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谷听完,“哦”了一声,随手挥动了一下衣袖,盘坐的身子忽然扭动一下,看起来是想坐得更舒服一点,身边的顾圣泽却明显地有些惊异:“伏羲一画……?”
夏谷没等顾圣泽说完,绕开话头说:“这个介非所属何门何派?”
土茫说:“现在还不知他所属门派,但从年正宇口中得知,种种迹象表明,他与道极学院绝对脱不了干系。”
顾圣泽顾不得淡定了,他说:“道极学院怎么可能与魔煞界有瓜葛?”
夏谷看了他一眼说:“有迹象表明,并不代表就是事实。即便是事实,我们对道极学院也要保持十分的克制。”
然后,他对着火纵和土茫说:“让你的大师兄金璨他们回来一趟吧。你们也去调养几日,恢复长途劳顿的消耗。”
两人躬身施礼而去。
小榭内一下子寂静了。很多年来,两人需要单独对话的时候,就会有一段时间的寂静时刻。这个时刻,是无声的交流,也是念息的交流,无须语言,只需安静。
……
……
门外,土茫对着火纵说:“四师兄,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观主好像并不希望我们对这个介非盲目怀疑。”
火纵回头看看土茫,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五师弟,你终于开窍了。”
土茫有些恍惚地说:“不是开窍了,我分明感觉到观主挥动衣袖的时候,向我们发出了一个念息。观主为什么不能明说呢?”
火纵说:“这里面有我们不需要知道的事情,我们就不用追究了。观主自有他的想法,我们照做就是了。”
土茫点点头。
……
……
小榭内。
沉默了许久的顾圣泽终于忍不住了,他说:“观主,我还是觉得这个介非是该会一会才好。大宋修行界几百年的稳定和谐来之不易,魔煞界又不是省油的灯,灵观如果无所作为,实在说不过去啊。”
夏谷微微闭着眼睛,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你这么背着包袱,怎么抵达至罡境界?你要记住,你刚刚经历完龙战境界的俗世磨砺,就该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交给道极世界吧。”
顾圣泽微微颔首,说:“观主教导的是。平心而论,当年道极学院道者介亦龙的做法,实在令人费解。即便是灵观可以宽容,可就是因为这件事,灵观在受到魔煞界致命打击的同时,还要受到修行界的排挤,让我们错失了百年发展时机。我总觉得,这里边,道极学院也该承担部分责任。”
夏谷淡淡地说:“介亦龙和罗澄雪之间的事情,以后就别提了。过去的事情,你若非要有个答案,那就在参悟道极信仰的精进中,自行给出这个答案,别再老纠缠着一件事不放。”
顾圣泽再次恭敬地问:“是!可是,我就是想得到观主的启示,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会给灵观带来如此深重的苦难?请观主明示,如今魔煞界频频现身,他们到底凭什么?”
夏谷对顾圣泽的信任和了解是渗透到骨子里的,这样的追问,除了顾圣泽,在灵观不会有第二个人。夏谷不得不给他一些启示,不然,顾圣泽极有可能继续追问。
于是他说:“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魔煞界找到了促成炽凰解封的机缘。而这个机缘就是一个人,或者你认为就是这个介非?”
顾圣泽无论怎么掩饰,他的这个心思到底是被夏谷看得透透的了,他在夏谷慈祥威严的目光下,眼神到底多了一丝游移。
夏谷却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问:“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修行?”
顾圣泽默默地想了想:“为了抵达道极之境。”
夏谷说:“抵达之后呢?”
顾圣泽说:“回头济渡万千苍生。”
夏谷说:“然后呢?”
顾圣泽说:“成为道极世界的极道者,俗世界的守护者。”
夏谷这才说:“那么,你认为灵观的劫难,是为了什么?介亦龙带着罗澄雪去西蛮之野,从此不知所踪,又是为了什么?”
顾圣泽一时语塞。
夏谷慢慢睁开眼睛,说:“这个问题你想通了,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从即日起,我将会闭关一个月,观中的一切事务,交由你来处理。好好地履行你首执的职责吧!”
顾圣泽只好说:“是,观主!”
夏谷身形一展,随即消失不见,临走时,留下一句话:“艰难险阻,自主选择;若遇歧途,自行承担。”
人虽然去了,但声音似乎绕着小榭的屋顶和大梁,悠悠地飘荡了很久。
顾圣泽站起身,恭送夏谷离开。
等夏谷走远了,顾圣泽自言自语道:“即便是观主可以看淡这件事,我作为灵观首执,却不能!”
……
……
很快,召南澍和介非、素有容、燕云荷他们会合了。
在召南澍离开的这段时间,三个人并没有傻傻地等着。他们看着眼前整条街道上打斗后留下的废墟,倒是很想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大宋律法规定,修行者之间的决斗,必须在不影响俗世界安定的前提下,才可以放手一搏。可召南澍和谷阳开合的这一战,却无奈中选择了繁华的街市,虽然没有惊扰琼城百姓的梦,不算冲犯大宋律法,可他们绝对不能让琼城百姓看到修行者决斗之后留下的这些残垣断壁。
介非情绪高涨,自然干活手下麻利,他不想素有容和燕云荷也忙着,便偷偷地看了一眼两人,只见两人也是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地残迹,却没有丝毫条理,甚至看起来有些凌乱,显然并不精于做这些事情。
介非笑笑说:“两位就别瞎忙乎了。这些事情,由男人做,或许更适合一些。”
素有容听到这句话,原本是想大大地抢白几句的,但看到介非一脸认真的样子,再想想他的身份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她还是有了瞬间的犹豫,道极学院的礼仪,她是不敢轻易违反的。
燕云荷却顾不了这么多,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介非哥哥,你什么时候已经从束发之年,变成男人了?”
素有容听了,抿着嘴,仍是想笑却十分矜持地样子。她不想说话,只是用心修复着一张原本已经是散落一地的桌子。
介非腼着脸低声地说:“你给我记住,现在我们的修为境界可是同一层阶,再这么顽皮,小心哥哥收拾你。”
燕云荷一边顺手提起一把椅子,随手一扔,那把椅子就稳稳当当地停在刚刚被素有容修复好的桌子旁边,说:“怎么,你以为还怕了你了?”
介非站起身,正想向燕云荷说些什么,忽见漫天五颜六色的发丝,如雨一样,漫天飞舞而来,。两个人不由慢慢站直了身子,尽情享受着这些发丝落在身上的惬意无限,貌似很陶醉的样子。
素有容也发现了这些充满着生命律动,轻盈飘逸的发丝,他也站直了身子,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心魂畅游道极世界的片刻。
这时,素有容说话了:“是他!”
介非睁开眼睛,问:“谁?”
素有容说:“你说呢?”
介非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些发丝蠕动着,也飘扬着,纷纷扬扬的意念之力,无处不在,眼前,碎了一地的桌椅一点点的复原,飞舞在空中、跌落到地上的瓦楞、飞檐,像是长了眼睛和翅膀,自动飞回原处,那些被撞破的店门、窗户也自动修复,各自安装到原来的地方。
介非喃喃地说:“二师兄,这么强?……”
一丝火红色的微光,似乎从介非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令介非心里一惊,不由得忽闪了一下眼睛,一切又恢复如初,令介非百思不得其解。
人在快乐的时候,看不清自己,等到快乐过去,人们忽然发现,这个世上很多快乐,是那么短暂,短到回想起来,仿佛梦一般地缥缈。
进阶的快乐,见到二师兄的快乐,与素有容、燕云荷一起战斗的快乐,还有眼前这些道极世界里虽则平凡,然而却有着深远意义的景象,一份单纯而持久的信念之乐,盈满介非的心魂。
也许正是这份发自肺腑的快乐,让身边的素有容和燕云荷都忽略了介非身上稍纵即逝的变化。
素有容当然也没有发现介非的变化,他催促着介非和燕云荷:“你们还等什么,快!”
看着素有容焦急而快乐的眼神,两人会意,即刻挥动双手,三人联手推出各自的意念,再用玄天罡气熔化这些意念,努力让一切破损毁坏之物都更快地恢复原状。
当时,漫天飞舞的各色的发丝之下,是一件件毁坏的物件,迅速恢复着原状,那情景,要是被我看见,我肯定会说,那不过是电影里常见的回放镜头,既壮观,也虚幻。
看着眼前神奇壮观的景象,介非他们自然不会这么想,他们只是想:俗世界自有俗世界的繁花似锦,修行者的痕迹,还是别让他们看到的好。
不一会儿,召南澍又是大气磅礴地回到街市上,看到几个人正在忙忙碌碌,召南澍自然十分欢喜,几个人立时凑到一起,简单地寒暄之后,他们决定去素府暂作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