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50500000012

第12章

卷二 舍弃

第一章

那个黄昏柳绿绮刚从琴房走出来,就被一头灿金色头发的男孩子堵住,“柳绿绮,和我老大睡一觉,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她看着面前一身流气的男孩子,那双视线夹杂着的鄙视让她天旋地转几乎想夺路而逃,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动。

即使怎么努力也抑制不住那种眩晕的感觉,奇妙得像是把手伸到清澈的湖水里,却被食人鱼尖锐细小的牙齿刺到了骨血里,细细的血沫和细细的疼一路传到心里。不能把手抽出,因为食人鱼的下面就是巨大的宝藏。

“你不会拒绝是吧?”

手心渐渐握紧,指节一点点变成玉色。

柳绿绮站在墙的阴影下,校墙上爬满了老校工种的繁茂葡萄藤,仿佛一堵堵有生命的绿墙,密密匝匝地一直铺到土红色的砖墙脚下去。从一片藤下望去,落日在金红里升腾着,朦胧得仿佛是一个遥远的梦。

苍蓝与血红交织成的颜色,而她的视线里只有一片血样的红,男孩子在那红里,讥讽地笑着,落在她身上的每一眼,都只让她觉得从肌肤上难堪到心里。

是的,她不能拒绝,所以也不会拒绝。

机会竟然在她几乎全然绝望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降临。而她的生活已经被那款叫现实的碎纸机搅得支离破碎,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拒绝?

不能再失去……这么想着,心仿佛被开了一个洞,有什么流走了。

清亮、清晰,世界变得透明。

原来,本来,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啊。

出卖与得到。

这种机会,即便是侮辱她也不能错过。

柳绿绮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男子的目光更加轻蔑,随即转身离去。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下意识带着一种近乎残虐的快乐一点一点地咬着右手。

然后她看到自己的手,细到只包着层皮,可以看到血管和青筋,这样的身体也有人要……

牙齿微微滑动着皮肤,潜伏的血脉跳动着,这就是生命的证明吗?

即使卑微,即使像杂草一样被人践踏,也要活下去的生命吗?

再次抬起头,太阳还没有落下,视线里一片灿金模糊。

远处还有人在操场上打着篮球,快乐而喧嚷,却像与她隔离一个世界。

忽然无意义地笑了一下,一点呻吟出来的无声语音回荡在胸膛之间,却只有自己能听到。

18岁的柳绿绮选择了出卖自己,却没有哭,全世界都在鄙视她,只有自己对着自己的影子说:“你这个女人真是可悲啊。”

交易的地点是本城最顶级的酒店,顶层的房间,顶级的装潢却透着一股子暧昧。

柳绿绮走到窗前,高级的羊毛地毯在脚下发出声。

夕阳斜斜地从色调柔和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柔柔地铺在静谧的室内,光影错落有度,高颈白瓷花瓶里还摆放了白玫瑰,冷艳洁白得仿佛在讥讽着她。

焦虑,难堪,恐惧密密地压在心头,压在她身上,最后她仍选择坐在床上,等待着买主。

仿佛是故意的,浴室中的人将门上留了一条缝,让她可以听见浴室刷刷的流水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浴室的门终于打开,第二次见面的少年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走出来。有着骨瓷人偶一般端正秀丽的容颜,而现在,少年笑着,明明是十分好看的笑容,却让看的人觉得恶寒——那是一种看起像是盘起身子的毒蛇正温柔地吐着红信般的表情。

在这样的一个瞬间,柳绿绮不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一个礼拜前,全省钢琴比赛的第一天,她眩晕着从考场出来,一步一步下着楼梯,颅腔的一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拉扯,隐隐一痛,最近常常如此,转瞬即逝的感觉似乎不用在意。然而此次似乎特别严重,眼前模糊着,整个世界蓦然扭曲,她闭上眼等待着预想中的剧痛。

那时从来都不相信有神灵存在的她也不自觉地向上帝祈祷——帮帮她……

然后她感觉到了一个冰冷的手又将世界扳正。她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少年的视线。

那是雪花一样清冷的眼神,没有任何情感,清澈而寒冷,仿佛透明的冰雪。

他们离得极近,确切地说是她倒在他的怀里。她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将她有礼地推开。

她再次看去时,那道身影越去越远。

那就是最初的,柳绿绮对徐俯最初的记忆和印象。

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也没有一句交谈。

事后,一向没有女人缘的她,被骂成不要脸,不择手段等等。

而现在,第二次见面,徐俯身穿着浴袍,而柳绿绮在床上。

恍惚中徐俯已经抱住了她,身材依旧修长,容貌清雅,也依旧有一双完全不像是少年的眼睛。

放柔声音,蛊惑一般,她的心忽然荡起了一股柔柔的倦倦的涟漪。

“在想什么?”

仿佛看见绿绮的软弱与动摇,徐俯越发熟稔地暧昧起来,他轻轻地把下巴放在她的肩头上,在她的白皙颈项上的肌肤上滑动。

绿绮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叹息。

徐俯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俊美面容慢慢靠近,在她唇边呢喃:“那么大胆地投怀送抱之后,现在又开始害羞了吗?”

绿绮陡然一惊,张开眼之后冷漠地挑起唇角。

“别这么急,躺下来,我先给你按摩一下,好吗?”

那双黑得不可思议的眸子似乎变得有些,慵懒地看着她,从敞开的浴袍衣领处可以看到散发着极度的诱惑力。

“也好。”

笑容展开,恍如桃李。

绿绮呆了片刻,才想起把手放在趴在缎子床单上少年的背上。

她的手指由于常年练琴而变得非常敏锐,那拥有青春的张力难掩野性的肌肉一点点在指下延伸着,如果不是这样的交易,也许她就会被从他的每一次呼吸中透露出来诱惑所迷惑吧?

手指从背肌缓缓向腰肌缓慢地抚摸而去,也许是她的手指过于冰冷,让他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笑了起来。

猛地,徐俯伸手一带,她便被他压在身下,黑色的眼睛像是毒蛇的信,带着一种优雅的欲望。

“等等。”

徐俯不善地挑高了黑色的眉毛,带着嚣张的味道,一字一顿地叫着她的名字:“柳绿绮,我以为你清楚我们的条件。”说完,他恶意靠近她,让她感觉自己张扬的欲望。

“是的,我清楚。”绿衣难堪地转头,避开他的视线,隐藏着痛苦的情绪,以尽量冷静的态度回答自己的声音:“我也清楚,在你眼里我是个出卖自己身体来换取你唾手可得的东西的卑贱女人。”

窗外已经全黑,深秋的天空总是又高又远,此时更是被一望无际的黑云笼罩,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天际堆着的厚重深灰云彩。

绿绮凝视了片刻,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调转了视线,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他眼里的她,长长未束的黑发柔顺地顺着肩膀铺洒在雪白的床单上,陷在阴影里的少女恍如一道没有生命的苍白倒影,那是一种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掉,玻璃一样的脆弱感。

徐俯一愣,缓缓从她身上起来,坐在了一旁,绿绮随即也坐了起来,并不整理已经松散的衣领,只是以一种仿佛木偶一般僵硬呆板的动作缓慢地抬起了眼睛,平板的声音从双唇里慢慢地流淌出来。

“我并不是抱怨,也不是想后悔,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如一粒剥开纸的糖果摆在你面前。”

“所以?”

“正是因为我太卑贱了,所以我自己必须为自己考虑。”寒玉般的脸色虚虚盖上一层笑意,这次她直视着他,“想要我的身体可以,但是让我亲手抓到我想要的之后,再请你细细品尝。”

少年的漆黑瞳孔瞬间凝结,随即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似的,单手挑起她瘦削的下颌,望住她细细打量,指尖柔软地移动,品味手指下凉纱一般的肌肤。

“有意思,我们成交。”

货物的买与卖就这样订立。

猛地摁住绿绮的头,狠狠地吻下来,他的舌头强劲有力,撬开了她抿着的嘴,在牙齿牙龈上大肆掠夺。

一种舍弃了某种东西的疼痛,从发梢到指尖都被布满……那是某种让她欲哭不能的钝痛,从身体里面开始腐败,然后把痛苦传到各个细胞……

一个月后的全省钢琴比赛,柳绿绮凭借一首钢琴曲《黑色星期天》赢得了冠军,并获得附带全额奖学金的留学维也纳三年的机会。

“呸,不择手段的肮脏女人。”

“输给我不甘心吗?”原本内定的冠军,现在获得第二名的女孩子一口唾在绿绮脸上,绿绮也不擦,只是冷冷地道,“当然会输给我,我是用整个人生在弹奏,而你呢?”

仍旧是那个顶层的房间,绿绮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脚下的灯火仿佛一条蜿蜒的河流,承载着世间一切的苦痛绝望。

细白的手指按在玻璃窗上,指下的流光穿梭。曾经企及的东西此刻实实在在地抓在手中,然而却没有多少次在夜半时,想象着未来成功时的激动和喜悦。

如此的安静,如此的平淡。

她从出生就是注定要弹钢琴的,小时候曾经这么断定,所以无论这些年怎样艰辛都不曾放弃。

但是,如今都抓到了,为什么灵魂深处还有一种饥渴交迫的感觉?

还不够吗?

只是攀上了那高高在山峰的第一步,顶峰的星星光辉继续闪耀,引诱着自己的灵魂。

不是在这里,还要继续。

“在想什么?”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沐浴后特有的芬芳,灵活的手指顺着她纤细的颈项轻轻滑落,指尖在胸前的饱满处如蝶般流连忘返。

绿绮慢慢转过垂下的眼眸,眼中流动着一层盈盈水雾,此刻的她也是身穿着浴袍。

“我们……”

呢哝的尾音消失在激烈的吻中,牙齿稍稍放松,徐俯的舌立刻就进攻了过来。绿绮伸出一点舌尖辗转了一下,少年猛地一颤,紧贴的身体可以清晰感觉到他连胯间都起了明显的变化。

他慢慢地顺着她的脸颊亲吻着,与亲吻的温柔相反,他的手猛地将绿绮牢牢钳住,一只手嘶啦一下她的浴衣衣襟便被扯开。冰凉的空气在她一览无余的身子上刺激,刺激得她猛地一颤。

圆整的指甲,饱满的指腹,如此优雅的一双手,却如蛇一般,在绿绮身上迅速地游走。

冰冷滑腻中压抑着无可比拟的欲望。

绿绮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但是失去了却更加敏感。他的手指到处仿佛有细细的针身体射到全身的经脉,她皱紧了眉,几近不堪忍受。但紧接着,针又变成暖洋洋的热流,妥帖地滚遍了每条血管。

整个身子都变轻了,四周一片黑暗,绿绮在温暖的虚无中漂浮……

真是舒服啊……

但是,心的深处,有一处特别深邃的地方,在隐隐发痛,一抽一抽地痛,像是风筝的线拉住风筝那样,逼迫她清醒过来。

那是她不承认、不得不面对的羞辱感。

耳边传来少年讥讽嘲弄的轻笑,然后他俯首在她的胸前慢慢咬住,细微的刺痛从胸口传来,从那柔软灵动的舌尖传来的炽热,一点一点灼烧着她脆弱的神经。

缓缓地张开眼,这才发现徐俯已经****着身体,左手撑住身子,单腿跪骑在她的身上,抬起脸一面笑着瞧着绿绮,一面在她脸上以极近的距离轻轻吹气道:“滋味不错!”

然后他又俯下身,唇舌柔软而滚烫,所经之处如同原野上一纵野火,蔓延曲折、燎遍全身。

而他的腰下早已滚烫的挺起,在她柔滑若丝缎上肌肤上摩擦,额间汗水淋漓。

她一阵惊喘,反射性地想要躲开,可四肢却一点力道都使不出来。

徐俯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绿绮,似乎欣赏着她的眼中看到屈辱和羞愧,冰凉的牙齿轻轻地咬住了她的耳垂,和着舌头肆意地蹂躏玩弄。

他的指腹像魔鬼一样向下再向下,随即钻了进去。

先是打圈,随后有节奏地伸缩。

奇异而又陌生的愉悦感让绿绮本来睁开的眼睛又倦怠地闭上了。

身体都在细细享受着,心里在轻叹:不要停!不要停!给我更多!

一个魔鬼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迷梦,耳边细语:“看,你喜欢,是不是?”

绿绮侧开脸,眼泪从眼眶滑落出来。

这样的愉悦也是带着疼痛的,张开腿,一动不动地躺在不喜欢的人面前,任由他赐予。身子,不能动;心,也朝他引导的方向前进。任何的羞耻感和屈辱都被欲望的火焰燃烧成灰烬……身心,俱不由己……

然而,这就是代价。

徐俯轻轻笑着,连抬起绿绮腰肢的动作都优美到了极致。

绿绮一瞬间僵直在那里,然而少年并没有动,长久到时间都仿佛静止了,忽然,他对她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紧接着,毫无预兆地下压,刺穿她的肉体。

尽管做尽了心理准备,死死咬紧了牙关,惨叫声还是不可避免地从牙缝中冲了出来。

再也没有刚才的快感,疼痛的行为让她蜷缩起了身体,在身体几乎分为两半,连意识都能从肉体剥离的剧痛中,涣散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人,十指竖起,嵌进他的手臂。

拼命咬着牙才能忍耐下身体之中的剧痛。

空气中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动作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粗暴。

疼、疼得无法言喻。

这样的行为怎么让她这么痛苦?

可是,即便这样,也还是不能拒绝。

徐俯抱她,为的是索取自己付出的代价;她被徐俯抱,也不过是在偿还那个代价而已。

对,这是交易,她这么告诉自己。

剥离的思维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他放慢了速度,肉体与肉体的摩擦缓慢地进行,刻意的动作拉回了绿绮飘散的思维,因为疼痛而发烫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心脏一般跳动而火热的物体,这样的感受让绿绮拧起了眉毛细弱地喘息着。

方才以折磨的方式暴烈摩擦她肉体的男人,手指抚摸上她咬出印记的惨白嘴唇,几乎温柔地爱抚,徐俯微笑,手指从她的锁骨滑下,若有若无地轻抚之后,整个手掌粘腻地贴了上去,暧昧地移动着,撩拨因为疼痛而敏感的身体。

“动一动身体吧,绿绮,现在的你就像条死鱼。”

在一瞬间,绿绮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反抗,却在下一秒缓慢地深吸一口气,双腿圈住他的腰,缓慢地移动身体,因为动作的缘故,在她身体中他也随之移动,绿绮能感觉到,鲜血正顺着腿流淌下来。

那瞬间的绿绮,如死冷寂。

不过是出卖自己。还好,这代价还算好,她对自己说。

而徐俯有趣地看着面前即使一脸惨白也依旧面无表情的她,在享受了一会儿她拙劣而缓慢的动作之后,忽然在身体相连的状况下把她抱起,她几乎是半坐在了他的身上。

绿绮几乎惨叫,浑身冒出冷汗,牙齿陷入嘴唇,却立刻又强行被徐俯用手指分开。

“……小心,明天你还有记者会,嘴唇上有伤口可不好看啊。”

他嘲笑着,轻轻动了一下腰,完全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然后在他肉体合拢的瞬间,看着绿绮痛苦地扬起颈项。

那种仿佛可以把肉体和灵魂完全剥离开的痛苦让绿绮蜷曲起了身体,修长的颈子向后反折,乌黑的发凌乱地撒在身后,冷汗沿着线条优美的曲线滑下。

眼角珠泪迸溅,心头却有一点清明,情知越是挣扎吃的苦头也越大,索性放软身体,放软低喘着婉转相就。

啜泣着,一声一声也仿佛带着琴音的旋律,惹得徐俯欲望更炽,更加用力地钳着她的腰。

被噩梦惊醒,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黑谷,一不小心就跌了下去,绿绮猛然地坐了起来,心扑扑地跳着,把手伸到一边探探,薄薄的单子柔软地抚在凉凉的手指上,熟悉的纹路紧贴着出了汗的手掌心,于是心安了,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这才朦朦胧胧地想到,原来是酒店的房间。

似乎是睡得糊涂了,却又明白些什么,光着身子走下床去,撩开窗帘的,窗外是光芒万丈金子般的阳光,好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悄无声息地包裹着她冰凉的身体。

她伸开了双手,仿佛想去抱住那良辰美景般。

徐俯远远看着她,阳光在她的身上形成了波波的光晕,妙曼玲珑的身体此时更加的耀眼。

他不自禁地走上前拥住她,对她细细耳语:“我们多睡几觉吧。”

她回过头仰着脸粲然一笑,道:“可以啊。”

三年后。

温暖的阳光从窗子外洒进来,像是一泓湖水,荡漾在琴师内,让乌亮的钢琴上描绘出了暗青色的花纹。

熟悉的音符转折,每处情感的流泻,高难度的技巧,音符在她修长的指下变成了透明的丝。然而只弹了两小节,一双手便按在了她的手上,张开眼睛的同时,一道身影笼罩了下来,中年男子的脸色已经很阴沉。

没有去移开被覆盖住的手,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身边男人。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开口道:“柳绿绮,你学琴多久了?”

这个问题仿佛一把钢刀刺入她的身体,切割开肌肤的触感蜿蜒着攀爬向上,流进她的灵魂……

缓慢地收起面上礼节性的微笑,露出的是一种连她都不自觉的入骨疲惫,“大概从一出生就开始了。”

“是吗?但是即使每个音符每个手法都精准了到了极致,你的琴还是少了东西。”

“我少了什么教授?”她抬起头,眼睛闪烁着暗淡的光芒。

“我想这就是艾尔教授坚持让你离开维也纳,回国跟我再次学琴的原因吧。”

她忽然觉得胸膛里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一般地疼痛起来,几乎是把自己撕裂一般的疼,双手紧紧地攥紧,许多年来第一次没有经过大脑失控地低喊:“我的琴到底少了什么,杜教授!”

“是爱啊。”看着像是黑色珍珠一般温润的眼睛带着的隐藏不安,杜教授安抚一般地给了她一个微笑。

“你的琴里有绝望、痛苦,却偏偏没有爱,就好像一盘菜里偏偏没有糖一样,生活是苦辣酸甜都包容在一起的,一样都不能少。”

“爱?”她带着一种犹豫的口气开口。

清澈的阳光透过薄暮一般的暗青色窗流淌了进来,像是被染上一层名为阴冷的云,微微地荡漾着她的身体,而她的面孔就在这阳光的阴影之下微妙地覆盖了一层阴影。

“是啊,你这个年级正是恋爱的好时光,别整天跟钢琴在一起,去谈一场恋爱吧。”杜教授淡淡地说,面上浮动着经历岁月后特有的睿智。

她只是低着头,不言不动,像是月光和象牙的塑像。

爱?可以当饭吃吗?可以得到地位吗?可以得到金钱吗?

都不行吧?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脑袋里转着这样的想法,但是她抬起的面上却浮现起了一种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的温和笑容。

“我知道了,教授。”

魏小虎的心情很不好,新学期开始,刚以吊车尾的成绩勉勉强强上了大一,准时入校报到。

但是,他很郁闷,很想念家里新换的彩色电视机和游戏机。

老大规定他不许像高中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定要遵规守矩,不到万不得已不缺课。

实际上魏小虎很有头脑,智商并不低,只是他不愿意用在读书学习上。像他这样在贫民区出生,在混乱的街区长大,在夜总会闲逛,身边接触的人不是妓女就是混混,能够混到大学已经不错了。

但出于对老大的敬畏,想出去玩,想要带妞出去玩,都是不可能的了。

郁闷的时脸沉下来,双手垂在身侧握成的拳,一步一步走着,然后魏小虎就看见了她。

其实校园正处于放学的时间,路上人很多,树枝哗啦哗啦摇晃,迤逦开绿色的线条,还有点点金灿灿的流光,魏小虎觉得刺眼般眯起眼睛,那么多人中也不知为什么,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蹲在雕塑喷泉旁,看着面前掉了链子的蓝色脚踏车。

没有惊慌,没有修理,也没有求助,只是蹲在那里,啃咬着自己的右手食指。

饱满的额头,眯起的眼尾微微下垂,驼色的百褶裙铺洒到了地上,显得柔和且沉静。

魏小虎几乎有一瞬间的错觉,阳光在她身上穿过。

被雷电击中了。

他此时此刻,竟想起了教父里的台词。

她一直蹲在那里,魏小虎就来来回回地绕着雕塑喷泉走,但还是不能抑制胸膛之中剧烈的搏动。

妈的,太不像男人了。

这么想着,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的身边。

“喂,要帮忙吗?”

蹲在脚踏车前的她抬起头,白皙的肤色愈发衬得眉眼异样的黑,无框镜片后的双眸清明地望着魏小虎,淡淡道:“……为什么要帮我?”

魏小虎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她的冷淡,只是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温和平静,似乎还带着旋律。

“不知道。”魏小虎蹲在她的身边,挑眉,嘴巴咧得很大,笑容晃眼,“可能老子被雷劈了。”

她的眼光闪了闪,霎时魏小虎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什么,却又什么都来不及看清。

而魏小虎二话不说开始修车,而她只是扶了扶眼镜,淡淡蹲在一旁。

只是车链掉了,不出五分钟就搞定,只是黑黑的机油弄了一手。

得意地笑着转头,但在看到她漆黑的眼眸时,想说的话又不知消失在哪里了。许久以后,魏小虎总是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天,阳光落在她的蓝灰色衬衫的上,似乎都变成了冰凉的月光,而他一条破烂的牛仔裤,一个礼拜没洗的黑色T恤,在她身边完全是一片没有光彩的暗淡。

身体有些瑟缩,他眨了眨眼,比女孩子还要长的睫忽闪着,随即又低下头,咕哝了一句:“什么?”

不管了,想他魏小虎从幼儿园就开始把妹妹,从来没这么窝囊过!不管了,死就死吧。

“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请你喝珍珠奶茶吧!”

她眼睛慢慢睁大,瞪着他,隐在镜片下的瞳孔里微弱颤抖着。

“不到五分钟的救命之恩吗?”

“虽然,你看到的不到五分钟,但是我、我在这附近看了你有半小时了。”结结巴巴地说着,一双沾满机油的手还夸张地在雕塑喷泉的范围笔划着,“所以,看在这三十五分钟上,我请你喝珍珠奶茶。”

没有女孩子应有的羞涩和喜悦,她定定地看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过,反而是他被看得皮肤上泛起了红潮,好像什么被点燃一样。

“我不喜欢珍珠奶茶,请我喝皇室咖啡就好了。”

然后,她站起身俯视着他,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面上浮上了微笑,发丝柔顺地沿着肩膀柔和的曲线滑到胸前。

“我叫柳绿绮。”

“我叫魏小虎,现在恋爱进行中。”

魏小虎的声音回荡着喷泉的波动中,也掩盖住了柳绿绮的一声轻叹。

只是一场恋爱吗?很简单啊……

当晚在夜总会为老大看场的魏小虎难得的满脸桃花开,和好哥们李志博讲述白天的经过。

刚染了一头红发的李志博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拍着魏小虎的肩大笑道:“行啊,你小子走了桃花运了,后来怎样了?”

“后来……”

后来在上岛咖啡里,她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倒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她手上的手套脱了下来,露出了白皙修长的手。灰蓝色的衬衣开了两个纽扣,领口开得并不大但也足以让颈间锁骨一线暴露在外,裸露在外的肌肤幻化出薄薄的雾气,氤氲作态。他几乎想伸出双手去触摸,然后始终不敢,只能用眼从她的脸庞、颈项、锁骨边滑下,拨开那似乎怎样也散不去的薄雾。

于是,他连喝了五杯皇室咖啡,而就在他为自己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冷不防张口:“你多大?”

这个问题让他一愣,不知她为什么突然问起年纪,只是下意识地给多加了一岁,“二十。”

“还是个小孩子呢。”她毫不犹豫地笑了出来,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有一盆冷水淋了下来,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又让他重新回到了天堂,“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好吗?”

“你的呢?”

她凝神沉思着某些他不能弄清的东西,那双眼睛黑得不见底。

“赌一赌,看看我会不会给你打电话吧。”

然后她重新戴上手套起身离去,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不敢赌,所以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远远地看着道路旁的树叶在她身上冻结出一抹抹暗绿阴影,竟然也觉得快乐。

“后来……妈的,一杯什么破皇室咖啡要五十,六杯就是三张老人头啊!”魏小虎一边说一边痛心疾首地拍着李志博,“你知道吗?珍珠奶茶才五元一杯,十倍啊,整整贵了十倍!”

李志博含在嘴里的一口啤酒全部喷在了吧台内可怜的调酒师身上,调酒师却不敢发火,谄笑着递上了面巾纸。

李志博咳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那妞是做什么的?”

“弹钢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李志博不自禁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啊?!是朵高级花呢,你小子捡到宝了!”

今晚第一次魏小虎的脑袋垂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沉沉的:“是我配不上她才对。”

“怎么了?你小子吃错药了?”那副神情惊得李志博险些从凳子上掉下来,刺猬型的红发也跟着直颤。

还没等魏小虎回答,李志博看着电梯的方向,表情严肃起来,“老大来了。”

魏小虎也转头,正好看着老大携着一名女子走进电梯,眼神掠过他们只是稍微顿了一下。

老大白色T恤和长裤,非常休闲的装扮,女子一身白色长裙,解语花似的挽着他的手臂。

李志博又是一声响亮的口哨,笑嘻嘻地道:“老大又换女人了,这次是清秀佳人啊,比上次的玛格丽特怎么样?”

“哦……不好说,你说这次她能坚持多久?”

“看这个架势算得是蜜月期,能撑上一个月?”

“老大身边的女人有能撑上三个月的吗?”

已经有些喝多了的李志博马上笑得贼嘻嘻,“小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真的有呢,三年前那个女人在老大身边五个月,这个吉尼斯世界记录至今无人打破!”

“啊?什么样的女人啊,这么厉害?”

李志博想了想,之后把两个牙签叼在嘴里,形成獠牙的形状,“毒蛇一样的女人。”

魏小虎顿时睁大眼睛道:“哇,那不是和老大一个品种?”

“找死啊你,说老大是蛇!”

魏小虎一边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一边哀求道:“博哥,我错了,我错了,老大是龙,是龙。”

正巧他的手机此时响起,魏小虎心情不爽地大声道:“喂,有屁放。”

然而下一刻他的声音立时降低了八度,温柔到了让李志博全身包括一头红发全部颤抖的程度。

“啊,刚刚是录音留言,现在才是我。”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再见,晚安……”

结结巴巴紧张兮兮地接完电话,魏小虎又变成了垂头丧气的样子。

“怎么了?”

“她请我明天听音乐会……”

“噗!”李志博的一口啤酒再次喷了出来,“你?音乐会?别逗了!”

然而魏小虎根本不在意他的嘲笑,只是手忙脚乱地抓着他,慌张道:“你说我穿什么好呢?不行,明天一早你陪我去买衣服!”

这时的李志博即使喝醉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喂喂,你小子玩真的?”

同类推荐
  • 十年之约—错过的我们

    十年之约—错过的我们

    一个傻傻的,傻萌傻萌的女孩,因意外招惹到新总裁,身边又有青梅竹马的他,一个又懒又好吃的女孩,她究竟是跟谁定下10年之约?
  • 韶光尽付眼前人

    韶光尽付眼前人

    她是北地司令府不受宠的余家三小姐,被二姐赶到英国去念书。她一次见到他,在甲板上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他便威胁要把她扔到冰冷的大西洋里。可是等到船真的触礁沉了,头等舱里的他却又跳下海去救她。他救了她,她又拿家传的镯子换了药品保住了他受伤的腿,他们之间,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说不清了。他对她说的一句“别怕”,成了她心中最深的执念。可是再见面的时候,他却抓了她全家,在华丽的南方司令府的大厅里,他抓着她的衣领问她:“那时在船上,你是不是就预谋好了船到岸后就通知余家抓我?余溪颜,你怎么一天都等不了?”
  • 玩转特种兵

    玩转特种兵

    因一次暗杀而失忆的霍尔斯家族当家法兰克空遇上了尖牙利齿的保镖淋漓,从开始的不对盘似乎就注定了以后的爱恨纠缠。张狂邪肆的教官大猫外表不急风流,从开始的不懂,到后来的了悟,自此,眼中就有了温度。被法兰克极端方法所困,淋漓眼中是深不见底的伤痛,为了法兰克的不惜一切,为了大猫的无言沉默:“法兰克,我们就再赌一次,这一次,我将所有压上,赌一个套利你的机会。”“大猫,只要你等我一日,我便不负你一天!”(本文先甜后苦,再苦再甜,最后大甜)
  • 爱如滴水

    爱如滴水

    这是一个关于爱,公益,和传统文化传播的故事,为了爱,付出爱,讲述了在生活中扮演不同角色,在公益团队里却作为一名普通义工,他(她)们用自己的良心,爱心,谱写的一首美丽的青春赞歌。
  • 斗爱:难逃酷男偷心计

    斗爱:难逃酷男偷心计

    一个“气质美女”,一个“高干帅哥”。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一个偶遇结为欢喜冤家。当她为爱甘心握手言和时,却发现一切不过是个赌注。从燃战火的她,要让他丢盔弃甲。当理智回归,她决然离他而去…而他却早已难以自拔。他不相信,她能逃得开他的天罗地网,三十六计,一切从头来过…
热门推荐
  • 龙魂引

    龙魂引

    万物皆有情。善为灵,恶为妖。“没有无根的恶,居心叵测皆为妖,欲望不止尽是邪!”山中少年杜欧亚意外获得龙魂之力,拜入魂引门下,从此生活波澜骤起。看他面对一起起风波诡谲,光怪陆离的事件时如何斩妖除魔。此书小恐怖,小悬疑,有点刺激有点搞笑,值得一看。
  • 我曾经天下无敌

    我曾经天下无敌

    简介还没编好(懒得编了)无敌文,大帝回归都市。就这样PS:想到再改!
  • 双星记洛兰篇

    双星记洛兰篇

    这是一个魔法与科技交织的世界。一个叫做“唐诗”的少年,无意间从一个叫做泰瑞亚大陆的地方来到了这块叫做洛兰的大陆,开始着一段不朽的传奇。一个不太冷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柄断剑,剑名“放逐”。一个到处找人打架身材火爆性格火辣的女剑手,阴魂不散。游走在刀尖上的那位刺客哥哥来历不凡。那个冷酷流浪的剑客,划船不用桨,杨帆也没有方向。没空刮胡须的枪手是个大叔。拿着小熊卖萌的女孩是个萝莉。还有两家伙不太对付,一个挽弓如寒月,一个牵着一头白色的野猪,她们都是寒冰血脉,两个冰山美人。喝不醉的酒鬼,舞着刀的剑圣,吃橘子的海盗,一个瞎子却看得很是通透……
  • 罪神记

    罪神记

    神魔乱,三千世界转逝水;一粒沙,人世间,遗珠尤闯封禁难!几度轮回,念世悲观,遥望宙宇,众神蒙难!尽英雄泪,谈笑王神翻手间;一方骤歇,昔日上古开天;古神浴火,失智对抗天地间。密隐何处?我自清白留一线!非吾之罪,实乃仙神之罪!我本无敌,奈何封印难消。只为他人护道,寻觅世间真相!请朋友们尽情收藏点评!!!
  • 无敌销售法

    无敌销售法

    “催眠式销售”——就是指让我们越过表面可见的物质,直接与客户的潜意识沟通,充分利用人们的“感觉”,使顾客产生主动购买的欲望,从而顺利地宣传、销售你产品的方法。而这个目的,并不是盲修瞎练就能达成的,必须经过催眠式营销专才的训练、资深心理学专家的指导,才可能养成。同时,这些经年累月的所得之“专业销售催眠法则”,全来自于销售专业人士与心理学专家在付出多年的时间、汗水,以及数不清的失败与银子之后,才得到的宝贵经验。
  • 历炼者

    历炼者

    凡人由肉身、灵和魂组成,凡人之灵一旦变恶,就会灵殇,而拥有法力在体内的凡人,一旦灵殇就会恢复记忆和部分法力,为祸人间。上冢尊者掌管凡人之灵,门下弟子众多,其中小弟子钟杭已到历练阶段,遂被派出下凡渡化凡灵,以求功德圆满之日,飞升成神,位列神位。
  • 三国传奇谋士

    三国传奇谋士

    当代大学生袁歌意外穿越到了三国世界,只是这三国却让他有些陌生。没有天生神力?不怕!不会呼风唤雨?也不怕!传奇谋士系统为您服务!群号:721712979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听雨楼

    听雨楼

    倚楼听微雨,杯酒啸长歌。黑白无常事,星落棋秤间。巍巍青山路,粼粼碧水湖。怜人多孤影,魂断情深处。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