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非看着桌上的酒杯说:“酒非俗物,道在器中。一个人喝酒,无非为道极、为众生、为兄弟。敢问你是为什么?”
少年这时也抬起头,看着介非:“你懂酒?”
介非看到少年又满上了两杯酒,赶紧说:“嘿嘿,略知一二。”
谁知,少年满上两杯酒,并没有请介非喝的意思,仍是重复着刚才的样子,喝完了两杯,着实让介非大失所望。
喝完两杯酒,少年满意地吧咋着嘴唇,说:“懂酒的人,很多,但能喝酒的人,却很少。”
介非睁大眼睛,说:“阁下的意思是,我不能喝酒。”
少年说:“既然能喝酒,为什么不坐下来,莫非你喜欢站着喝酒?”
介非一听,马上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少年的对面,看着眼前的空酒杯,等着少年倒酒。
这少年如此有趣,介非已经很开心了,再加上这醇厚的酒香,介非自然更加开心。
少年见他坐下了,又满上了两杯酒,却并没有邀请介非,再次重复着刚才的样子,喝完了两杯,这让介非大感意外。
看着少年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几乎要发笑了。这少年已经请他坐下了,怎么还不请他喝一杯呢,他对这个少年时越来越有兴趣了。
他拧着眉头,却在笑:“你看,我这都坐下了,怎么还喝不到酒呢?”
少年瞪了他一眼说:“我为什么要请你喝酒?”
介非终于笑了,俊朗的脸上仿佛春风拂面:“那怎么才能跟你喝酒?”
少年这次再没有倒酒,看了看介非说:“世间能称之为兄弟的人不多,能与兄弟分享的事物不多。酒,乃道极酝酿而来,为众生所共享,只待能称之为兄弟的人痛饮同欢。你是我兄弟吗?”
介非不竟愕然,这少年说事儿怎么文绉绉地,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但既然人家问了,介非只好回答:“眼下,好像……还不是。”
少年说:“以后或许会是?”
介非笑了:“只要你喝酒的时候没这么抠门,或许我们会是兄弟。”
少年马上倒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端在介非面前,说:“那我请你喝酒!”
介非又笑了,这少年实在有趣,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少年看着他喝酒的样子,看似很高兴,也一饮而尽,然后说:“说,找我什么事?”
介非见自己的心事被人猜中,便坦然道:“我是来找人的。”
少年说:“什么人?”
介非说:“我的妹妹,燕云荷。”
少年冷冷地说:“燕云荷?难道阁下认为,是在下藏着你妹妹?”
介非摆摆手:“不是。只是你的气息,与我妹妹燕云荷有一些近似。”
少年不由一怔,说:“你妹妹可曾在洪辰馆的竹林里?”
介非笑了:“是的。”
少年嘴里喃喃地说:“疏桐……怎么成你的妹妹了?”
介非大感意外:“疏桐?谁是疏桐?”
少年不再说话,又开始倒酒了。介非把目光从少年的脸上移到他手上,再移到酒杯上,看着他端过来的酒,毫不客气地干了。接着,三杯,五杯,十几杯,酒壶就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了。
介非不由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本想招呼店小二过来,谁知少年却看着他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也不管介非同意不同意,站起身就走。介非见他一脸严肃,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好跟着他走出酒馆。
少年一出酒馆,即刻化形遁身而去,留下一道清晰的念息流,似在向介非招手。
介非明白,这些念息流,只有修行者才能读释,凡人是看不出来的,便打消了少年试图逃掉的顾虑,紧跟着这道念息流,尾随而去。
……
……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了一片宽阔的沼泽地,一地泥泞、一地狼藉、一地碎裂的浊水,四周却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绕过沼泽地,他们继续向前,转过一个荒坡,就来到了一片荆棘密布的荒凉之地,这片荒凉之地,似有寒山的薄瘠,也有空山的灵静。
一堆一堆地荆棘丛,一束一束地生长着,那旺盛的生命力,似乎印证着道极世界泽被万物的厚重和博广。
跟在这少年身后的介非,渐渐感到一股浓烈的玄天罡气,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这股罡气之刚猛,竟然路边的荆棘丛也在瑟瑟颤抖。
介非知道,修行者动用罡气,要么是为了调息,自我疗伤;要么是为了蓄势,准备战斗。
他虽不能读释少年的意图,但也悄悄做好战斗准备。
看着少年依旧在前面阔步前行,介非算是看明白了,这不是帮他找燕云荷,是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来打架了。
他眉头轻轻一皱,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看来你带我来这里,是想打架?不过,幸好你是修行者,不然的话,和凡人打架能把人累死。”
说完,他双肩左右扭动,向上一耸,释放了充盈的玄天罡气,大小周天瞬时爽畅无比。
少年在一丛高大的荆棘丛边站住了脚,身边的这丛荆棘丛,高高伸长,枝条上的尖刺,看起来露出狰狞的怪笑,让这株荆棘显得诡异无比。
少年终于回头,他的神情,温顺中有一股邪气,冷漠中有一丝热情,看起来友好的表情里,全是打算战斗的强烈杀机。
少年在介非对面站定,伸手、抱拳:“我有一事不明,请赐教。敢问你是谁?疏桐,哦不……燕云荷,是吧?怎么就成你的妹妹了?”
介非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嬉笑道:“你这个问题,我换个方式回答你。我的妹妹燕云荷,怎么成你嘴里的疏桐了?那么,你又是谁?”
少年忽然满脸笑容:“我的三位师尊人间三隐,并没有给我起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但依照我的象形,不如叫我坎坎吧?”
介非恍惚了一下,有些吃惊地问:“人间三隐?你来自南海浮岛蓬莱阁?”
坎坎仍是微笑着:“怎么,你知道人间三隐?”
看到介非竟然知道南海浮岛和人间三隐,坎坎似乎很高兴,刚才面对介非时的那份狰狞和诡异,也是淡了许多。
介非记得二师兄召南澍说过人间三隐,现在忽然见到了人间三隐的徒弟,绝对不敢马虎大意,他沉吟道:“坎为水,为险境。既然危险来了,那么就让我来克服这个危险吧。”
坎坎有些调侃地说:“你倒是挺干脆,那么你又是谁?”
介非却不以为然,似乎他根本不在险境,而是对方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地方:“洛城介非。”
坎坎“哦”了一声,一点也不客气,立刻展开身形,悬浮于荆棘丛的上空:“介非,来吧!”
介非一个旋身,玄天罡气导引着乾元、波岚罡气,托起介非的身体,与坎保持着同样的高度,面对面站稳。
介非原本以为,坎坎会直接进攻,谁知一跃到半空,坎坎并没有施展出任何招式,却说道:“修行者除了有修为、修行、修养都极为高深的师父教导,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修行方式,特别是在原初、琉璃两个境界的层阶上,个人的特征相当重要。”
介非装作不懂的样子问:“为什么?”
坎坎说:“如果原初境界凌乱不堪,不能打开修行之路的新途,那么琉璃境界就很难获得纯粹的心性。很多人因此而裹足不前,再也没有什么突破。”
介非不由想起了他破开原初境界的那一幕,神色似有些黯然。
坎坎却接着说:“而你,不但能伏羲一画开天地破入原初,还能在素有容澄澈的目光注视下,再入琉璃境界,确实是难得之才!”
介非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坎坎说:“你别忘了,我的师尊是人间三隐。他们手里有一本《道极时录》,我随时都可以看到东陆九州修行界的新秀和当今泰斗。”
介非一听这个,倒是有些明白了,说:“已经有很多人在赞叹那一招伏羲一画,可我觉得在危险之中,我就是很自然地打出了那一招。如果连你也觉得那一招很神奇,那么我就有必要继续沉心悟道,砥砺修为,不负着人人称之道之的原初招式。”
坎坎看着一脸怪异,且一点儿也不认真的介非:“兄弟,你心里肯定知道那一招的轻重,再这么吊儿郎当,对你的心性只怕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