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衣门动作比洪清荣想象的更快,这才短短两日而已,因端午来临而在家赋闲的洪清荣,便听说左柱国曾广容被请去“喝茶”的事儿,朝中不乏有好事知情者,把此事传播的满城风雨,一时间朝中众臣皆自危。
“左柱国今年端午可过不好的。”点愁收拾完洪清荣用过的笔墨后说到,她向来对这些国事颇为关注。
洪清荣忽觉得捧着的手炉越发滚烫逼人,低头去瞧却只见套着的石青色锦罩,遂把手炉递给闻笛搁置起来,并顺势岔开话题,与其筹算起节礼的问题。
因屋内银丝炭烧的足,洪清荣脸上也攀上了几缕淡粉飞霞,比之前气色强上许多。
在窗外侍奉的丫头忽掀帘子进来说到,“奶奶身边的倡条求见。”
洪清荣伸手把床前的双绣花卉的纱帐拢到边上,塞在床栏杆的曲折里,嘴里只接着回道:“还不请进来。”
“奴婢真是羡慕姑娘您。”倡条进门后便如是说道。
如此说来倒给清荣听的满头雾水,因此笑问道:“不知姐姐说的何话,我哪处惹你艳羡?”
“姑娘竟不知,奶奶怕您辛苦劳累,便把去商铺帮忙的人选定下来了,现下喊您去做个见证就行,免得您劳心劳力的受苦。”倡条笑眯眯的替赵氏说好话。
洪清荣听罢喜怒不形于色,只语气照常的询问:“定的是谁?”
“洪清绪,绪哥儿。”倡条微收下巴恭敬回答到,面上收起刚进时的喜色。
洪清绪生母是哪个姨娘已经想不清,府内年轻漂亮的姨娘众多,子嗣们也不算少,可洪清荣却对这个同龄胞弟印象颇深。
六岁能背《左氏春秋》并熟知书中的要义,九岁时便能文笔流畅,撰写过《论三元》系列十卷有余,十一岁时便饱览六经,是整个洪家极为重视的少年天才。
本是应两耳不闻窗外事,满心要参加科试及第,力求成为武将世家的顶尖读书人的洪清绪。
怎么会在万般皆下惟读书高的氛围下,选择自降身份在商贾这耗费心血?
她赵氏怎能同意这种明显反常的事儿!自己手里的得失事小,被洪族指责带坏的事儿大,这个宝贝天才可是族内长老,计划进军文臣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此不是等同于公开反对他们的决策吗?
“洪清绪他娘在哪?我过去谈点事。”洪清荣回过神来,转头问向点愁。
“在奶奶那边呢,姑娘去回话时顺便也就看见了。”倡条插着话音儿回嘴到。
洪清荣听罢打发倡条先自行坐着,后同点愁回房内换衣。
三人刚走到迢沁斋墙角边上,便听见院内歌声婉转动听,笛声悠扬清亮,洪清荣这才想起这胞弟的生母,乃是被赎回来的绝色戏子。
偶有几句戏文吹到耳朵里时,还伴着其余人的欢笑打趣声。洪清荣虽心里急迫,但也知道扰人雅兴最是可恶,遂踱在门口整理好情绪,这才笑盈盈的踏进门来。
“给母亲和姨娘请安了。”洪清荣面上再无半分不悦之色,倒真像是欢喜赵氏帮忙分忧的模样。
“快坐,你弟绪哥儿的事来时听说了吧?”赵氏说罢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用各色蚕线绣了一半的彩云伴莲花团。
“知道了。”洪清荣说罢朝那姨娘点头轻笑示意,又对赵氏说到:“弟弟是咱家最聪明的,若是有他帮忙的话,那我可是要做回刘备了。”
“荣姐儿可是谬赞,他浑小子天生卑贱,哪能比得上诸葛亮。”孙姨娘仿佛很懂尊卑嫡庶,三句话不离本分地位,倒是很顺着赵氏的脾气。
赵氏听罢果然顺心,眉眼都攀上了笑意,嘴里却劝慰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呢?绪哥儿这么聪明,可是咱们大家的福分。”
姨娘忙说不敢等谦虚之词,赵氏则贤惠的劝解着,俩人互相扯皮,场面倒意外的看着和谐。
“弟弟不但是神童再世,就连刻苦的毅力都让人心疼,听说他天不亮便要起床背书,整日里连吃饭的时间都要挤出来。”洪清荣笑眯眯的插话,看似在帮赵氏劝慰姨娘,实则要用它引出后面的言论。
“我虽然也整日被店铺杂事缠身,同样耗费着大量的精神脑力,可这毕竟是路子不高,与弟弟将来的仕途是比不上的。”洪清荣有些感叹不已,又宽慰姨娘不必妄自菲薄。
那姨娘向来会察言观色,见洪清荣如此说后,便知道她对此事的态度,遂连忙托词有事儿,向母女俩告辞了。
赵氏毫无察觉其二人的交锋,兴致索然的重新拾起绣活,边绣边问到:“你那日穿着官服是怎回事?老爷虽还未归家,但这种事你难道不该与母亲说一说?”
“什么官服?那日几个好友相约去唱曲过过瘾,那只不过是做工精良的戏服罢了。”洪清荣知道那日送来官服定会被人谣传,再加之她不想告知父母实情,遂先穿着类似的戏服出了门,后与良蓝找个旅店,才换回真正的爔朝官服。
赵氏猜想也不外乎如此,爔朝等级严苛分明,料想她也没这么大本事,可以翻云覆雨藐视王法,遂也只是走个流程问问。
赵氏头上只散插着个银镀金点翠嵌珠宝钿,洪清荣觉得瞧着眼生,仔细想着又没在购入账本上见过,遂开口问明来处。
得知是方才那位姨娘送的后,洪清荣微微笑到:“娘的衣裳首饰之华贵,比大房奶奶还要奢华几分,你可知这是为何?”
得到赵氏投来不耐烦的眼神后,洪清荣选择继续说道:“就算是咱们家,每个人的月钱也都是有定数的,您身上的那些绫罗绸缎,都是女儿这些年打拼攒下的私房。”
洪清荣知赵氏本性自私,如若不是从她切身利益说起,她是不会意识到洪清绪此事的严重性。
“洪清绪在族内声望极高,还是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子,您觉得他若是和你女儿抢商铺的看理权,你女儿能抢过他吗?到时候你还有现在这滋润日子过?”洪清荣说完后,终于在赵氏脸上看到丝凝重,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她不可能不知,想来是这几日那姨娘风吹的好,让她以为自己能拿捏住那母子二人。
“再者洪清绪可是被重点培养的后代,原因是为什么娘您是聪明人,不用女儿放在台面上说。”洪清荣适时给赵氏带顶高帽,好让她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可如今您给他拉进这商贾之地,女儿知母亲没有其他意思,可别人呢?会不会以为你要故意把洪清绪的前程给毁了呢?”洪清荣循序善诱,给赵氏分析此事对她的利弊。
赵氏脸上如愿出现懊悔与后怕的神色,她最忌讳自己这个主母名声扫地,若她善妒恶毒又生不出嫡子,那些姨娘们可不介意坐在她现在的位置上。
看来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洪清荣再多嘴一句,她起身向魂不守舍的赵氏告辞,留她自己好生思考一下,此事如何挽回并解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