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的琼城,大地回暖,气温不再那么逼人,偶尔轻拂而过的清风里,不再只是雪天刚去的清寒。
凡俗的生活,其实挺有味道。
走进去,或可发现,这个纷繁的世间,仍有许许多多少值得留恋的人和事。
只是啊,真的陷入其中,才会发现,其中的风雨雪霜让人顿生冻馁之虞,泥泞岔路让人忽然迷失方向,烟油酱醋让人不堪生世重负。
道极世界很多东西其实很简单,是人们把原本简单的事物想的过于复杂了。道极世界原本无所谓有情或者无情,它视万物为刍狗。若如修行之路,更需要在俗世界中打磨。那么,有些人,渐渐遗忘;有些情,满满珍藏;有些景,淡淡欣赏。
支开龙键尉,赵颖仲带着燕云荷浪迹在琼城的集市,面不了吃吃喝喝,走走看看。
他们俩,一个是即将走进道极学院的,一个是与道极学院渊源颇深的。青春年少,心无挂碍,自然谈得来。
要是不是赵颖仲永远长不大的样子,时时处处让燕云荷觉得惋惜,走在琼城的街上,他们倒很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老王家的肉干,遍及琼城。赵颖仲看到这家“老王肉干”的时候,燕云荷的口水似乎已经流出来了。
赵颖仲看得乐了:“烟云姑娘,你怎么会对肉干如此青睐?”
燕云荷看着随风飘动的招牌旗,笑道:“猎人都喜欢猎物的,吃不到猎物,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赵颖仲说:“那好吧,走,我们去看看。”
走进这家店,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肉干清香。店内布局,与琼城其他老王肉干的店相比,陈设更富华,布局更精致,品类更齐全。
两个人走进店铺,衣着洁净、热情周到的小二就微笑着走过来。
一看这个小青年的装扮,赵颖仲和燕云荷就感觉十分清爽,尤其是青年脸上的笑容,那不是职业性的,更像是故人旧友的。
青年笑呵呵地说:“两位,进来看。我家的肉干品类齐全,琼城独此一家。”
进门就是一排排柜台,分成七八列,摆满了各种肉干。
赵颖仲带着燕云荷,在并不太大的店铺里转来转去,他们随手挑了几样,有牛肉、鹿肉、鱼肉。
燕云荷甚至等不及付款、出门,就偷偷地拿起一块肉干,慢慢地嚼着,看得赵颖仲窃窃偷笑,燕云荷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照样咀嚼着肉干,显得乐不可支。
挑选好了肉干,自然是赵颖仲付钱,燕云荷口袋里却是没有那么多银子的。
站在赵颖仲身边的燕云荷,咀嚼着肉干,笑意盈盈地看着掏出银子的赵颖仲,心里暗笑着:“八皇子的银子,不用白不用。”
忽然,一丝清凉的气息从店铺里左侧的一扇紧掩着的门里,隐隐地透出,瞬息之间,便无影无踪了。
燕云荷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念息,不由自主地向那扇门看了看,忽然心生一计。
她见赵颖仲就要将碎银交给那位青年,担心付钱之后,他们就不得不离开,便走近赵颖仲说:“我忽然觉得,那个鱼肉干实在太好吃了,我还想拿一些。”
赵颖仲看着眼前已经装好的一大盒肉干,笑道:“烟云姑娘,这些还不够吗?”
燕云荷轻轻地敲敲木盒盖子,同时用小拇指指了指那扇门,睁大眼睛对着赵颖仲说:“我还想再多拿一点,你不会舍不得你那点银子吧?”
赵颖仲也从燕云荷的手势上隐隐感觉有些蹊跷,便面向着柜台,痛痛快快地说:“只要烟云姑娘喜欢,银子不是问题。请吧!”
青年自然是十分高兴,他把本来几乎已装满的木盒打开,说:“也是啊,再装点,就满了。我家的肉干老少皆宜、口感酥软、香味飘远,二位也难得来一趟,不如多拿点,回家慢慢享用。”
说完,便又做了了“请”的手势,看着两个人又慢悠悠地在柜台前晃悠,便高高兴兴地区招呼刚进门的两个男子,任由他们自己挑选了。
燕云荷拉着赵颖仲走到一个略高一点的柜台前,手伸向柜台上的几块鱼肉干,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那扇门,悄悄地对赵颖仲说:“这个店有问题,感觉到了吗?”
赵颖仲还真的没有感觉到,便轻声问:“那扇门?”
燕云荷点点头:“是的。感觉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赵颖仲这几天的经历已经告诉他,魔煞界不再是一个传说,而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了。
他和燕云荷一样,虽说有些贪玩,但遇到一名修行者必须的担当和责任的关键节点,他们几乎是不假思索、责无旁贷的。
此刻,赵颖仲甚至有些急切地问:“那……烟云姑娘可看出什么来了吗?”
燕云荷忧虑地说:“肯定是有问题,只是,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个店绝对不干净!”
赵颖仲问:“那怎么办,才好?”
燕云荷说:“如果能进到那间房去看看,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赵颖仲认真地看了看那扇门,说:“有了!”
他看着依旧疑惑着的燕云荷,把她向自己身边拉近,对着燕云荷的耳朵窃窃耳语了片刻,燕云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
……
不一会儿,两个人便把盛放肉干的木盒装得满满的了。
赵颖仲又打开荷包,取出了几块碎银,准备算账结账。燕云荷忽然指着柜台上的肉干说,笑呵呵地说:“我怎么还想要拿一些啊。”
赵颖仲的脸上明显有些不快:“我说姑娘,你这么来来去去的,有意思吗?这提盒里还能装得下吗?你……”
燕云荷还不等赵颖仲说完,顶撞道:“本姑娘就是要在多拿点,不行啊?”
赵颖仲看似有些生气了:“要拿你自己去拿,拿过来你就自己掏出银子。本少爷没那么多银两让你这么糟蹋。”
旁边的青年一看,这两人八成是要吵架了,赶紧说:“啊,两位,别急,别急,你们慢慢说,不够,下次再买也行,啊?”
燕云荷的脸刷的红了,她生气地说:“下次,还有下次吗?”
说完,生气地推了一把那个提盒,精致的黄花梨提盒“咣当”一声,便掉在地上,原本装得已经很满的提盒,剧烈的撞击下,三层内盒全部散开,精挑细选的各类肉干也撒了一地。
赵颖仲怒了,厉声喝道:“你干什么,有病啊?”
青年看着一地肉干,已经与地上的灰尘搅和在一起,顿时傻眼了。
他左右看看两个立即就要打闹的小男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只好瞪着眼睛看着两个人。
燕云荷明知犯了错,不但不知悔改,还理直气壮地回怼道:“你才有病呢,小气病,抠门病,神经病,我看你都有。”
赵颖仲再也忍不住了,挥起手,就向燕云荷的脑袋拍了过去。
谁知燕云荷也不是善茬,还没等赵颖仲的手高高举起,便张开双手,狠狠地向赵颖仲推了过去。
看似身体矫健的赵颖仲根本没有提防燕云荷会突然来这一手,等他看见燕云荷已经伸手推了过来,来不及躲避,身体重重地挨了燕云荷一掌。
一击之下,赵颖仲的身体仿佛再也不受自己控制,向后猝然倒去,只听见又一声“咣当”,店铺左侧的那扇门便被撞开。
这扇门仿佛是红尘与魔界的入口,又仿佛是道极陨落前夕,已在琼城显现的征兆,令人不寒而栗……
燕云荷在推出那一掌的那一刻,就把目光紧紧地投向这扇门,心里一阵阵苦涩、悲痛的感觉翻滚而来……
倒在地上的赵颖仲,迅速用两只手尽力地刨开落在身上的灰烬、木板,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然而,他也惊呆了……
就连他们身后前来店铺里采购肉干的几个人,也吓得战战兢兢,他们的反应还算快,大叫一声,双双丢下手里的肉干,冲出大门,落荒而逃。
眼前,一条幽深的过道纵向通往前方,左右两边是两排铁栅栏。
高大的铁栅栏内,囚禁着十几个人,不,他们根本就不像人!
十几个“人”被困在其中,有的神情痴呆、眼神空洞,有的惊恐不安、缩成一团,有的茫然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有的张大嘴巴、似已停顿呼吸,有的甚至紧紧地把身体靠在墙壁上,仿佛要用尽全身气力穿墙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