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旦淡然站定身子,缓缓回过头来,平静地看着谷阳文城。
谷阳文城见出想和颜开已经走出了营帐,向营帐内六名侍卫说:“你们都退下吧。”
两旁六名侍卫排成两列,走出营帐。
谷阳文城盯着鸠摩旦说:“记得先生是在西蛮之野踏上修行之路的吧?”
鸠摩旦道:“是的,大将军。”
谷阳文城说:“当初,西防军副将军楚项能招你进入西防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鸠摩旦说:“是因为在下可以对付异族联军的修行者吧?”
谷阳文城看了一脸自以为是的鸠摩旦,转过头,上前走了几步说:“那么,请问鸠摩先生,你在西防军数次遭遇魔煞界修行者的战斗中,都做了什么?斩获了多少名魔煞界修行者?”
鸠摩旦表情一怔,细细说来,他还真没斩获多少名魔煞界修行者,与西防军将领的伤亡数量来看,他为西防军做的实在泛善可陈。
虽说每次西防军出征,无论是遭遇战、伏击战、偷袭战、对抗战,还是保卫战、守战、反攻战,都有他和其他数名西蛮之野修行者的身影,但要说他们在这些复杂残酷的战斗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那还真的不敢肯定。
谷阳文城见鸠摩旦有所收敛,便豪不客气地说:“先生和自己的同属之所以留在西防军,并非是因为你们为西防军建立了不世功勋,立下了汗马功劳,作出了巨大牺牲,这些你们都还没有做到,或者说,至少目前还没有做到。”
说到这里,谷阳文城有意看了一眼鸠摩旦,见他还在听着,接着说:“你们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每次战斗,你们因为熟悉西蛮之野,了解异族联军的发动战争时排兵布阵的伎俩。所以,你们才能在西防军营里有了幕僚的称号。但是,不能因为你们有了这些付出,便可以在西防军营里为所欲为。你要搞清楚一点,西防军是大宋的西防军,我谷阳文城履行的是朝廷赋予的使命。在军中,绝不允许下属越殂代疱之事。先生,你明白吗?”
鸠摩旦这次倒是在认真听着谷阳文城的话,但他一贯嬉笑放浪的性格并不因此而改变。
他依旧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将军教训的是!像这样自行绑架东陆九州修行者的事情,在下绝不会有第二次。还望大将军念在下寄身西防军已有些时日,从宽发落!”
鸠摩旦如此敷衍,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还没有完全亮出自己的底牌,才会如此蜻蜓点水。
谷阳文城岂能让他如此糊弄过去?
谷阳文城见如此点拨,对方毫不畏惧,心里倒是七上八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到底抓住了什么把柄?
谷阳文城决定铤而走险,说:“好一个从宽发落!先生倒是说得轻巧,军营里私自做主,挑拨俗世界与修行界鱼水关系,你知道该处以什么惩罚吗?”
说到这里,谷阳文城原本是要停下的,可以看到鸠摩旦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显然是有恃无恐,他内心最后疑点宽容也被撞击得支离破碎,他伸出手,指着鸠摩旦的脑袋,说“你知道你绑架的这俩人的背后,还有一个玄之宗师的小徒弟介非。一旦介非找到军营里来兴师问罪,而西防军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无论这个事情是上告朝廷,还是通告道极学院,将会给西防军带来什么吗?”
尽管谷阳文城对指着别人的脑袋厉声说事这个动作十分排斥,可情急之下,他只能采取反常手段,逼着鸠摩旦去面对这个问题,随之亮出自己的底牌。
鸠摩旦看着振振有词的谷阳文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盯着谷阳文城的手指上下忽闪的眼睛,再也不能克制自己。
他冷冷地说:“大将军口口声声不是大宋朝廷,就是道极学院,不是玄之宗师,就是介非,不是俗世界,就是修行界。可请问,大将军做出的有些事情,可真的是为大宋社稷的存亡着想,还是为修行界与俗世界的鱼水深情着想?”
谷阳文城心底里冷冷地笑了:“狐狸尾巴到底是要露出来了,这要是再不加点料,恐怕今日就到此为止了?”
谷阳文城佯装盛怒至极,他厉声道:“先生,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你如此玷污朝廷命官,诋毁西防军首领,本将军随时可以将你就地正法,不用知会兵部,更不用上奏朝廷!”
在鸠摩旦眼里,这次谷阳文城是真的被激怒了,虽然他胜券在握,但这是在军营。谷阳文城浸淫战场数十载,已是久经血火考验的,他发起怒来,即便是佯装发怒,也自带铁血浴火的刚健气息,令鸠摩旦不寒而栗。
鸠摩旦深呼吸一口,稳住身形,半跪在地,说:“在下请大将军息怒。自打走进西防军营,在下誓与西防军同仇敌忾,共存共荣,从未想着要冒犯大将军,更不敢对西防军怀有二心。只是,只是……”
谷阳文城怒道:“可是什么?”
鸠摩旦这才鼓起勇气,伸手从胸口的暗兜里,抽出一张小小方形的布帛,说:“在下想请问大将军,这两个人大将军可认识?”
说完,双手捧着小小的方形布帛纸,高过头顶,像是捧着一把嗜血的利器,更显得小心翼翼。
谷阳文城从心里冷笑了,就这么几下,还敢在西防军营里放肆,我倒要看看你拿住的是哪一张王牌,竟敢让你在本将军面前如此不知好歹。
他盯着半跪在地的鸠摩旦,放慢脚步,一步步地走到鸠摩旦身边。
沉重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地踏响地面,如一把重锤一下下地敲击着一面牛皮鼓,令鸠摩旦不由心虚。
这是一招险棋,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下得好,皆大欢喜,下不好,就会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谷阳文城走了七八步,才走到鸠摩旦身边,从鸠摩旦手里一把抽出那张纸帛,迅速打开,只见上面只是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礼部尚书温世泽,另一个是灵观首执顾圣泽。
也只有谷阳文城才能明白这两个名字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两个名字,一个代表着他过去的秘密,一个代表着他现在的秘密。而且这两个秘密恰恰是一个十分尴尬极端别扭的秘密。
说出来,你是说不清的,解释,只会让人产生更多的联想。如果朝廷和修行界知道了这两个名字背后的秘密,不要说别的,即便是朝廷和道极学院派来审查的那些络绎不绝的人,也会葬送了他全部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