛.
她看着那个人拿着她的准考证,然后“嘶啦”一声,那张纸从中间裂成两半,再“嘶啦”一声,裂成四半.
头顶的太阳晒得方瑞雪的头发都快要烧起来了,但是她整个人却像是掉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冷得发抖.
“谁让你们来的？”心里越冷,头脑就越冷静.即使这四个人都带着口罩,方瑞雪也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他们,更没有得罪过他们.
“你觉得我会说吗？”为首的人把撕成碎片的准考证扔到方瑞雪的脸上,看着方瑞雪眼眶发红,汗水泪水一起流下的狼狈样子,嘿嘿嘿地笑了.
“你去死！”方瑞雪低吼一声,带着背后钳制着她的两个人往前冲了一步,然后一口唾沫啐在了那个老大的脸上.
那个老大没想到方瑞雪还能反抗,瞪着眼睛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然后气急败坏地吼道：“给我打她！打死这个小贱人！”
两个扣着方瑞雪手的小弟不敢动,剩下的一个听了命令却不敢上前,唯唯诺诺地说：“老大,不是说好了不让她去参加考试就可以了吗？反正准考证已经撕了,她也不能去了,打人就算了吧？”
“妈的你给我滚！”老大狠踹了小弟一脚,“不打人你他妈出来当什么混混！滚你你妈怀里当个乖崽好了！”
踹完了小弟,那个老大转身一个扫堂腿,一脚又踹在了方瑞雪的腿上.他使了十成十的力气,方瑞雪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从腿上传来,她身体一软就往地上倒去,身后的两个人都拽不住她.
“老,老大,她腿,腿是不是断了？”小弟惊慌失措地问,也不敢继续钳制着方瑞雪了,立马就撒手跑到老大身后去了.
“那不是正好？”老大扯着嘴角怪笑一声,“腿断了就不能去考试了.”
说话间,他走到方瑞雪跟前,低头看着她,然后一脚踩在了刚才被她踹过的那条腿上.
“啊——”方瑞雪的一声惨叫打破了这午后的寂静,可是在这荒地里,鲜少有人路过,更别说会有人来帮忙了.
教训完人,那个老大双手插兜,带着他的三个小弟,迎着太阳潇洒地走了,离开前还不忘警告方瑞雪,以后千万多长点心眼,别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的都不知道.
方瑞雪觉得自己的腿可能是断了,不然为什么除了疼,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呢？她感觉不到那只腿的存在.
准考证已经碎成了拇指盖大小的碎片,方瑞雪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把那些碎片捡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塑料袋子里.
她在心里思考着补回准考证的可能,然后再被烈日烤得发烫的地上挣扎了好久才终于爬起来,拖着一条不知道有没有断,但是一动就疼得想要死去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她要回去,最好能找个人送她回学校,然后问问班主任,准考证能不能补.
荒地旁边的马路旁,被树枝遮挡住的地方,有一辆自行车停在那里好久了.一开始方瑞雪没发现,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想看看周围有没有可以求助的时候,那辆大红色的山地自行车就那样扎眼的冲进他的视线.而坐在车上的人,也正在看她.
可是当她和那个人的视线对上的时候,那个人却脚一踮,骑着车就走了.方瑞雪认出了那个人身上穿着的短袖衫,那是附中的夏季校服.
方瑞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有人不停地在她耳边撕着东西,嘶啦——嘶啦——,一声又一声.直到从梦中醒来,那个声音还在她耳边响着,不肯消散.
入眼是白色的一片,已经有过经验的方瑞雪知道,自己这是在医院.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倒在离校门口差不多五十多米的地方,现在看来,她是被人救了.
胫骨骨折,方瑞雪的右腿被打上了厚重的石膏.
班主任正坐在她的病床前唉声叹气,先是怪她不好好保护自己,不应该抄近路回家,然后又斥责那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抢钱就抢钱为什么还要打人外加撕准考证.
“你放心,你的准考证我马上就去补办,只是你伤了腿,还能正常参加考试吗？”班主任看着方瑞雪腿上的石膏,忧心忡忡地问.
“可以的.”麻药的药效还没过,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方瑞雪的脸色也好了不少,“考试都是坐着的,用不着腿.”
她的手上除了一点划伤,倒是没有别的伤,只要能忍得了疼,还是能上考场的.
班主任的表情明显在犹豫,方瑞雪是班上学习成绩排名前三的学生,不能参加高考是学校和班里的损失,可是如果这样带着伤参加考试,若是发挥失常,那也会是学校乃至方瑞雪自己的损失.
“既然你决定要考,那就去吧.考不好也没关系,大不了明年再来一次.”班主任这样说.
李兰芳和黄晓云也是这样安慰方瑞雪的,就算这次考不好,方瑞雪也可以再复读一年,明年再考.靠前发生这样的意外,是每个人都没有想到的.
方瑞雪这样拄着拐杖参加完了一生中最重要一场考试,考完最后一门,她就被李兰芳接走,然后强行塞进了医院.像她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考生,医生也不会同意放她出门的.
后来回忆起来,方瑞雪都不记得自己是凭着怎样的意志才坚持下来的,她那是甚至不敢回想自己在考场上答得怎么样.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在夸她勇敢,甚至还有电视台的记者向来采访她,不过都被学校的老师拒绝了.
只有方瑞雪自己心里清楚,这样的经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