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壹一大早,妙鹤斋门前,一位瘦骨嶙峋的六旬老叟如往常一样吃力地取下四块门板,从门内搬出一方小椅,坐在上面休息。他一边猫腰捶打着自己酸软的老腿,一边皱着眉头看着这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离阳城百姓,自打东西行起了变化以后,这离阳人的生活节奏也好像加了马达,以往熙攘喧闹的汇福路日渐萧条,往昔这条南北市最集中的买卖街如今风光不再,想到此处,老叟不由得眉头一舒身体后倾长出了一口气,呆坐在那里,就连捶腿的手也停了下来。
而这位呆坐门前的老叟,正是二十年前叱咤离阳南北市,人称“一爻定乾坤,判笔妙生花”的妙鹤斋当家二先生九公——孙九彖。
这孙九彖的个人经历说来离奇,他出生在离阳城东南隆谷县的一个富商家庭,在家行三,原名孙叔抟,据说他天生得白白胖胖惹人喜爱,只是一小长到九岁还不会说话,家里父母遍访名医,下了无数方药也未能将他治好,直到九岁那年突然得了一场大病,昏迷半月,水米未进,这可急坏了他爹妈。先是请了好些大夫来看,医生们却都说是无端癔症无方可医,问及方士或可有救。家里看着好端端的小小子瘦的眼看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了,就赶紧差人去请当时离阳城中最有名的二先生郑弗非。
说来也巧,这弗非先生当日正好与朋友游到此地,二人谈笑时,弗非先生折柳起卦,算出小叔抟有此一劫,就循着卦上所指方向直奔孙府,不顾府内小厮阻拦,大步行至后堂,画符念咒做起法来。未等叔抟父母回过神问来者何人的功夫,只见一道绿火闪过床帏,这昏迷的小娃娃竟然哭闹起来,嚷着要吃糕饼,这可把叔抟父母乐得够呛,赶紧差人端了一碗米汤喂了这小娃娃。
看小叔抟喝起米汤,这才缓过神来注意到这位身着素袍,仙风道骨的先生。二人赶忙行礼,拜谢先生大恩,张嘴一问,才知道这就是先前差人去请的弗非先生,其父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赞叹道:“先生真乃神人也!”。正在一家人对弗非先生千恩万谢之际,只见那小叔抟突然翻身下床,跪在地上,对着弗非先生叩拜,口中说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孙叔抟一拜!”这举动惊得一屋人差点一起坐倒在地上,其父这时惊诧地回想起,刚刚小叔抟惊醒时是自己嚷着要吃糕饼,叔抟不但病愈而且居然张口说话了!想到这,他扑通跪倒在弗非先生面前,连拜道:“先生真乃神人也!真乃神人也!”
弗非先生赶忙扶起孙父,他捋了捋胡子略加思索便大笑道:“今日我折柳起卦,问得有小儿阴瘴之气郁结,恐有性命之忧,遂引疏做法,驱瘴于斯。谁料这阴瘴之气竟源于胎中,致公子虽九岁而不能言语,今日破啼,非我之功,实我与叔抟有缘在先,缘至郁极而破耳!”并与孙父言道:“我看不如把叔抟改为九彖,一来九是大阳数可驱邪扬抑,二来这抟字含郁结意味,而彖字与其音近,有变化无穷之意,正合公子九岁而变。若孙公不反对,今日我便收了贵公子,以了师徒因缘。”孙父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就此孙叔抟就成了孙九彖,经过弗非先生悉心教导,加上孙九彖虚心好学,二十年后,这离阳也就又多了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二先生。
回过来我们书接上文,言下正是九公斋前坐,哀从心中来。呆坐在门口的孙先生被初秋的凉风吹得刚刚回过神来,准备起身回屋之际,只见远处匆匆忙忙行来五人,孙先生眼虽未花但隔着这晨间的雾气,也看不清来人模样,只听得一声:“前面可是九公?”从那雾气中走在头里的人方向传来。此人快步上前,一个彪形大汉抱拳立在对面,孙先生定睛一瞧,不是旁人,正是缘阔斋的当家二先生,金定连。此时后面的四位也走到了现前,一看分别是靳万堂的毕每先生、易仲斋的季法儒先生、觉珀堂的焦有溪先生和天生斋的游在石先生,这五位二先生连同门口的孙先生一起,基本就是离阳城南北市的中流砥柱了,平日里大家各忙各的,单在十年前伯鸣先生家的大法会上才聚齐过一回,今天站在略显萧瑟的妙鹤斋门口,颇有别样滋味。
这场景突然让刚刚缓过神的孙先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恍若隔世,他用略显激动又复杂的眼神看过这五位老友以后,一抬手,声音暗带颤抖的问向几位道:“各位先生,今日来此不知...?”话还没说完,缘阔斋的金先生就一反常态的打断道:“不知九公昨日可曾收到寿帖?”问道此,其余四位先生也纷纷抱起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