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新日无声无息地从山边探出半个血红色的圆脸,霎间,整个长春堡大大小小的宫殿尽皆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微风竟在这一刻忘记吹拂,于是树叶没有了呻吟的理由,挂在树上一动不动,那平时清晨里叽叽喳喳叫得欢腾的麻雀,都仿佛被这半轮血日惊吓得闭上了鸟嘴。
聂笑宇微微抬起握剑的手臂,一滴血珠轻轻滑过手中的剑刃,顺着剑尖缓缓滴落。
这个血色的清晨,就是十三年来所期待的时刻吗?
“嗒”,长春堡主杨东海的脸上,那惊异的表情还未冷凝,圆睁的眼睛仍未来得及从死亡的身体中失去光彩。一生纵横江湖,数十年杀人无数,而今,就这样死在这少年剑下了吗?这滴到脸上的血,难道是自己的?长春一剑,我的长春一剑呢!
但是紧接着杨东海忽然觉得很累,他惊诧地发现,躺着的感觉还真是舒服,让人浑身都想放松下来。天是蓝色的,然而他突然看见了无边的黑暗,伴随着无边的黑暗,杨东海觉得浑身的力量都不足以撑起沉重的眼皮,在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
天依然很蓝,一切都出奇的平静。
聂笑宇半仰着头,有些迷茫的看着这沐浴在血日中的长春堡。
无声一剑,在刚过去的一刻毫不意外的要了杨东海的命。
“无声之剑,剑出无声。一剑即出,万籁归零!”他想起爷爷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难怪,一切都静悄悄的!
多年以来,木碗山一门深居浅出隐忍避世,而长春剑宗势力则是长期飞扬跋扈,纵横青州。在青州的江湖上,甚至有些人还不知道竟然有木碗山这个门派的存在吧。
练剑十三年,这悄声无息的一剑,就是杨东海的归宿。
若是杨东海知道,为了这无声的一剑,在那偏远的木碗山,一个少年十三年来数十万遍不断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他就不会圆睁双眼了,作为一代剑宗掌门,死在这样的剑下,当然是死得其所。
爷爷说过,木碗山聂族重出江湖的第一步,便是要杀掉杨东海,要斩断遥远上国伸到青州的触手,让长春剑宗消失在青州之地。
而这长春剑宗掌门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如果不是无声之剑横空出世的话,长春一剑,应该足以力保长春堡屹立青州、保证长春剑宗千古鎏金。长春一剑,尤其是出自杨东海的长春一剑,仿佛天外飞仙一样,隐隐挟着风雷之威,数十年来纵横江湖所向披靡。然而,正如爷爷所说,风雷阵阵,恰是剑之大忌,剑意大盛,便是剑势外泄,又如何能与我木碗山无声之剑相提并论?隐忍含蓄,集而瞬发,方是剑之灵魂,一剑即出,悄声无息,一剑即出,万籁归零。
世间万物,皆卑微在一剑之下。
聂笑宇微低下头,端详着手中的青棠剑,暗青色的剑身上,奇异的剑纹一丝一丝吸收着残留剑身的血红,甚至隐隐在将那初阳的红光融化吸收,伴随着奇异的一幕,阵阵入骨的凉意自剑身蔓延而出,直到,青棠剑慢慢恢复纯正的暗青色。
长春堡,杨东海,这一刻,十三年来刻苦练剑,终于画了个句号。
“叮”,青棠剑入鞘的声音,仿佛古圣人的一声叹息。
刚才的这场决战,眼看着杨东海剑挟风雷,气势如虹,就要将这少年一劈为二,不知怎的,少年轻轻的一剑出鞘,无声无息的一剑,不快不慢,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却在一瞬间直接切断了杨东海的咽喉。
“阁下留步”,长春堡的弟子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聂笑宇的背影,而说话的是长春堡副堡主杨枭。
“还有人想一睹青棠剑的风采吗?”聂笑宇微微顿步,面色平静。长春一剑已经变成长眠一剑,放眼整个长春剑宗,又有谁的剑势能胜过杨东海。剑术本主攻,那迅猛、凌厉、霸气的长春一剑,尚且在无声之剑面前不堪一击,放眼整个长春剑宗,还有谁,还有谁能逃的过这轻灵无声的一剑呢?
“请阁下……留下姓名”,看着聂笑宇冷漠犀利的眼神,杨枭不禁退后一步!
“木碗山,聂笑宇。”
聂笑宇轻轻转过身,左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步一步消失在杨枭等人惊魂未定的眼光里。
远山之巅,红日缓缓变白,慢慢的完成了初升的过程。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即将开始了!而天依然蓝得出奇的平静,一代剑宗宗主的陨落,竟如同一位老太太手里的绣花针掉在地上一般,激不起半点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