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罗生追求女孩子的方式很不以为然。
既然是追求,让她觉得你的在意只是最基本的,甚至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敲黑板划重点):要让她开心!要让她开心!要让她开心!
让她觉得哪天不见你,就味同嚼蜡,过得毫无意义。
然而罗大哥似乎不这么想。
他好像只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曲箔歌,曲箔歌是他的,别人不能插足。
而为了让别人死心,他又亮家底似的展现了各种变态能力,让有觊觎之心的男生自惭形秽,只可远观不可近扰。
曲箔歌怎么想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是她,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你喜欢我,当面对我说了吗?
找过我约会了吗?
我有什么苦恼什么委屈你知道吗?
既然没有,既然不知道,凭什么说你在意我?
凭什么干涉别的男生来做这些?
你虽然好像没干涉,但这么高调,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你女朋友,这不是干涉是什么?
……
我很快便确信曲箔歌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她做出了反击。
最好的反击方法,就是接受其他优秀的男生的追求。
——这个优秀的男生叫范健。
……
范健,我不知道他父母为何给他起这么奇葩的名字。但据曹小娇说,他父亲是高官,而且和曲箔歌家是世交。
二人不光是门当户对,而且俩人从小就认识,虽谈不上是青梅竹马,但知根知底,彼此又有好感,也谈得来。
所以两家长辈觉得这是天作之合,只差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而范健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既没留在美国发展,也没回老家上海,而是直接杀到京城。
他名义上是为了一个项目过来创业,其实知情人都知道他是为了曲箔歌。
当然,曹小娇告诉我的这一切,都是曲箔歌告诉她的,而曲箔歌告诉她的目的,以我小人之心度之,就是想通过她然后再通过我,让罗生知道这一切。
——她曲箔歌不是没有人敢追的。
而曲箔歌也通过自己的行为告诉大家,她有自由有权利接纳真正喜欢自己的男生。
我有幸目睹过一次范健来学校接曲箔歌的全过程,那简直是非同一般的高调: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开进校门,径直来到高护系女生寝室楼下,从驾驶位下来一个男子,谈不上多帅气,但的确有气质——中上的身高,宽厚的肩膀,穿着得体,举止文雅,从他沉稳的眼神和似乎总在微笑的嘴角,可以看出是一个拥有超过实际年龄的深厚城府和坚定意志。
而曲箔歌对他的到来却表现出发自内心的开心,这我能看得出来。
而且对他的一些颇有亲密意味的小动作,比如牵手,抚肩甚至搂腰等,也都不介意。
两人嘻嘻哈哈开着玩笑,男士开门女士上车,然后在众多羡慕嫉妒或不屑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
目睹这一切的我暗暗为罗生担心。
危险了哥们,你似乎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所以我很坚定地让罗生请我吃饭,以便让我尽到一个称职小弟必须尽到的责任。
可惜罗生从不喝酒,所以我自斟自饮了两杯后,才找到苦口婆心的感觉。
但罗生很快挥手打断我组织了很久的劝说词。
他说:“范健,原名范立豪,今年26岁,属虎,上湖人,父亲范秦增,53岁,上湖市政府组织部部长,母亲郭莹,中实集团上湖分公司董事长,舅舅郭盛以城投公司起家,名下有十七家公司。范健中学就读上湖苑上苑私立学校,初二时在美国休斯敦寄宿家庭就读一年,次年以115分的托福成绩,成功申请华盛顿一家私立中学,三年后以高分考取普林斯顿大学法律系,最后一年在华尔街实习,毕业后来到京都,在一家其舅舅旗下的文化产业公司做CEO。”
看着我张大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他略带讥讽地说:“你是想告诉我我的对手非常强大是吧?可是你有哪些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我实在有些佩服这货,居然不动声色就把对方调查地一清二楚,天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但不管如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看来他已成竹在胸了。
不过,我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忧:“罗哥,曲箔歌好像很喜欢那个范健,两个人勾肩搭背的样子好像很亲密。”
罗生喝了口茶,毫不在乎地说:“范健和箔歌差不多是青梅竹马,他俩从小就这样,这没什么。箔歌虽然喜欢他敬重他,但始终把他当成哥哥看待,而范健虽然对箔歌有男女之情,但他心高气傲,从不屑倚仗家庭背景的显赫和履历的丰富,对箔歌也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他觉得征服箔歌靠的是个人魅力,而不是外在的什么。这个范健,我觉得蛮懂箔歌的。”
如果罗生对范健身世的了解,是花钱找人做了情报工作,尚在情理之中。,但他对二人之间的关系竟能知悉到如此细致的地步,就让人觉得有些诧异了。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越来越觉得陌生。
不说他那些让人惊掉下巴的特殊能力,单说面容,虽然瞧着是刚脱去稚气的大男孩,但眼神中露出的从容和镇静,以及难以觉察的苍桑感和偶尔一闪而过的凌厉,都让人觉得如此表里不一。
他给人的感觉有时像一个历经人间百态的智慧老者,有时像一个驰骋天下会当凌绝顶的霸主,有时又像一个时刻准备一跃而起杀敌于瞬息的猎手……种种奇特的人格特征矛盾而又协调地糅合在一个人身上,显得神秘又令人费解。
这也就是我和他交往相对密切久而久之形成的一种感觉,我相信一般人看不出来。
事实上,在学校里和他有来往的也就是我、曲箔歌和曹小娇而已,其他人和他很少有交集。当然,也经常有社会上的人来找他,但对那些人,我就不太了解了。
“可是罗哥,”我说,“那小子经常这么来找曲箔歌,难保俩人不会日久生情擦出什么火花来,而且,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眉来眼去的,你就一点不在乎?”
“注意你的用词。”罗生斜我一眼,“那能怎么样?去打他一顿?如果我那么做,立刻我就输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罗哥,有个疑问缠绕了我好久了,今天不问个清楚实在不甘心。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到底曲箔歌哪点吸引你让你如此着迷?那么多优秀的漂亮的女孩难道你一个都瞧不上?比如那谁谁谁,那谁谁谁。”
罗生看着窗外,沉默不语,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
我不死心,继续套他话,“难道你是看中了她的家庭?据说她家族是江南大户,出了名的有权有势呢。”
罗生终于说话,眼睛还是看着窗外,“是。她爷爷是民国北洋政府大员的孙子,当年用庚子赔款留过洋,解放后挨过整,平反后入过政协。有两个儿子,长子是箔歌父亲,是大学教授,次子是一家私企的控股人。箔歌的母亲是真正厉害的角色,也是出身名门,父亲曾是中央高官,现退居二线,现在是一家大型国企的掌门人……她家虽然是富贵之家,但对我没什么吸引力。”
我彻底服气了!这大哥为什么对别人家的底细了如指掌?虽然都是他关心之人,但把情报摸得如此详细好像没太大必要吧?把自己整得像特务一样让人感觉怪怪的。
忽然,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冒了上来,我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对我的底细也了解得这么详细吗?我小人物一个应该不至于吧。”
罗生看着我,仍旧毫无表情,“孙浩,男,二十岁,临床系医学生。”
我有些紧张地听着,谁知他说完这句话后就闭嘴了。
“完了?”我问。
“完了。”他答。
“就这么多?”我又问。
“就这么多。”他又答。
我有些失落,身子靠向椅背,拿起酒杯慢慢啜着,想和他多说一个字的心情都没有。
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吓我一跳。
“你还真是受虐倾向呢。孙浩,男,二十岁,祖辈是农民,有四个伯伯,一个姑姑,父亲是金周市人大办公室秘书长,母亲是市公路局工人,有一个小三岁的弟弟正在金周一中上学。他的爱好是运动,协调能力强,耐力好,尤其是意志力坚强,远超普通人。优点是为人善良,有同情心,嫉恶如仇,曾因打抱不平,屁股上挨了混混一刀,现在还留有暗疾,一到春天就奇痒难耐,平均五分钟必挠一次。其缺点是优柔寡断,容易轻信别人……”
我如释重负。
看来,在他心里我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但同时心里也多少有些不舒服——自己的一切对于他毫无秘密可言,在他面前,我就像没穿衣服一样,他看我清楚明白,而我对他却几乎一无所知。
而且!我屁股受伤的事好多人知道,挠屁股的事也好多人知道,但两件事都知道并能联系在一起的,却几乎没有。他是怎么知道的?
有机会,我一定把你的老底也调查清楚!我暗下决心。
“好啦,不瞎扯了。”他认真起来,“箔歌对于我非常重要,重要到她自己都意识不到。但我在乎她,不等于我必须追求她、占有她,我只是希望她幸福,快乐,哪怕我只能在一边默默看着她,我就很知足,我没有更多要求。我之所以不想让别人打扰她,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配得上她。”
从他眼睛里,我看出了脉脉温情,这是很少有的,所以我相信他对曲箔歌的真心。
“那如果她不接纳你,怎么办?”我问道。
他的眼神忧郁起来,“如果这是命运安排的,我也没办法,我只能祝福她,还有那个幸运的家伙。”
说到“那个幸运的家伙”时,他突然抬头正视着我的眼睛,盯了大约几十秒,眼里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
很多年后,当我回忆起这一刻,回忆起他的眼神,才有些恍然——那种情绪非常复杂,里边有不甘,愤怒,怨恨,失落,还有深入骨髓的痛苦,对命运屈服的无奈。
什么叫做命运?如果时光倒流多少次,你收获的都是一样的苦果,这就叫命运。
但当时我却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突然变得有些悲观。
“但无论如何,”他苦笑一下,“这祝福是绝对不会给范健的。”
他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常,对我说道:“我最近要出趟远门,有两件事需要你帮我一下,一,你给我租套公寓,收拾一下。我把东西打一下包,你帮我搬过去……”
“且慢!”我止住他,“虽然我很高兴你终于要搬走,但是,找房子不是小事,你可不能拍屁股走人啥也不管,这可不是超市买大白菜。”
“很麻烦吗?钱一分不少你的。”
“大哥,房子面积,户型,朝向,交通,租金,风水……啥的,你一点都不在乎?”
“嗯,”他沉吟一下,“离学校不要太远,精装修的一居,家电齐全就行,其他的无所谓。”
“打算什么时候搬?”
“越快越好。”
“那第二件事呢?”
“我要开一家娱乐文化公司,你帮我留意一下有没合适的写字楼。”
“……唉,大哥,人家范健有公司,你就也要开公司?这不是以己之短较人之长嘛!何况开公司不是过家家,你哪来那么多钱?”
罗生没理我的话,继续说:“我大概外出一个月,已经请过假了。这段时间你要替我负起责任,要照顾好箔歌和小娇,如果那范健对箔歌犯贱,你不必客气,我知道你背后打冷拳很有一套,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出了娄子我替你兜着。”
“要打人家你回来自己打吧,这事我不代劳。”我说,“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那么久?”
他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西藏,见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