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被燕云荷尽收眼底。
她是外门修行者,尽管已经抵达琉璃境界,她仍不能轻易出手,何况以她的修为境界,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她唯一担心的仍然是:介非到底怎么样了?
等谷阳开合离开后,她从隐身的树丛中走了出来,细细地查看着一汪干涸的浑水,依然滋滋地忽闪着蓝色的罡气余息,而且向四周一点点地蔓延。她慢慢蹲下身子,不由得沉默下来了。
透过这汪浑水,她仿佛看到介非已经化为魔煞余孽,被念尊带到西蛮之野,承受极寒之苦……
她的心慢慢攥紧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这汪看起来逐渐向四周扩张的浑水,水面上映照出几个人影,而且这几个身影也在慢慢变大。
燕云荷微微闭上眼睛,细细地感知了一下几个身影的气息,心里有底儿了。她并不急着躲避,对于凡人的攻击,她是没有一丝一毫地担心。她只是有些奇怪,这些凡人怎么会想要向一名修行者动手。
这帮人中领头的自然就是左锋,带着的就是刚刚被介非揍了一顿,又被素有容赶跑了的左锋和他的帮派兄弟。
左锋被素有容赶跑后,立即带着残兵败将向龙川镇方向逃逸而去。逃亡路上,左锋明显感觉到一股极度寒冷的罡气,萦绕在天地之间,他十分诧异,心想:今天的这件事没有办成,谷阳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回去看看,找到谷阳开合的尸体,也算是给谷阳家一个交代。
左锋带着的一伙人没有看到念尊收编谷阳开合的一幕,却意外地发现,一个清丽绝代的少女,在专注地看着地上的一滩浑水,他便对身边的一个小弟说:“看来,道极有德,在我们被痛扁一顿后,还送来了小仙女,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了。”
身边小弟马上露出一脸淫邪,不仅点头附和,而且还向后招招手,几个小弟立刻提着刀,向燕云荷包围了过来。
燕云荷没有站起来,她的表情却慢慢凝固……
包围圈在慢慢缩小,左锋得意地走在最前面,在距离燕云荷一米的地方站住脚,先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说:“我说,这位小姑娘,在泥潭里找金子呢?”
燕云荷依旧没有站起来。
左锋深感意外,按理说,一个小姑娘在小树林里遇到一伙男人,该是害怕得逃逸才对,怎么这个小姑娘对他的话是充耳不闻。他有些不甘心。他一边伸出手,想要去拍拍燕云荷的肩膀,一边加重语气,说:“大爷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整个手臂像是被毒蛇叮了一口一样,一阵疼痛和酥麻的感觉,从手指升起,瞬间传遍了五脏六腑,他心里大呼一声:“坏了,又遇到修行者了……”
这时,燕云荷才慢慢站起来,回头看着一脸痛苦不堪的左锋,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想问你一句,记住,你的答案将决定你的生死。”
左锋的表情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再次战战兢兢地说:“是,是,是!”
燕云荷指着左锋的脑袋说:“记住,我的问题都只问一遍!”
身边的人看着左锋连连点头的样子,也慢慢明白了什么,站在原地,硬是不敢攻击,他们刚被揍了两次,现在绝不肯轻易以身犯险。
燕云荷说:“也没有看到过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
左锋心一下子凉了,原来人家是一伙的,他来不及想什么,再次连连点头,燕云荷心放下了,她露出一个可人的笑容,并向后退了一步,左锋像是被毒蛇叮咬过的手臂,一下子舒服多了。
燕云荷说:“那就告诉我他的去向,快!”
左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像是被素府家的大小姐带走了……应该去了素府……”
燕云荷怎么也想不到介非会被素有容带走,于是厉声道:“胡说!”
左锋赶紧跪在地上,举手抱拳:“姑娘,在下绝不敢撒谎,请你到素府走一趟就知道了。”
燕云荷一想也对,自己去看看自然真相大白,何必跟这些凡人过不去呢。想到这里,燕云荷看着左锋,说:“希望你说的是实话,本姑娘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谁,现在赶紧给我滚!”
左锋听到这里,内心是思潮翻滚,今天的遭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被人莫名其妙揍一顿,又被人连续两次呵斥“滚”,这在他辉煌的帮派生涯中,实在是奇遇。他站起身,仍是多余地话一句也没有,连滚带爬带着来人纷纷逃窜。
……
……
春天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到了,东陆九州也开始苏醒了。
这场雪给大宋朝廷和民间带来的各种损失,逐渐浮出地表。人们对这场雪的评价仍然各执己见、自言其是。不过,朝廷赈灾的力度和速度,的确给了大宋百姓极大的鼓励,特别是赈灾举措的全力推进,让老百姓普遍有一个切实地感觉:大宋朝廷原来也是时刻保护着民间疾苦的。
赵颖喆和赵颖仲的马车,也出了中州最后一个小镇,行走在珑州地界上了。
一出皇宫,赵颖仲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作为一个幽溪境界的修行者,他倒是过多的吸收了皇家赵氏血脉里的桀骜不驯、唯我独尊的气质。
虽说一个人选择了潜心修行,则进阶之路,全由心造。但赵颖仲的修行,却与玄之宗师的大弟子时又空有着密切的关联。
当时,赵颖仲年幼,体弱多病,而赵文罡有对其过分溺爱,加之当时北方局势不太稳,赵文罡自己又分不出精力,只好求救道极学院。玄之宗师大弟子时又空来到皇宫,看着眉清目秀、憨态可掬的赵颖仲,心生欢喜,便在他的身体里注入了道极修行的意念,一方面是想解决他的体弱多病,另一方面,时又空很想把赵颖仲接到道极学院,只是希望他在未来的修行道路上不致于走向邪道。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赵颖仲年至五岁,忽然看着天上的流云,极度狂喜,形似疯癫,然后整个身体忽然被一团祥云包裹着,等祥云散尽,赵颖仲已经身边人的惊呼中步入了原初境界。
不得不说,时又空种植在赵颖仲心魂里的意念,至纯至刚、无畏无惧,是以在关键时刻,受到这些意念的引导和天上流云的感染,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也许正是那些至纯至刚、无畏无惧的意念,让赵颖仲的性情发生了一些改变,却也支撑着他在十五岁就达到琉璃境界。
其实,赵颖仲的顽劣只是赵文罡和他身边的人加诸其身的。他只是喜欢恶作剧,贪玩,但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少有人注意得到。
他其实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皇宫里的崇文苑。那里的藏书,博大丰厚、庞杂繁多,他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自有出入,很多个白天、黑夜,他都是一个人在那些藏书的陪伴下度过的。但一出崇文苑,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立刻四处乱窜,加之身负幽溪境界的修为,宫里的那些人根本就看不住,而他似乎在与宫中的侍卫、侍女、杂役、司仪等人的嬉闹中,找到更多乐趣,而这些人因为在宫中地位低下,面对八皇子的无端取闹,他们既开心,也害怕。
此刻的赵颖仲,坐在马车的窗户边,正聚精会神地读着《灵典》,修行者与修行典籍的身心融化,看起来格外动人,这也让赵颖仲看起来更加清新俊逸、玉树临风。这让赵颖喆觉得,这似乎才是真实的赵颖仲。
与赵颖仲相比,赵颖喆显得老成持重,风霜隐约。两人虽说都是同母所生,但年龄差距,个人阅历,气质性情差距很大。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他们在同一辆马车里,各行其是。
赵颖喆不太喜欢看书,也不想打扰弟弟读书。对这样的长途跋涉,赵颖喆已经是驾轻就熟。他把一张布质的九州地形图摊开在眼前的案几上,认真地盯着每一处兵防驻地,心里默默地思考着,也尽力地压制着内心翻滚着的各种念头。
那时,他十七岁,正值青春气盛、勇武刚烈的年龄,恰逢大宋军事强盛,武略鼎盛的最好时期。当时,西北部的异族偷窥东陆繁荣,忽然发生进军侵犯边塞,他就跟随父亲赵文罡,与那些异域武士开始了整整两年多的战争。他知道父皇是想历练栽培他,是以处处用心,不敢丝毫懈怠。
那一年的西蛮犯境,有大宋百万雄师的武备优势,有岱州、鲲州、澹州等地的长期稳定和地方家族势力的齐心协力,有道极学院为首的修行界的大力支持,西边的混乱,很快得到有效控制。
但这次最大的遗憾,就是赵颖喆的受伤。那一箭射中的部位是他的大腿根,上面明显蘸着剧毒,要不是时又空,只怕赵颖喆早就命丧黄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