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疯狂的尖叫,声音凄厉如夜枭。“杀千刀的黑胖子,还不出来帮忙!等着给老娘收尸呢!!?”
远处传来了一阵桀桀怪笑,一个圆滚滚、黑黝黝的矮冬瓜滚了过来,速度奇快,两手乌油油发亮,趁着火光一看,仿佛铁色。
那胖子讨好的一笑,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那妇人一声娇嗔,他嘿嘿一笑,就加入战团,韩棠顿觉压力陡增!
又斗了一会,韩棠有意识的边打边退,四人渐渐的远离了商队,打到一座大沙丘上,那风流妇人见奈何不了韩林父子俩,眉头一皱朝黑胖子呵斥道:“你先去解决了小的,再来对付老的。我缠住他。”
那黑冬瓜十分听话,狂风般冲了过来,韩林心里一慌,挥刀连劈,却连他衣角都碰不到。一时间,险象环生。
韩棠看的心里着急,自己毕竟老了,又十几年没跟人争斗,再加上残废了一只手,功力已经大不如前了,一番激斗下来,喘息竟然有些急促,他担忧的看向韩林,这孩子没有经验,真打起来,一身本事发挥不出三成,自己有心去帮忙,却摆脱不了那妇人的纠缠,情急之下露出破绽,不管不顾的朝韩林这边飞奔赶来。就在这时,那少妇长绫一甩扫过韩棠的大腿,韩棠身子一纵,跳起来躲闪,却见那黑胖子早就在这等着呢,双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风般倒卷,狠狠的拍向韩棠胸口。韩棠招式用老,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人在空中根本无法躲避,被狠狠的击中胸口。
好个汉子!就这危机决死之刻,十死无生之地,犹自不忘伤敌反击!左手刀诡异的斜撩,锋利的刀锋划过矮冬瓜右肋,噗嗤一声,血光乍现。
两败俱伤!若非韩棠中招在先,力道不足,这一刀就能劈断那矮冬瓜半边儿身子。即便如此,矮冬瓜也受创不轻,一身闷吭,跌退开去,右肋下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伤口犹自咕嘟咕嘟的往外冒血。浸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韩林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骨骼断裂声,便见到父亲胸骨全碎,身子被击飞出四五米高,胸口触目惊心的凹陷下一大块,一口逆血再也忍不住狂喷而出,原本凌厉有神的目光变得黯淡下来,满是不舍的看着韩林,身子无力的跌落。
韩林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得天塌地陷,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少年双目充血,疯狂的朝着父亲身体跌落的地方奔去。
那少妇恶狠狠的甩出长绫,缠绕住韩棠的脖子,只一拽就搅碎了脖颈,彻底断绝了这最后的一点生机。砰的一声,韩棠的尸体此时掉落在地上,他的头奇异地扭曲着,目光中还残留着对韩林的担忧和无限的慈祥。变故在转瞬之间完成,韩林眼中蕴含着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流出眼眶,便已被风吹去,猩红的双目血丝弥漫,仿佛一头复仇的野兽。
“啊!啊!!啊!!!~~~~~~~~~~”绝望的怒吼,并不能带给人力量。韩林睚眦俱裂,状若疯癫,只攻不守,一刀刀朝着少妇的头脸胸腹劈去。恨不得将她开膛破肚、碎脑劈颅。
那妇人一个不察,竟险些被伤着,忙甩出道道长绫围着韩林盘旋缠绕,韩林不管不顾,完全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可惜无济于事,本就经验不足,又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竟然忘了防备阴险毒辣的黑胖子。
那厮压制住伤势,悄然欺近身旁,一掌打在韩林侧腰,韩林被打的斜飞出去,浑身力气一泄,彻底提不起力道。内心满是苦涩:难道连同归于尽都办不到么。我真没用。
想到父亲的眼神,韩林不甘心!他强撑着站起来,充满了决死一战的信念,捡起刀,朝着那两人怒吼道:“哪怕死!我也要喷你们一脸血!”
喊完,便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地冲上去拼命,舍生忘死,以伤换伤,少妇和黑胖子一时间竟然还奈何不了他,韩林对少妇的长绫只是躲闪不攻,就只追着伤重失血过多的黑胖子狂砍。最后,更是拼着硬挨少妇一锤,找准机会一刀横砍在矮胖子面门上,这一刀几乎将矮冬瓜的脸一分为二,刀卡在颧骨上,嘴唇被劈豁成四瓣儿,鲜血像泉水一样流淌而出。少妇的长绫又甩了过来,那诡异的铃铛,势大力沉地击中韩林后背,打的韩林手上一松。
这矮胖子也是倒霉,先被老的一刀划破右肋,差点同归于尽,这会儿流血过多,身法慢了不少,又被小的一刀劈在面门,刀嵌进骨头里,嘴都劈豁了,还磕飞了几颗牙。寒光森森的刀锋就在眼前晃悠,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一连三掌拍在韩林胸口,把他打的跌飞出沙丘外。
韩林胸口塌陷,意识渐渐迷糊,隐约看见一条长绫飞来,正中面门,就此滚落沙丘,失去了意识。
黑胖子伤势严重,有些虚脱,心中有些幽怨,原本以为十拿九稳之事。谁曾想,竟然遇到这样一对父子,都是他娘的狠人啊。尤其是想到韩林赤红如野兽般的疯狂眼神,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害怕。
旋即回过神儿来,似乎对自己畏惧的情绪感到恼怒,当下就要跳下沙丘虐尸!
这时候,商队的战斗也结束了,飘忽不定的火光中悠悠的飘来一句话语:“老三,老四,不要墨迹,过来帮忙。”黑胖子似乎很畏惧说话的这人,不甘的看了看沙丘下的黑暗,那少妇以为他担心那滚下沙丘的小子没死,提着长绫上沉甸甸的金铃,没好气地说道:“被这东西一下砸在脑门上,你觉得还能活么?”
少妇说完便不管他,只是朝伤口上撒金疮药,仔细的包扎好伤口。心里却在发愁脸上会不会留下伤疤。当下越想越气,抢过一把朴刀,朝着韩棠的尸体一顿狂砍。
沙盗们把价值高又便于携带的东西全部拉走了,只留下满地残尸和歪斜破败的货架。第二天呜呜的风声吹响,太阳又升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刺目的阳光晒醒了韩林,恍惚中仿佛做了个梦,有神秘声音在呢喃低语。韩林睁开了眼,慢慢回过神来!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大难不死,胸口还有两个淡淡的掌印。背后火辣辣的疼。昏迷前似乎记得颧骨被砸塌了,剧烈的疼痛直接让韩林陷入了昏迷,奇怪的是现在摸起来脸上好好的,只是稍微有点疼,胸口的伤也不重。再就是浑身有些酸软无力。韩林想起父亲的尸身,挣扎着站起来,蹒跚着朝沙丘爬去,费了老大劲,翻过数十米高的沙丘,看到了不远处被砍的血肉模糊的残尸。
这次,韩林真的哭了。
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想起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那严厉的面孔上蕴含的慈爱,想到自己今后的日子,将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度过,心里就憋得慌,特别难受,哭了好久,眼睛肿的像桃子,嗓子也哭哑了。好不容易才忍住悲哀,找来破损的货架,浸血的衣物,堆在遗体旁,按照家乡的习俗,进行火葬。韩林静静的站立了良久,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木柴堆。
看着升腾的烈焰,随风飘摇,忍不住悲从心来,再一次泣不成声。那风中的少年哭得是那么悲伤,仿佛天地都在为他悲凉,天空中呼啸起漫天的狂沙,吹得火堆烈烈作响。
大火烧尽,留下一地骨灰。韩林找来个装葡萄酒的瓷瓶,把父亲的骨灰装了进去,再拿布包好,揣入怀中。他老人家没事儿总爱喝两口,死后能装在用来盛美酒的瓶子里,想来也是开心的。
韩林把商队里的其他人,也都拖到一起,点燃了火堆。至于死掉的沙盗尸体,就让他们暴尸荒野吧,连他们自己人都对他们的尸体不理不睬,还指望别人挖坑把他们埋了?
在大良国,火葬象征着人们死后灵魂能升往天国,像火焰一样炙热,没有寒冷,没有饥饿,火焰精灵般的自在起舞。
看着熊熊燃烧的尸堆,浓浓的黑烟直上苍天。感受着世间的凄苦。痛恨自己本领低微。恨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韩林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四方皆是一望无垠的荒漠,一眼望不到头,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一股让人崩溃的绝望与恐惧油然而生,韩林的身心都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疲惫。天地之大,竟然茫茫然不知去往何处。
习惯性的一摸胸口的吊坠,却忽然呆住!空空如也!从小佩戴着的吊坠没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绳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