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兽疯狂地扭动着身躯，愤怒而痛苦地嘶吼着。
那柄撑住它上下颚的莹白剑器修长剑身莹光大作，但在它全力咬合之下，剑身竟微微有些弯曲起来。
“斩！”
一声轻喝，一道身影，一人白衣。
钟山剑客，楚启。
他一手捏法诀，一手成剑指，轻轻往下一划。
那柄剑器宛若通灵般轻轻颤动，莹白剑光凝聚起来，变得越发凝实，而后整柄剑器便化一道流光刺穿龙兽下颚。
少年剑指轻划，剑器随之而动，在空中灵动飘逸地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刺入龙首的另一只竖瞳。
不待龙兽的嘶吼与挣扎。
楚启双眸微闭，额间眉心处一道弯弯的银月神纹浮现。
随着这弯皎月的浮现，周边的一小片天空似乎变得有些暗淡。
而那道神纹就好像是黑夜中的那轮明月。
虽不耀眼，却无比温润而引人注目。
银色清辉宛如流水荡漾，那是月华，真正的月华。
《月华斩灵术》！
纳太阴之灵力，聚月华之纯粹。
在清辉的映射下，天上好像真的出现了一轮月亮。
那是一弯如女子眉毛般修长好看的弯月。
接着那弯明月就这样掉了下来。
从天上掉了下来。
如眉般的月亮，现在却更像是一柄弯刀...其实二者从形状上本就相似。
只是前者好看得要命，后者...真的要命。
那弯月就这样直直地落在了龙兽的头颅之上。
然后只听到叮的一声。
那龙兽的身形便是一顿，一个呼吸后宛如失却了神采，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首躯分离！
倒下后的龙兽轰隆一响，那颗巨大的头颅咕溜溜地滚到了一旁。
月华斩灵，先斩灵识，再斩肉身。
那道切口平整光滑，就好像是金陵城里最好的厨子料理鱼头般痛快利落。
楚启一手一招，那柄莹白剑器便落在了手中。
而后他另一只手一招...
却是空空如也。
他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脸红，不过也就是一瞬间便恢复原本那冷冰的模样。
钟山剑客，要高傲。
他轻轻跃起，来到那巨大的龙首旁，轻轻地拔出了那柄绣麟。
然后嘴角一挑，走到瘫靠在一旁的毛霸霸身旁，他将绣麟丢给重伤的少年。
“你家铁衣就眼睁睁看着你被打死？”
毛霸霸接过绣麟哈哈大笑，大声道：“哈哈，谁让他们只听我家老头子的话，老头临走前说了，要我死战破境。”
“得，现在死战是死战了，却还是五境武夫。”他絮叨着，一口鲜血不由喷了出来。
楚启看了看他，默默地搀扶起重伤的少年。
楚启身形微微一顿，手上却有一些乏力，他提起一口灵气振了振精神，总算是将重伤的少年从地上提了起来。
此刻的楚启也不好过。
虽说刚刚那几手飘逸潇洒，尤其是最后一记月华斩灵，看似轻松写意一击必杀，实际上却是用了他近乎全部的灵力，甚至动用了本身还未彻底掌握的道法，只求速战速决。
两人搀搀扶扶着走进武成侯府。
那些持刀默立的铁衣依旧一动不动，目不斜视。
唯有那名领头的铁衣微微向毛霸霸颔首：“世子安心修养，破境不可急躁。想必侯爷也不会怪罪。”
毛霸霸勉强摆了摆手，留下一个深邃的眼神。
进了侯府。
楚启并未开口，以传音入密之法用灵力送声音入毛霸霸耳中：“刚来时我便察觉附近有不少好手，只不过确定不了是何身份。”
毛霸霸此时一身灵力尽耗，用不了传音入密，洒脱道：“此次倒是让你看了笑话，让你抢了这头孽龙。等我康复后我带你吃金陵最好的酒肉。”
“最近我时常听闻城内犬吠，颇为想念以往我俩吃过的野狗肉。”他咧了咧嘴，一口白牙上血迹斑斑，狼狈之下又有些恐怖好笑。
楚启微微点头，聪慧的他已然明白。
尤其是...楚启是个喜欢狗的，在钟山云台峰上还养了一只黄犬，他可从未吃过狗肉。
“会叫的狗才好吃，到时候就吃那些犬吠的狗。”楚启笑了笑。
两人并肩走着。
按着毛霸霸的指引，两人来到了一处小屋子。
“不需命人给你治疗治疗？”楚启问道，他在屋子里转了转。
一间小屋，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是我父静坐的地方。”毛霸霸没回答，倒是念叨着，“除了他的寝居，整个侯府这儿最安全。”
楚启微微一愣，他闭上双目。
眉间音乐浮现，眼前一片黑暗。
安静而静谧。
只不过在黑暗之外，仿佛有一片无尽的大海，包拢着这一切。
那片大海很平静，很深邃，这是武成侯遗留下来的意志。
也同样让人完全看不出深浅，只感很大很大、很深很深。
他张开双目，眉间银月消散。
“你家中其余人都在侯爷寝居？”楚启问道，“怎么不去那边。”
“我怕我母我妹念叨，我一身肉体金刚无漏，臻至圆满，只要还有口气都能缓过来，容我缓缓神再说。”毛霸霸嘴里碎碎念，原本瘫坐在地上的他已面前盘起双腿，五心朝天静坐着，“想我堂堂金陵无敌，竟打得这般艰难。”
“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他看到楚启微微翻了翻白眼。
“金陵无敌..谁给你的脸。”楚启嗤笑道。
“跟我打过的人，我无敌。”毛霸霸狡辩着。
他浑身的伤口，在楚启一双灵目之下，竟在微微地愈合。
“你...”
“我的肉身铸得完美无匹。这些小伤，无需在意。”毛霸霸长吸一口气，随后便吐出一口浊气。每一次吞吐，楚启都能感觉到他的精神好了很多。
楚启也盘起双膝，五心朝天，不一样的是，他把自己的剑器横放在了自己的双腿之上。
他运转自身灵力，吸纳天地间流离的灵气，体内匮乏的灵力慢慢地得到了补充。
他明显的感觉到，在这武成侯静坐之地，自己的静坐效率明显提高了很多。
自己的意志更为凝聚，精神更为集中，游离的灵气也更为温和。
恐怕这就是武成侯留在此地的意志的作用吧。
大周第一武夫，果真很高。
运转了几圈灵力，楚启长呼一口浊气，精神明显振奋了很多。
在这座小屋里，外面的纷扰喧嚣被完全隔绝。
只有静谧舒适的宁静。
楚启静静盘算起这件大事件。
作为钟山云台峰的嫡传，他在钟山也是颇为核心的存在。
而钟山剑宗乃是天下四大剑道圣地。
东观海，西蜀山，南钟山，北太白，四大剑道圣地地位极为尊崇。
早在年前，楚启便从自家师父处得知了一点消息：武成侯似要破境，入那武道止境。
那时候他就知道，金陵将起风云。
只不过自己区区第五境的炼气士，连中五境都未踏入，在这场大争之中也发挥不了什么重要，顶多能凭个钟山弟子的名头与一身不算太弱的修为参与其中罢了。
而他最为担心的便是自己的这位好朋友，武成侯世子毛霸霸。
他是侯府唯一的世子，在这场大争中处在漩涡的中心，极为凶险。
他知晓自己这位朋友高傲且心细，又是个极为看重感情的人。所以也没多问，只是在宗门安排驰援任务的时候，多次请缨，尽力而为。
三月前非请者禁一出，就宣告了这场大争的开始。
他于那时入金陵，追魔道，诛杀躲藏在阴影处的“老鼠”。
片刻未歇，胸中的郁气一点点积累。
今日再见好友，协力斩龙，经过刚刚的盘坐，胸中郁气已消大半，颇为轻松。
念及此处，他轻轻摇了摇头。
良久毛霸霸长吐一口浊气，虽然伤势依旧严重，但已经可以简单活动身躯。
楚启见机拍了拍腰间的银色小葫芦，小葫芦一阵抖动后跳出一粒药丸。
那药丸呈青色通体晶莹，如黄豆般大小，一出葫芦便药香四溢。
他将药丸塞入好友嘴中：“这是钟山特有的大青丹，看你精神恢复了不少，快快服下炼化药力。”
毛霸霸咽下药丸，稍稍运转灵力炼化，只觉得口齿生香，一股暖流在体内荡漾，通体舒畅，就连身上的伤也稍稍好了一些。
“我铸就第四金刚境时一身肉体金刚无漏，现在精神已稍稍振奋，药力只需慢慢自行炼化即可。”毛霸霸解释后便开始讨要灵药，“你们山上好东西还真不少，再给我些。”
楚启翻了翻白眼，一双剑眉微微蹙起：“美得你，这大青丹乃是我嫡传弟子所有，一人才有一粒，续命之时方才拿来用的，哪还有多余的。”
毛霸霸闻言笑了笑，他拍了拍楚启的肩膀，竟扯到了自己的伤口，疼的他呲了呲牙：“好兄弟你等着，等我父回归，安定金陵城后，我就让那老头子多给我些好处，到时候我好好补偿你。”
想到先前再府外感应到的那些躲藏在暗处的好手，楚启低声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都是些脏活累活，让他们当官的去处理吧。”毛霸霸轻松道，“那些家伙乃至背后的人首鼠两端犹豫不决，怪不得能被我父压制。”
“若是刚刚他们敢豁了出去，屠我满门，就算我父归来，又能奈何？”毛霸霸嗤笑道，“屠我满门又怕我父归来报复，殊不知但凡是来过的人，以老头子的脾气，一个都不会放过。”
“要么别来，来了就要干脆利落。”他继续说着。
楚启赫然笑道：“你倒是也敢说，这话不吉利。”
毛霸霸显得很开心：“我只是死里逃生，十分畅快罢了，刚刚我是真担心吓唬不住那些人。”
楚启轻轻点头，他略微明白了毛霸霸的意思，也知道了为何他要如此死战。
无非就是给那些窥视的人一个信号，武成侯很放心家中的安全。
并不算很高明的做法。
只不过在那些人犹犹豫豫，心中天秤摇摆不定的时候，给他们胆怯的那一边加了一根稻草。
让他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而现在就算是他们再想出手，恐怕也做不到一呼百应群起攻之，那些精锐的铁衣足以镇压，兴许此时也还有别处赶来的援手也说不定。
楚启轻轻闭目，他现在很安心，也很放心，多日来的疲惫一下涌入心头。
他现在很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只不过精神稍稍好些的毛霸霸此刻心情也颇为舒畅，应该也是压抑许久后的放松使得他话语颇多。
楚启听着他的叨叨，也未能入睡。
突然他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很早的时候就想问你，为何你对你父武成侯似乎并不是那么敬畏？”
毛霸霸有时称武成侯为我父，有时候又丝毫不会顾及旁人直呼老头。
楚启有些不解。
“没错。”毛霸霸眼神幽幽，盯着楚启。
那眼神仿佛在说：“快问我！快问我！”
“为何？”楚启问道。
“因为他当年为了让我弃文习武，竟硬生生将我骨头打碎了三次！”毛霸霸恶狠狠地说道，“我迟早...”
还未等他说完，楚启便打断：“我并不关心武成侯如何教育你，我只是好奇，何为弃文？”
“侯府世子，你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人啊？”他接着问。
“不是寻常的读书识字。”毛霸霸沉思一会儿严肃地说道，“不瞒你说，我当年是金陵城公认的第一读书种子，当年阳明先生正在金陵讲学，他说我有大儒之资！”
“读书种子？”楚启问。
“第一读书种子！”毛霸霸微微羞涩道。
“阳明先生？”楚启又问。
“先生亲言。”毛霸霸脸上充斥着得意的色彩。
“大儒？”剑客眯着双眼。
“没错！”世子此时得意到了极点。
“你怎么不说你能当半圣...不不不，直接当圣人吧。”
..........................................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
“本世子说得都是真的。”
“你不信就去打听打听......”
“全金陵的人都知道！”
“你可以去找阳明先生问问......”
“先生真的说我有大儒之资！”
“你你你，眼睛闭上装睡么？别装了，起来！”
“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