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予和韦堂堂离开烟柳舫时,已过午时,菩西去买街边的奶油炸的小面果。韦堂堂先上了马车,在烟柳舫秋门的走道转角,韦予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我有点急,撞到你了。”眼前一个身段欣长的男子,他太高了,韦予只看得到他胸膛前针线紧密,上好云雾绡织成的月白锦袍,他低低的嗓音传来,语气温和:“姑娘没事吧?”
韦予揉揉额头,后退一步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也要跟你说声抱歉。我觉得还应该追责烟柳舫的设计者,不够人性化。”
男子笑道:“谢过姑娘建议,姑娘似乎不是长安人?”
韦予在民风淳朴的韶州长大,一举一动随性而为。跟京城的端庄、温柔的小姐差别甚大。
韦予亦笑:“我在韶州长大的。”
“难怪。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姑娘有缘再见。”他颔首,匆匆往三楼走去。
韦予看着男子的背影,她分明未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一个词却浮现在心底,阶庭兰玉。
韦予走出烟柳舫,上了马车。韦堂堂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菩西与马车夫坐在外面。
韦予上来的时候踢了韦堂堂一脚:“你可霸了菩西的位置。”
韦堂堂闷哼一声:“本公子还不屑坐你的马车呢。”
“哦?那你下去啊。”
“别闹,让我眯一会。”
韦予吃着酥软可口的小面果,边把油纸袋递给韦堂堂,边慢悠悠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一块玩,我跟你说过我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吗?”
韦堂堂闭着眼睛,撇撇嘴道:“还不是女侠、剑客一类的。”
“哈哈对啊,我也记得你的志向。你想从商,你想远游,我觉得你可以跟父亲聊一下,不必扮作不学无术的样子。他是很古板迂腐,可能不会答应你,但这是你的梦想,你就应该堂堂正正的去追求……”
韦堂堂闭着眼睛,没搭理她。
“怎么回事呢你?我说了那么多,别装睡。”韦予郁闷地戳了戳韦堂堂。
马车再转一个弯就抵达韦府,韦堂堂眼眸低垂,眼角的泪痣显得更妖娆:“人心易变,我的志向早已改变了。”
“何时变的?”
方才,就在永王把你留在屋内,突然发觉我想要权倾朝野,不再因权利之事无能为力,你注定不愿意困在小小的王府一辈子,就去当你行侠仗义的侠女吧,韦予。
回府后,韦堂堂直接走进韦昭训的书房待了一下午。几天后,他收拾行囊搬进国子监的斋舍。
——
烟柳舫三楼,一袭月白锦袍的男人把玩着手上的腰牌,随意拿起桌边的桂花糕点,咬了一口撇撇嘴道:“好腻,十六哥你这的糕点哪家厨师做的?”
抬眼看到李璘冰冷冷的面具,冷冰冰的眼神,他笑眯眯:“十六哥,你又不声不响借走我腰牌,总得告诉我这次所为何事吧?”
“小事情。”李璘端起白瓷浮纹茶盏,轻啜一口。
“你今天心情不错?我来的路上撞到了一个姑娘……”
李璘抿唇:“她是我的一位故人。你今儿不用去探望宁王妃了?”
“要呢,晚不得。但十六哥的事要紧,下次有事用腰牌,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月牙袍说着摆摆手,离开了房间,在他走出房间的一瞬,含着笑意的嘴角冷下来,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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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三清堂
宁王妃跪在佛祖前,闭目在佛堂香雾中,手中转动的十四粒念珠,质地细腻,油润爽滑。角落有铃、风吹铃响。月牙袍悄然走进,有模有样地跪在了她一旁,虔诚祈祷。
念完佛,顶礼磕头。一旁的齐嬷嬷忙扶宁王妃起来,看着来人嗔道:“寿王,咱王妃在门外等您好久了。”
宁王妃拍拍齐嬷嬷的手,示意她住嘴:“阿清来了。我等得了,是佛祖不能等。”她虔诚地看向上方的佛祖,眼神空洞却纯净,她是一名盲人。
“是我来晚了,我该罚……”李清熟稔地扶起她左手,走出烟云缭绕的三清堂,一路上插科使砌,逗得一向端庄守礼的宁王妃频频掩嘴发笑,连后头的齐嬷嬷都忍俊不禁得摇头。
寿王李瑁的母妃武惠妃,香消玉殒前仍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嚣张跋扈,六宫独宠。当年连着夭折两个儿子,这含着金勺出生的第三个儿子,打小便送去圣上的大哥,温文尔雅,喜好音律的宁王抚养,七岁才接回宫去。武惠妃强势霸道,李瑁在她的威压下,从来不能安排自己的人生,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在宁王府的生活。宁王去世,他担负起儿子的责任,照顾哀痛欲绝的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