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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浴火重生了。
看着天霄之上飞漩的金龙,萧良更加笃定扶风就是雪契上所载的御龙之人,统一九州的王。曾几何时,雪国为此倾尽心血,苦苦寻求数千年之久。现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了。
众者喜不胜喜中,金龙从天而下,化作扶风。只可惜人虽至,却未当即醒来,仍处于昏迷状态。不过幸在扶风呼吸已变得均匀,身上伤口也已愈合如新,无了大碍。闫焘望闻问切之后,说扶风体内那两股怪异气息亦不再争斗,而在融合,断言待等融合完罢就会醒来。
一切也算是有惊无险,收拾收拾,次日晨清一行人便开始往回赶。途中寥寥无几话,风依旧似前疾厉,像发情的窑女在欲求不满般撕扯着男人的衣裳。雪依旧似前凛冽,若强奸未遂的恶徒在气急败坏般扇打着女人的耳光,可恶至极。
庆幸的事情是他们没有迷路,也没有碰到什么凶险,白不见怨魂,夜不见恶灵,它们仿佛消失了那般。而不幸的事情是扶风一直未醒,还有他们弹尽粮绝,被饿上了好几天。
但不幸之中大幸的是,在所有人饿得快不行时,上天垂怜,叫他们碰见了两头体大如象的雪熊。费尽九牛二虎及三条将卒的性命,终将这两头雪熊给射杀。如此才算是填了肚子,有气力回至雪国,否则,他们最后的最后,恐怕只能杀那些瘦小的马儿来充饥了。
扶风醒来是在回至雪国的第七天,萧良亲率众朝臣来恭迎,阵势大得跪满门外。各相道问确定扶风无碍后,萧良当即下令设宴,说要好好把酒言欢,祝庆扶风平安归来。
夜,絮雪飘飘。吃得兴致勃勃时,罗乂先是说了一番客套话,遂便接着酒意,道:“敢问吾王,不知您那日离开我等之后,遭了那些危险经历?能否说来我等听听?吾帝与在座朝臣都商量过了,打算为吾王您立个凛冰雕塑,将吾王您此经事迹刻载其上,供我雪国后世子民瞻仰。”
萧良笑说:“不错,若没吾王您舍身犯险,想我雪国势必被魔物及恶灵怨魂叨扰。我同祭司去勘察过了,如今酸雪已止,冰,已不再融化。”
扶风回以微笑,话道:“凛冰雕塑一事且还是算了吧,吾受之有愧。魔物乃九州之敌,雪国又乃镇守中土安危的第一道防线,亦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唇亡,而齿寒,每个活于九州之上的人,无论肤色与种族,都有其应尽的责任。虽然九州诸王常年相互征伐,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他,后日他又打你。但究其根本,魔物,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此番话一出,在座之人无不听得敬佩至极。萧良当即端起酒盅,推开椅子跪到地上,道:“从今往后,我北境雪国愿听吾王差遣。”其余朝臣亦跟随如此,道:“从今往后,我北境雪国愿听吾王差遣。”
其声彻响,直贯天霓。话罢,纷纷将酒入喉,一饮而尽。扶风亦端起酒盅,回敬之。遂,亲自弯身扶起雪帝萧良。
随一番客套,众人再次落座于位,扶风也开始讲起自己那日别离之后的经历。当听到数以万计的恶灵发难扶风时,龙坎龙离听得自责懊悔不已,说自己当时该跟着去的。萧良、罗乂及闫焘三人亦听得羞愧自责的低下头,心境复杂。
幸在扶风提及此事时只是寥寥几句带过,转说:“在那些怨魂救下我后,归墟之门内忽飞射出一道异光,将我吸了进去。”
众者听后嚯声而惊,同时不由心生好奇,顿,祭司闫焘便道说:“敢问吾王,这归墟之门内到底有些甚?古籍虽有载,说里头封印着魔物,但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古籍中却并未提及半字。”
扶风不假思索,答道:“炼狱,人间炼狱。那里的天是血红色的,穹顶之下寸草不生,硝烟弥漫。天就像是塌了一样,连绵不断的火球陨石崩砸着大地。魔物肆虐,蠢蠢欲动着想要破门而出,涌入人间作恶。如果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那里的话,我所能想到的就是炼狱。”
众者沉默,气氛变得低沉凝重,一时不知了该言语些什么。龙坎见势如此,立马打破此间局面,大大咧咧说:“大家这都是怎么了?这场宴席可是为我家主人接风洗尘的,那些不高兴的事儿咱就抛之脑后,不去谈它了。来,罗老弟……”话着端起酒盅看向旁边罗乂,说:“咱两来耍酒拳,谁输了谁喝怎么样?”
罗乂明白龙坎此举之意,心照不宣哈哈大笑两声,回说:“好,来吧!不是我吹,龙坎老哥你今天算是遇到对手了,我在北境可是耍酒拳第一人,身经百战,从未有人赢得了我。”
龙坎蠢蠢欲试,说:“巧了,我在龙国也是耍酒拳第一人。今日,我定要与你分个胜负,来吧!”话着,二人乐此不疲的耍起酒拳来。
夜,更深了。最终,这场酒席随着龙坎和罗乂的两败俱伤而结束,他们斗得昏天暗地,最后不分输赢一并醉了过去。
恍恍惚惚又是数天过去,在确定北境已恢复如常,恶灵与怨魂皆不再主动袭杀人后,扶风便打算择日就离开北境。因为扶风还身有他事,得按照龙国习俗继续去游历中土。
扶风自任龙帝至今虽说已有二载,可在朝之日却不及一年,所以他得快些游历,然后回龙国处理政事。龙乾鹫鹰来信说,近日龙国之中四起谣言,皆对扶风不利,故,望求扶风快些回国慰稳百心。
临行前夜,扶风径自站在高高的冰墙之上,愁眉不展俯瞰着脚下净土。忽然,萧良搭乘雪梯而来,走至他身旁,说:“方才我让祭司替你起了一卦,但……卦意并不乐观。”
皎月当空,将冰墙映射得晶莹剔透,如穹玉堆砌。扶风笑了笑,不以为然道:“说来听听,我想,没有什么比吹着这冷风更不乐观的事了。”
萧良凝重的脸瞬间被逗得松懈下来,心照不宣笑了笑后,说:“还记得我在信中提及过的那个卦象么?变!它又出现了,就在方才,祭司再一次卜出了一个变卦。虽然尚不清楚这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祭司却说这是一个大凶大险之卦。”
扶风苦涩的笑着一叹气,遂而眺望向远方,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中土不乱,九州不乱,那么天下就是太平的。至于我,等做完接下来的事后,或许我就该功臣身退了。”
萧良心里赫然一跳,忙说:“可你是神选定的人,未来的九州之王啊!”
就这时,一朵云彩忽然遮住了皎月,故不见扶风此间神情,只闻他淡淡的说了一句:“神早就死了。”
萧良不解扶风此话之意,四十好几的他,从未见到过一个像扶风这样叫人难以捉摸的少年。觉得扶风就似深渊那般,越是俯瞰凝望,越是望不到底,反有一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奇怪感觉。
遮住皎月的那朵云彩飘了过去,扶风长舒一口气,神情轻松,而又耐人寻味的说:“欲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我父王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导我的。起初我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直至我游历多年之后,才发现无论是中土,还是九州,诸王们表面虽和和睦睦,但实则却是在明争暗斗,一个个都蠢蠢欲动,想要找机会酿生战乱。更有甚者,竟在动着妄念,想要恢复古制,逐鹿。你是知道的,如果现有的和平被打破,那么无数人将死于此中,而且,魔物必会趁机作乱。届时,九州可又危在旦夕了。”
萧良眉头微皱,对眼前这个少年再次刮目相看,同时也听出了扶风话里有话。故,附和一句说:“愿闻其详。”
皎月又被云彩遮挡,但寒冷依旧。扶风紧了紧身上雪袍,毫不避讳的道:“我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血脉并非龙国亲宗,故而百姓难免有些微词。若如此长久下去,必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借其生乱。所以离开北境以后,我打算去风国提亲。”
萧良凝眉一展,霎时明白了扶风此举用意。那是大约四十年前的事了,老龙帝其名扶乱,有一阿妹其名扶瑛。为与风国交好,老龙帝扶乱,便将自己阿妹扶瑛,嫁给了风国君王,黎钊。
因了扶瑛国色天香,深懂为妇之道,所以黎钊对她是倍爱至极。数十年来,黎钊无一妾妃,只钟情于扶瑛。扶瑛亦不负众望,先是为黎钊生下一女儿,后又为黎钊生下一儿子。女儿名叫黎瑶,现今年岁正与扶风相仿。儿子名叫黎佑,小黎瑶半个年轮。
扶风想把黎瑶娶为妻,让其生下一儿子,然后立其为龙国新帝。如此一来,对内,就可平息民怨谣言。毕竟扶风与黎瑶所生之子,也算是拥有着龙国一半的正统血脉。
对外,尚可借机约束住风国。因为现在的风国已今非昔比,势力大得快要与龙国齐肩。放眼整个中土,将来若生了战乱,那么风国是唯一能打败龙国,取而代之成为新晋中土之王的。
据扶风了解,黎瑶和黎佑之间的姐弟关系非常要好,不出意外,黎佑便是风国将来的王。若然扶风娶了黎瑶,那么黎佑是绝对不会与自己姐姐为敌的。
此计一石二鸟,内可安抚民心,外可收化强敌,高也,萧良听后不禁暗自佩服。但转念一想雪契之上所示,故又陷入深深的纠结和担心,故道:“此法确实能解眼下燃眉之急,可是往后呢?你若功成身退,那谁还能带领吾等一统九州?你可是雪契上所示的九州之王啊!”
扶风自嘲一笑,说:“你看我哪里像一个合格的君王?又哪里像一个能够一统九州的人?我相信雪契上所说的一切东西,但我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一统九州,对我来说太天方夜谭了,这不是我想做的事。”
萧良一听,心里立马着急了,跟随御龙之人一统九州,这可是北境先王留下的千古祖训。不过萧良已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他没有把自己的着急显露出来,而是强作镇定,说:“但你知道的,我们凡人最大的敌对是魔物,如果九州不能一统,将来怎能打败魔物?归墟之门里头的那些魔物。”
尽管萧良掩饰得很好了,可扶风还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着急。同时,扶风似乎也早就意识到了萧良所说的这个问题,且已有了应对之策。但扶风没有当即说出,而是接着月光看向萧良,神秘一笑,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雪契上所示之人并不是我?”
萧良凝眉一怔,但只片刻就将之扫去,笃定的说:“不可能,从现有迹象来看,你就是九州之王无疑。”
扶风又是一笑,笑得很云云雾雾,叫萧良琢磨不透。转过身,俯瞰向冰墙之下,说:“你放心,我会还给你一个御龙之人的。到时,他将手持龙杖,成为你们口中所说的九州之王。”此话刚罢,扶风便翻手一挥,登,手中红箫霎变成霸气十足的龙杖。
起风了,寒冷如刀的风。随着天上皎月再次被云彩遮挡住,两人的谈话亦就这么不了了之。
翌日,扶风同龙坎龙离离开了雪国。出城前,雪国百姓齐刷刷跪做两排,扶风知道这是萧良故意安排。出了城后,萧良同罗乂闫焘厉行七日,亲自将扶风他们送至当初相遇之地,遂才相互别离而去。
又过七日后,扶风三人终于感受到了羿阳照在身上的温暖。这阔别已久的感觉让他们沉醉与喜悦,就像饥肠辘辘的马儿吃到了鲜嫩新长的绿草。
游历中土还得继续,这是龙国特有习俗。祖训说,如果一个帝主连自己掌下疆土有多大都不知道的话,那么他就没有资格做中土诸国的王。
话虽如此,但随着时息飞逝,这祖训的本意已经被后世之人曲误,成为了活生生的炫耀。包括扶风父王在内的数个老龙帝,他们在继登帝王后都大张旗鼓,风风光光的游历遍了中土诸国,所为所求,就是沾显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利。扶风也可以这么做的,但他没有,他不喜欢这种游历方式,更不喜欢沾显与炫耀。
为了游历能够继续顺利进行,扶风便将要交代的事宜绘写成信,嘱咐一番后,就差办事稳妥的龙离去与龙乾共掌政事。而他和龙坎则快马加鞭,往风国奔去。
《炉曦·真龙之殇·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