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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九章

出租车停在了本城出名的贫民区的巷口。绿绮从车上下来,宽大得几乎到膝盖的彩色T衫,肥大的休闲裤,脚上则是帆布运动鞋,脸上还戴着一个几乎遮住了半边脸的墨镜,这副装扮和她平日优雅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

再过一条街就是绿化整洁,光鲜干净的城市主干道。而这里却是污水横生,破旧的建筑物,死角里堆满多年没清理的垃圾,路边干枯的树杆上系着钢丝绳,绳上仍旧带着灰黑的衣物冻得僵硬。这样的贫民区在每个繁华的城市中都能找到,住的人群也大多是外来的打工仔,虽然知道这里是个好的藏身所在,可……她很难想象徐俯竟会在这种地方落脚。

以前的他,对于整洁和安静已经达到了苛刻的地步,而现在……扫视周围的景物,绿绮心底隐有哀意生起,三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但是足以改变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站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敲了半晌的门却无人回应。

并没有着急离开,绿绮继续站在门前等待着。

“不满意这里的环境吗?”

低沉冷静的话语缓缓从一侧暗巷里蔓延过来,犹如一根针刺在绿绮的耳脉上。她侧过身来,暗巷的阴影笼罩在消瘦的男人身上,光和影子徘徊在他面上,阴郁而冰冷。

“你……还好吗?”

徐俯没有在房里等她,这是一种没有一丝信任充满防备的表现。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早就不奢求还能得到他的信任。

走进铁门,摘下了宽大的墨镜,房子里面一股久不住人的霉湿之气,桌子上扔着几个吃剩的盒饭,地上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报纸。

“你这副样子我几乎没认出来,怎么,这是为了躲开魏小虎的耳目吗?”徐俯的手抬起几乎是慢柔地轻抚过她扎起的马尾辫上。

绿绮一抖,随即退后一步,看着他。

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黑色的T恤膝盖开裂的牛仔裤,以前的他只喜欢穿衬衫,质地要么棉麻的,连扣子都必须是玳瑁的。消瘦的凹陷进去的脸颊,不复往昔锋利的眉眼。她几乎分辨不清他是变老了,还是变得年轻了。只是不敢再看,垂下眼低声道:“你见我想要做什么?杀了我?碎尸泄愤?”

“你这么聪明的人能来,自然知道我必然有叫你来的筹码,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徐俯不温不火的语调,让绿绮觉得胸口一道野火烧过,她笑了起来,几乎是听见古怪的声掉在震动着胸口,带着一种奇异的辛辣涌到唇边。

“现在你还有什么筹码?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徐俯?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丧家之犬!”他只是斜倚着门,靠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度里,双臂环胸,笑着,“你会知道我这个丧家之犬有什么筹码的。”

很新的一个数码相机放在桌上,他按动了几个按钮之后一段影像开始播放。

夜晚的室内,光线并不明亮。

女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坐在窗口的男人面前,一缕极细弱的微光穿越女人的发丝,冷冷勾勒出一弯精致的下颌。

她静止在那里,细密的睫毛一颤,两道毫无温度的微光便借着光线在眼睛底下尖锐地闪过去。

“你知道魏小虎是警察吗?”

一瞬间,绿绮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靥如花。

“就凭这个?”

手指却在背后攥紧,指节发白。

她不急,徐俯也不怒,人就倚在那里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有的不只是这个。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以前的别墅为了安全起见到处都装了监控,以前我们的种种都在里面。”

绿绮半眯的深黑眸子里,饱和的杀气渐次流露,但她让自己冷冷地微笑,“那又怎么样?他不是不知道我和你上过床,再在他面前秀一下春宫照而已,你以为我会让你要挟?”

“没错,虽然有些东西要分时间场景心情交出去才有意思,但是单单凭借这个的确威胁不了你。”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唇一点一点贴近她的耳边,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你知道吗?那两个U盘……”

她一惊,忍不住看向徐俯。见他正定定地望着自己,那样深黑的眼,仿佛一瞬间就能将她整个人都融化在里面,不期然地又是一惊。

“什么?!”

“在你第三次打开的时候输入密码后,就会要求你输入一段附加码。如果没有正确输入你猜会怎么样?魏小虎踩着徐氏有了今日,然而要是有人知道他手中的东西消失了,又会怎么做?”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淡淡地一字一句,简单又直白地吐出来,“啊,我忘记了,他会怎么样你可能不关心,关心一下失去了庇护的自己,似乎更加像你的性格。”

室内极静。北风吹在已经无法关紧的玻璃窗上,半悬的帘子在潜入室内的风中扑打曳动着,。绿绮的呼吸轻轻一窒,才感到这昏暗的屋子里湿冷入骨。她听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响,渐次地连心跳也越来越响,不停响,一直把灵魂拖入看不见尽头的峡谷里。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没关系。”

这么说时,徐俯离她近极了的微凉的眸子噙着一丝笑意,仿佛是温柔的。

胸膛内的黑暗激烈地翻腾而上,淹没了心脏。

“很好。”她失去了冷静,狠狠地咬牙重复那两个字,“很好!”

“你想要什么?”

“我要钱,而现在我还要你!”

徐俯一手按在她的颈后,一手伸出去摸绿绮的脸颊,绿绮抬手打开他。

“多少钱?”

“五千万。”

“你当我是开银行?”

“五千万买下两个U盘并不吃亏,不是吗?”

徐俯抓住她的手,在手中大力握着,骨节间发出摩擦之声,痛得她直吸了一口冷气。

“好,徐俯,我给你!”

“交易达成。”

他低下头,渐渐接近她的唇,而他漆黑的眼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和欲望。

她侧过头开始挣扎,他猛地一回手就把她的手反折到身后。她素来最珍惜自己的双手,此刻却只是忍着痛咬牙道:“你就是掰断了我的手,我也绝不……绝不……”

低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徐俯的手指已经极狠戾地将她的宽大T恤撕裂。

她的锁骨在刹那撕开的衣襟处暴露,那几乎透明的白皙,伴着微温的体香,瞬间让他手指微微颤抖。

忽然用力压在了她的唇上狂吻着,绿绮下意识间咬紧牙关,抵挡他的进攻。徐俯在他唇辗转吸吮半晌,仍不能侵入。

然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任谁人看来,现在这种姿势也都是亲密无间。

徐俯古怪地哼笑一声,突然起身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两步,斜着头,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嘲讽了她一句:“你这样的女人为了他还真把你自己当成贞洁烈女了?你不是忘记当年你是怎么在我身下呻吟了吧?”

“住口!”绿绮神情丕变,身子颤抖起来,“钱我会尽快给你,到时候别忘记给附加码,还有我希望这就是你想要的!”

说罢,她的脸色一瞬间惨淡下来,决绝地转身离开,然而步伐却是极为缓慢,仿佛再快一点便要支撑不住。

徐俯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然后走到窗前,靠在墙上,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的身影。手夹着烟头凝住了,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烟头烧到了他的手指。他骤然一抖,把烟扔在一旁。

他的枪就在身边,他拿起来把子弹一颗一颗地拆卸下来,然后又一颗一颗地装上去。

“我到底是想要什么?要什么?”他问着自己,嘴唇最终开始缓缓颤抖,睫毛也在极轻地抖动着,鳞片似的微光上下闪跃,如梦一般。

然后拿起桌上的数码相机,开了条门缝望了望,迅速离开了这破旧的楼房,消失在暗巷中。

柳绿绮的狠辣手段和她的表面上带着一点即将崩溃的脆弱和优雅大相径庭,当年他见识过也赞赏过,现在他可不想原因不明地暴死在这肮脏不堪的陋室之中。

所以毫无意外地,当他的身影在巷道深外不见后,从另一个巷口现出另一个小心翼翼的身影,来到那个破旧的房间,仔细搜索着。

星虎顶层的办公室门口立着四个保镖。专用电梯的门打开,见到走出来的绿绮都愣了一下,随即展献满脸的笑意,上前招呼道:“柳小姐。”

“他在哪里?”

保镖呆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从另一边办公室走出来的李志博看见绿绮只是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似乎有些不甚开心,却仍旧道:“他在办公室里。”

绿绮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但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绿绮略感意外,随即向深处的一扇门走去。

休息室的门是半掩着,还没走到门口她就听见了细细的呻吟和喘息声。

低哑的,晕染了****……

轻轻地推开门,他们就在那里紧紧拥抱着,林景夕衣衫半褪,一向温柔可人的眉梢眼角洋溢着春色。

魏小虎的衬衫,也解开了三四个扣子,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肌。

退一步,再退开一步,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保镖和李志博眼里是不是落荒而逃。直至来到了电梯这个密闭的空前,她才一软倚在一边。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寂静的书房内,她打开电脑点算着,现金三千万,名下的资产很多,但大多为不动产和股票,轻易动魏小虎马上会察觉。

那么……

拿起手机,拨出号码铃声响了一下后,便马上收线。

片刻,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电话里传出一个沙哑的男声:“什么事?”

“我这里有一些古董首饰,你看看能帮我卖出去,我有急用。”

“知道了,着急的话价钱会低一些。”

“我知道,让你帮我盯的人怎么样了?”

“他的行踪很小心也很隐秘,并且居无定所,并不好跟。”

“佣金再给你翻一倍,只要到时候我让你下手时,你必须确保能要他的命。”

“知道了。”

挂上电话后她开始蜷缩在椅子上出神。

窗外又开始下起雪,雪下得很急,只一会儿,玻璃上就是一层细细的白霜。

绿绮定定地看着,直到昏暗的室内灯光骤然亮起,她的眼不适应地眨了眨,才看见魏小虎已经站在眼前。

他长时间地凝视她,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寻找一些东西。

而她也凝望着他,他的眼依旧明亮,微微抿起的唇露出的虎牙依旧是孩子气的,然而,其实很久之前她就应该明白了,有一种东西横亘在他们的生命里,让他觉得痛苦觉得彷徨,日复一日,再也没有能力把握任何东西,只能静静等待他们的爱随着时间消逝而己。

“你很少用电脑的?”

“怎么,有了新的情人连我用电脑都要怀疑一下?”

看着绿绮泛着冷意的笑容,魏小虎竟觉得自己是被她抓住了尾巴,虽然这条尾巴并不是秘密,但是他的声音还是不由冷硬了起来。

“那又怎么样,你常年都那么忙,一年你能在这里待上几个月?!你有资格管我吗?”

“是,我没有资格管你。”绿绮低眉垂眼,一时间心灰意冷,关上电脑起身向外走去。

魏小虎在她经过身边时,猛然握在她的手,力度出奇的大,“你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

未去的,野性的杀气瞬间压抑不住地溢了出来。

回眸盯着他几秒,绿绮唇角渐渐勾出一丝苦笑,道:“没有!”

“好,这是你说的!”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到窗前,打开拉开窗户,也不顾外面下着大雪,径直蹲在阳台上。

只是片刻,他的发上,眉梢,衣襟就全都是一层细密的白色。

绿绮的手指下意识地抖着,他孩子气发作的时候,往往让她记忆里的某一部分在重叠,那丝丝缕缕如云絮般隐藏在心底至深处的甜蜜,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无法控制地走近他,欲伸出自己的双手,然而此时他突然转头,道:“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并且只能属于我,绿绮!”

那刻意温柔的口吻,清朗的嗓音,掩饰不住若有若无的锋利以及瞬间入骨的杀气。

于是,她拧眉一笑,“是吗?”

等绿绮走了,魏小虎才从阳台起身来到电脑前,从衣服的内兜拿出一张光碟放进了光驱。

里面是两个片段。

第一段他认得出是徐俯以前的别墅,绿绮站在徐俯身前,低低地带着些阴狠地道:“你知道魏小虎是警察吗?”

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日期他清楚地记得就是她那日把他带到医院的日期。

第二段则是不久前,破旧的房间内,她和徐俯相拥而吻,那样的亲密无间,而徐俯眉间眼中皆是爱意。令他一时几乎屏住呼吸,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猛地抽出光碟,魏小虎一点一点把它掰碎,血顺着尖锐的断角滴落在纯白的地毯上,慢慢扩散开来,仿佛要吞没某种东西。

接下来的一个月魏小虎的生意陷入了一团混乱,机密的文件泄露造成巨大的损失,并且引来政府的调查。

称得上焦头烂额之后,魏小虎把李志博叫进了办公室。

“现在能不能想出来,谁是卧底,谁偷走了那份机密文件?”沉默了半晌,魏小虎终于开口问他。

“呃……那个……”李志博摸了摸挑染成绿色的头,迟疑着做出不知怎么回答的样子。

“你手下没有可疑的人吗?”魏小虎不等他思考,接着又问。

“我手下的兄弟都是风力来雨里去的,绝对信得过,并且这份资料十分机密,除了你我并没有人接触过。”沉默了片刻,李志博又说,“不可能是你,当然也不是我……”

“你是什么意思?”魏小虎抬起精亮的眸子像狼一样盯着他。

“这……我知道这么说不好,但是你的电脑有没有被别人碰过?”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魏小虎站起来在屋里兜了个圈子,“不可能是她,她要做早就做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这……”李志博又开始搔头,“前些天有个曾经在道上混,现在退隐开酒吧的兄弟说,他看见了徐俯……我想……”

魏小虎笑了起来,摇着头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相信她。”

李志博的眼闪了闪,也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抵达m市走进琴房的绿绮接着一个电话,“我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吗?”

脚步一顿,她挥退了跟上前的助理,才冷声道:“我说过我会给你钱,你还想怎么样?”

“我也说过我要你。”

“这不可能。”

“我觉得很有可能。”

徐俯的话音已经不是自电话中,而是从身后响起,绿绮慢慢转过脸。

然后,看到了那个靠在角落的徐俯。

他眼睛灼灼地看着她,笑说:“很吃惊?”

绿绮一语不发,只是静止在那里。不动,动不了。

倒是徐俯走到她身边懒懒地扬起一边手,漫不经心地捋过一绺垂在耳畔的发,轻轻一顺。与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是,那双凌厉若刀刃的眼却始终盯着绿绮的反应。

良久,她极缓慢地把眼睛微微一阖。然后,不再看他,只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和他手指上的发,坐到了钢琴前。

“我现在说一句,求你放过我,还晚不晚?”

手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另一只手又死死地按住了她,琴键在双重的压迫下出现了乱音。

徐俯的手指一点点分开她的,然后十指相交,挣扎不开,“你担心他?”

“是的。”

他就在她的身后,她的整个身子便被强烈地收缩起来,犹如被束缚着。

“那要看你怎么求我了。”

“徐俯,我们早就不可能了。”她猛地转过头,双眸倾泻着杂乱的神色,她的手指深深抠入了他的肌肤,背脊一点一点挺直,“三千万我已经分别存进你指定的十个户头。其余的我会在你告诉我那个附加码之后给你。完成这笔交易你就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徐俯的手臂渐渐收紧,她几乎听见了骨头细碎的挤压声,从手指到肩胛,都袭来痛楚,他低沉的嗓音也变得异常扭曲,“那两千万你打算怎么给我?卖掉你收藏的古董首饰?”

绿绮登时僵了一下,眼中闪现了一种尖锐的光,“你怎么……你把他……”

“我把他杀了。”他低低地微喘,耳边的热气来不及退散,一只手枪就对准了她的胸膛,“就这么“砰”的一枪,很显然他虽然是老手但并不聪明。”

她已被顷刻钉住,冷意由枪口锥在心口。她想逃脱,然而他的左手钳制着她的手,脊椎弓起也只能贴上他的胸膛,两者都挣脱不了。

“你也可以把我一枪解决,就像当日我做的那样。”

“我不会。”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把枪口慢慢移动到她的颈项,仿佛有了淡淡的叹息,“还记得那次你在挪威演出吗?我顺路去看你,然后我们一起看到极光,雪下得那么大,可第一次看你笑得那么开心,你跟我说以后就住在这里看一辈子极光好了,你还说你不怕冷。”

他的左手死死钳住她,五指之间已经不是交握,而是镶嵌,近乎压迫。

“绿绮,这是你第二次要杀我,可我还是想问,现在你还想一辈子看极光吗?”

背部仿佛被覆盖上的熔浆,蔓延开惊人的热度。而徐俯的话比灼伤更深更痛,绿绮开始微微颤抖。

“有句话叫物是人非。”

手的五指缓慢舒张,又轻轻松开,沿着她的手臂描绘出温柔婉转的轨道,逐渐远去。

“那就让我祝福你和魏小虎好运吧。”

绿绮始终不曾回头。

破旧的平房内,只有徐俯和李志博两人,他们脚下扔了一堆捏扁了空啤酒罐。

徐俯点着一支烟站在窗前看着附近的景物,太阳刚刚升起,眼前是一片灿烂。眼神向周围转了转,门前和暗角并没有隐藏任何人。

“你将林景夕安排在魏小虎身边了?”

李志博没有穿正装,只穿着肥肥的牛仔裤,纯棉的短袖套头衫耸了耸肩,摇了摇头道:“是,按照老大你说的,文件我也传给条子了。”

徐俯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雾,满意地笑道:“很好。”

坐在椅子上的李志博却急躁地问:“老大,你什么时候行动?”

徐俯在烟雾后盯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用一指点着桌面。

“嗯?”

“我十五岁偷东西被打得半死,老大你救了我。那时我就跟着你,只有你才是我心里的老大,其他人都是****,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只有我不相信,所以我一直潜在魏小虎身边等。”李志博将手中的啤酒一口喝光,两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徐俯然后一把把酒罐重重扔向地上,发出一声大响。

“您现在回来了,也开始行动了,我想知道您什么时候动手除掉魏小虎这个叛徒?”

“这个不着急。先让林景夕这个棋子好好发挥作用,我记得……”眼里的平静似乎起了一丝涟漪,唇边竟然有一刻轻轻扬起清浅的微笑。嘴唇上扬的刹那,好像竭力忍了一下,眉角一动,手指扶在嘴边轻声地咳了咳,然后再度恢复严谨的神情,“我记得她很不喜欢这个女人,对于一路坎坷的她来说,面对一个一帆风顺的女人,是比较辛苦。”

李志博听得似懂非懂,虽然为他的神色略感不安,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从m市回到本城,绿绮意外地看见李志博站在门口处。

两人对视了一眼,绿绮便不再理他,径自那钥匙开门。不想李志博一把抓住她,笑得几乎是幸灾乐祸。

“你不能进去。”

她的手停滞住,侧过目光静静地凝望着李志博。

“你拿什么跟她比?”他咧嘴一笑,沉着嗓子道,“她身家清白性格温和,你呢?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十八岁就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女人,明明魏小虎有机会幸福,你为什么还要阻止?”

怒火囤积在胸口越燃越旺,她猛地挥开李志博,怒喝:“滚开!”

走进室内,林景夕坐在她的钢琴前。

看见她,林景夕似诧异一下,随即嫣然一笑,“学姐你回来了!”

站在她身边的魏小虎,看着绿绮的眼神心里有点发虚,抬头唤了一声:“绿绮……”又急忙一把扯起林景夕,“起来,谁让你坐在这里的?”

他慌手慌脚送走林景夕,转回身又回到僵硬地站在厅内的绿绮面前,拉了拉她的手,轻轻道:“绿绮,你别不说话,我不是……”

绿绮默然,看着他半晌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跟她上床,你不是故意知道我今天回来,你不是故意让她坐在我的钢琴前……你都不是故意的……”

她没哭也没闹,魏小虎却知道大事不妙,连忙拉着她到餐桌前,指着一桌子丰盛的家常菜,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找来这里,我、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一直在做菜,你看!”

看着魏小虎慌乱无错的神情,绿绮只忽觉一阵椎心的痛,痛得她只怕顷刻就要四分五裂,这痛逼迫着她一把把桌上所有的饭菜扫落在地上。

一片稀里哗啦中,伴着魏小虎声音。

“绿绮!”

然而她依旧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上楼把自己锁在了房间内。

魏小虎在门外一声接一声地唤着:“绿绮,绿绮……”

她只能捂着自己的脸,滑坐在门边。

她想吵她想闹,可是事到临头她什么都做不出来,总是记得妈妈在她小时候哭闹的样子,男人的一脸嫌恶,妈妈鼻涕和泪水交织着的一脸疯狂……于是她永远也没办法做到肆意地哭闹。

“砰”的一声,门板一震,魏小虎在门外大喊:“妈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什么都没有做?!”

紧接着是脚步远去,门开了又关的声音。又过了半晌绿绮才起身下楼,楼下除了撒了一地的饭菜已经空无一人。

重新来到楼上,走进书房,她瞬间睁大双眼。

书房的电脑已经消失,占去半个书柜的文件也已经不见。她慌忙跪在书桌前,掀起地毯,打开其下的保险柜。毫不意外地发现里面的U盘也被拿走。

魏小虎拿走一切,原来他们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复存在了。

不相信……

相信……

恍如黄粱一梦……

恍惚得久了,一丝一丝的痛蔓延上来,她坐在地上蜷缩起身体,电话偏偏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喂……”

一开口连她自己都赫然一惊,声音喑哑还带着微微的哽咽。

电话里徐俯沉默了一下,方才开口:“怎么?在伤心?”

绿绮闻言不禁一缩,“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做了一点点而已,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已经脆弱到这种地步。还记得我当年的话吗?他连斩草除根你的勇气都没有,配不上你。”徐俯道,“当年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柳绿绮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离开他?现在的你只有一条路,背叛他离开他。”

不知为何小腹痛得越来越厉害,她几乎坐不住,冷汗密密地自额头滑落,但她还是咬着牙道:“徐俯,我不会背叛他,你不用逼我威胁我,事到如今……我只求自保。”

“我知道……”

还没等徐俯把话说完,她就痛得越来越厉害,几乎像是有人在用刀子割着腹部一样,她再也忍不住倒在了地上,呻吟出声。

“唔……”

“你怎么了?”

肚子痛……痛死了……

痛得意识都模糊了,一动也不敢动。绿绮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全身都疼得浑身发抖,眼前也开始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好像过了很久,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没事的,没事的……”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回答,痛,很痛,痛得她很想用沉睡来逃避,可是却觉得也许睡着了也许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种恐慌感让她紧紧抓住身边的人,喃喃地说:“不……”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只是出于一种本能。

然后一双温暖的手臂搂住了她,温柔对她说:“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于是她这才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放眼是一片白,口鼻间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怎么了?”看着在给她调整输液管有些面熟的医生,绿绮沙哑着嗓子开口。

医生看看她,淡淡道:“宫外孕两个月,你太不小心了,再晚些来就会有危险的。”

绿绮静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板,半晌才开口问:“我怀孕了?”

“不是怀孕,是宫外孕,严格来说这只是你身体里长了一个肿瘤,现在动完手术,没事了。”医生用纯公式话的口吻解释完,便转身来到门口,“病人醒了。”

片刻之后魏小虎站在门口,定定看了绿绮几秒钟,才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前。

“绿绮!”

绿绮犹在恍惚,听见他的声音,才把眼神聚在他身上,愣了愣。

“怎么是你?”

魏小虎以为她还在生气,伸手将她额上的乱发捋到一边,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像是怕她听不清似的,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绿绮闻言身子微微一战,许多事情就都清晰起来。坐在钢琴前的林景夕,搬空了的书房,只求自保……

双眸盯视着魏小虎有些闪避的眼神,十指紧紧曲起抓着被单,手背上的针管穿破血管,输液管里立时被倒流的血液染红,胸口急剧起伏。

“医生!”魏小虎急忙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把针管先拔掉。

仍是那个年轻的医生领着护士冲进来,给绿绮重新插上输液管,对魏小虎道:“病人才醒过来,经不起刺激,有话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魏小虎瞪着绿绮,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绿绮仍是睁大着眼睛绝望地盯着他,魏小虎不由一颤,绿绮和他在一起这些年,什么样的表情他没见过,可这种苍白下的绝望却是第一次。

良久,她极缓慢地,沉默地,把眼睛微微一阖。然后,不再看他。

魏小虎走后,她太累了太倦了,麻醉剂的作用渐次蔓延上来,模糊了她的意识。

梦中依稀有人贴着自己,手指温柔交叠着,耳边可以听到仿若呓语的呢喃和细长的呼吸。骤然从梦中惊醒,黑暗中瘦削的身影坐在床边,阴影浓重地落在他的面上,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他的眼在闪烁。长长地一声叹息,她欠身想要坐起。

“果然是你……”

她低语了一声,又因为力气不济重新倒在床上,只能用幽幽的眸子盯着他。

“你醒了?还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徐俯的声音带着阴沉,似乎喉咙里还夹杂几许别的东西,却只在唇角轻轻颤了两下,掩饰无踪。

“是你送我来的?”

“是。”

“难怪我看那个医生那么眼熟,原来是那个专门给你擦屁股堂兄,徐天。”她想笑却力不从心,反而牵动了伤口,最后皱着眉道,“我不会谢你的。”

徐俯淡淡地开口,看不出神情的眼眸微冷地扬起,“没关系。”

疲惫地阖上眼,再睁开时,床前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张写着几个数字的纸条,旁边是三个字“附加码”。

徐天在睡梦中惊醒,张眼望处,只见魏小虎脸上挂着极冷的笑容,坐在他床前数尺外的椅子上抽着烟。

“魏……魏小虎,是你?你怎么进来的?”徐天叫了声,打开了床头的灯,看看魏小虎没有动静,这才平静了点,掀了被子想爬起来。

“你最好不要动。”魏小虎盯着他,眼中的冷芒让徐天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

“呵呵……魏小虎,这么晚你……有事吗?”徐天坐在床上,觉得身子在发抖。

魏小虎冷笑一声,大步走到他身边坐下,一把抓着他的睡衣道:“只是怕我来找你麻烦,不是怕我来杀了你?”

“你……你……魏小虎……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小虎不屑地一笑,“徐天,这时候就别再装傻。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更清楚怎样在人身上划伤几十刀又不致命,只等血慢慢流干。”

徐天只觉一瞬间血液凝结起来,两眼呆滞,嘴唇抖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魏小虎在他脸上拍了两掌,道:“好了,我们也算是老相识,虽然你是徐俯的远亲,但我从来没为难过你,也不想为难你,你老实和我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我都说了,她是宫外孕。”徐天似乎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不敢正视魏小虎。“你当我是白痴吗,徐天!宫外孕怎么全市这么多医生不找,就偏偏找到了你?”魏小虎冷笑地对他喷出一口烟,烟头在他眼前一明一暗地闪烁着,衬得他脸色愈发没有血色,“说吧,我近期的肝火很旺,耐心少得很,要不要我叫两个人进来帮帮你?”

“不、不要杀我,我……我告诉你,我也是被逼的,徐俯和柳绿绮都说不能要这个孩子,在外地做又怕你生疑……所以他们给我钱,让我帮忙跟你说是宫外孕……其实堕胎这种损阴德的事我也不想干,可是徐俯拿枪指着我……我、我……”

徐天的话语越来越低,魏小虎起身,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

“还有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几乎惊了徐天一跳,他连连摆手摇头,“没有了,我只是徐俯的远亲,他从来都不信任我的!”

“很好,”魏小虎把一张名片扔在徐天面前,“徐俯再联系,记得给我打这个电话。”

徐天连连点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目送魏小虎离开这个房子,徐天扑向床头的电话,拨出一串号码,颤抖着声音说:“魏小虎刚才来找我了。”

“你是怎么说的?”电话里的声音很稳定。

“按你事先约好的。”徐天全身都微微颤抖了,脸色刷白。

“很好,钱我会汇到你的户头上。”

另一边李志博也打电话给徐俯,“老大,一切都安排好了。”

徐俯难得地笑了起来,“很好,那就给魏小虎一个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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