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漠云琪赶到万果园时,两人一猫正围成一圈,盘腿坐在瑶池旁边的草丛上啃果子,看到他来,还好心空出个位子,邀请他一起啃果子。
彼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果树丛林郁郁葱葱,一如当年师门众人聚在一起,模仿古人曲水流觞之乐。
萧漠云琪抬腿走向两人一猫围成的圈子,毫不犹豫的盘腿坐下。他今天一套剪裁合体的蓝色西装一丝不苟,白色内衬扣到最高一粒,和苏妄鹤如出一辙的黑色长发用枫叶发扣固定,高束成马尾。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低头啃苹果的小孩儿就是他的孽徒,毕竟他看她从懵懂幼童到花季少女,一路陪伴她成长。
不过现在可能不算是师徒关系了,大闹琪阁,欺师反骨,她曾经可是干了个遍。
“师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苏妄鹤礼貌性说了句客套话,有求于人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师父。
萧漠云琪从果堆里捡起一个品相还不错的果子,摆了摆手,“担不起担不起,”作为馥大的校长,他其实很少吃万果园的果子,不过可以看得出这群兔崽子是把万果园给洗劫了。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大概是知道苏妄鹤和萧漠云琪有什么事情要谈,馨凌将书书引到了离他们稍远处的草坪上一起玩耍。
萧漠云琪幻化出一套围棋棋具,白玉制的棋盘纵横十九路用金线描摹,玛瑙制的黑白棋子也是玲珑剔透、小巧可爱。苏妄鹤自觉捧过白子,礼请尊者先行。
时间仿佛走的很慢,苏妄鹤在围棋方面的造诣放在同龄人之间,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是在萧漠云琪面前,才堪堪守住了自己的阵地。
“师姐体内有两种药,第一种从两年前就开始,影响她的记忆。”他落下一子,“第二种和第一种相互排斥,就产生了现在这种结果。”
萧漠云琪没有抬头,“这不正合你意?”
又小又没有记忆,完全是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苏妄鹤想怎么涂改就怎么涂改,而且没有人会想不开去阻止他。
“是啊——”苏妄鹤的双眼再次瞟向那一人,“可是这并非她所愿,先生,您了解我的。”他的语气很虔诚,他的态度很坚定。
萧漠云琪的身体向后仰,当即否定,“不,我不了解你,你别瞎说。”苏妄鹤只是他爱屋及乌的边缘,若非天意所定,他也不会收一只归心不是他的畜牲为徒,不过令他欣慰的是,教导了多年,还是有所成就的。
一长一少又是一段沉默无言,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无声的硝烟在小小一方棋盘上战乱纷飞。以他们为中心的隐形结界隔开了外界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无人会为他们而驻足。
直至日落西山,驾着九龙金车的太阳神羲和越走越远,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场战争刚刚落幕。
尊者落下最后一子,无奈叹息,“你赢了。”大手一挥,将棋具纳入芥子,明知故问,“想要什么?”
苏妄鹤知道自己是险胜,师父是处处退让。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承让。解开第二种药。”让她继续忘记过去种种不美好,脱离苦海。
“?”萧漠云琪刚要起身,差点闪到了腰,“你不是苏妄鹤?”按照他的能力,白骨生肉都没问题,结果这么大的奖励,小崽子就这?就这?
苏妄鹤面不改色,吐出一个不知道还算谁的黑历史,“师姐曾经用你的账户开了一个亿的支票。”这倒是实事,然后某校长的黑心徒弟就被冻结账户了,跑去跟三师姐哭唧唧了半天。
“我解。”萧漠云琪扶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儿女都是债啊,债啊。这两个不省心的还是孽债啊!
“谢谢师父,”苏妄鹤恭敬地向萧漠云琪鞠了个躬,随后补了一句,“师父最帅了。”
随着萧漠云琪的目光看去,书书已经累极,随地一趟睡着了,小猫馨凌有一搭没一搭摇摆尾巴,守在书书身边。
未尽之梦仍在继续,李抱云不知道苏妄鹤和萧漠云琪之间的游戏,她现在身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内,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铁剑,剑刃没入一个男子的后背,男子回头时,眼里先是震惊,随后是释然,他仿佛不觉得疼痛,“是尽瑶啊——”
我所遇少年郎,也是广袖白裳,文采飞扬,高朋满堂,谈笑皆可文章。可怜上天不予好皮囊,不赐连理与鸳鸯,不点此生红鸾如常。我所遇少年郎,其行也无常,虽是暖阳,遍照四方。
“是我。”“李抱云”面无表情抽出剑刃,身后的清隽少年奉上绢布,方便她擦拭干净剑上的血渍,声音不高不低,也没有任何情绪,“师姐劝过我不要这么绝,日后好相见。
“但是,师父,云琪,先生。你仗着我喜欢你,或者说你的长者身份,三番五次触碰我的底线,有些过了。”
李抱云到底是旁观者,而且共情能力低下,所以她无法体会到这个少女是什么样的心情,而且过去了太久,久到跨越了几生几世,太纠结某些事情只会徒增烦恼,及时行乐才是她的人生准则,快乐法宝。
“以后不用叫我师父了。”少女的一剑看似来势汹汹,实则避开了致命处,但是疗伤也非易事。
萧漠炎天对从小养到大的这个徒弟,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是他所钟意的传统女子的雅柔乖,恰好相反,她暴躁、疯狂、我行我素、不按常理出牌,他们的关系甚至时远时近,比如现在。
他曾经对她的温情、怜悯和心软,年长者利用丰富的人生阅历去引诱,对她的少女怀春也没有多加引导,更多的是任其发展。这是非常失格的。他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在特殊时段也不是合格的恋人。
“希望未来的你越走越好,你不要有任何情绪。好好活着自己的生活,好好学好自己的学业。
“有时候,没必要去追随谁的步伐,你是你,你不是别人的复制品。希望未来的你,能够从黑暗里走出来,看到光明和这个世界的美好,心情不好,多跟朋友出去走走,亦或者多跟朋友说说。
“希望未来,你能遇到那个真正能够懂得你的人。而我,最好随风而散,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李抱云擦剑的动作微不可见的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擦剑,直到没有一滴血,她指尖拈着脏了的绢布,轻轻用内力震碎,化为碎瓣的绢布合着过往的爱恨情仇,一起轻飘飘落地。
“羡之,饿了,恰火锅,”
萧漠炎天佝偻着腰,没有回过身目送他们离去。宫奴开始四面八方涌来,恭顺的服侍他,全程没有一句多言。
今天天气真好啊……
这个梦够刺激,李抱云转个身,周遭环境已经是另一番天地,如影随形的清隽少年也不知所踪。
“你是谁?”李抱云又回到了这片湖泊之上,只不过身上不再是华裳重重,而是明安私立的常服,空灵的女声回荡在这个空间,正当她准备回答时,女声又开始扁桃体发炎,
“我的一生顺遂,父母尽可能满足我的无理要求;师父们强大温柔,使我规避大部分邪路,我生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长辈温和明理,朋友包容和谐,成长路上也没有遇到歧视侮辱,坎坷不多。
“但我能做什么呢?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呢?时常觉得自己过于渺小且无能。”
李抱云站的太久,有些想坐一会。她心念一动,背后随即出现一把椅子,“玄学。”
“抛开父母离异,你被夹在他们中间两边不是人,师父和朋友都是重点大学的优秀学子甚至社会精英,往来鲜少的长辈。白月光是垃圾堆里面的渣男。”她顺势坐下,评价到,“确实很顺遂且平凡。”
李抱云觉得自己可能没有从师徒决裂的场景里走出来,这段话她不知道在说谁,她自己还是这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女子,冷漠无情,不在乎他人感受。这样不对。
“冷漠不对,虚伪不对。你想过为什么不对吗?”女声飘忽不定,它轻抚过李抱云的耳畔,“你还记得仁爱是什么吗?”
“是孟子所说的恻隐之心。”李抱云脱口而出,有些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这句话的后一句是什么来着?“你有,但很少,睚眦必报当属第一。”
“是谁教你的呢?”
是谁呢?李抱云开始细数平常生活里的种种不正常行为,三步上墙的功夫,历史成绩的优异,老李的欲言又止……
等等!“我师父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苏妄鹤的车里晕倒失去意识后,她就一直在不停地穿梭在各种场景之中,经历一个女孩从懵懂稚童到花季年华的喜怒哀乐。
可是,叩氏集团那边的工作还等着她去忙,还没给老李写各种各样的致辞稿。
今天也是叩氏的打工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