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韩青，快点，楚离已经快支持不住了！”萧洛泽抱着楚离冲进了离他最近的一间房。搂着楚离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楚离下身流出的血不仅染湿了她的下裙，也染红了他的衣襟，萧洛泽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睛死死地盯着楚离的脸，生怕她忽然间就会消失不见。
“知道，你先给我让让！”韩青一把推开萧洛泽，但是萧洛泽的手却仍旧不肯放开楚离。韩青见他那样子，也就只好作罢。
木辰将已经昏迷的慕容逸清安顿好后，也跟着李德守在了楚离床前。
“韩先生，陛下情况到底如何？”木辰问道。
“很严重。”韩青眉头紧蹙，朝萧洛泽道：“楚离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她先前中过毒，毒素未清，胎体本身就虚弱，现在她又中了毒，而且心身受损。如果想救她…只能以命换命，将全部毒素逼到胎体身上，然后将它引出。”
萧洛泽默然不语，浓重的哀伤慢慢地浮现在他脸上。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萧洛泽能够想象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眼睛应该会像楚离，又大又水灵。鼻子也应该像她，又直又翘，嘴巴也应该像她，红红润润的。慢慢地想到最后，这个孩子居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楚离。
萧洛泽亲吻着楚离的手背，一滴眼泪悄悄地落到了她的手上，“救楚离吧…”
“你们现在都出去。木将军，你命人准备好热水，顺便找几个伶俐的婢女来协助我。对了，在此之前，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楚离意识模糊，整个人像是处在混沌未开的世界中，只听到外面人声嘈杂，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时交谈的话语声，让人心烦意乱。突然下腹一沉，一阵剧烈而又熟悉的疼痛感传来，楚离又陷入了黑暗。
疼，好疼。楚离是被疼醒的。慢慢地睁开眼，楚离的意识渐渐回笼，过去的一幕幕像倒带一样，不断地在脑海里回放。翼珩，中箭，坠楼，翼国，韩青，阿否，燕城，武林大会，碧玉霄，逸清……
“逸清！”楚离大喊一句。
“离儿，你真的醒了？”趴在楚离床沿上睡着了的萧洛泽被楚离的一句‘逸清’惊醒了，忍住满肚子的酸醋与妒火，萧洛泽柔声地问道。慕容逸清也叫她小离，那从此以后他就只叫她离儿，这是独属于他的专称。
楚离的视线对上眼前这个不像萧洛泽的男人。以前的萧洛泽有着轻微洁癖，必须衣冠楚楚，但是他现在眼窝深陷，胡子邋遢，估计身上的衣服也是几天没换了。楚离抿嘴不语，只是习惯性地抚向自己腹部。
萧洛泽见楚离目光冷淡，心里本就难受，又见她抚摸自己的腹部，心里更加的酸楚。
“孩子呢？”楚离敏锐地感觉到腹部的异样，轻轻地问着萧洛泽，“我问你，我的孩子呢？”萧洛泽歉疚地看着她，不语。楚离的声音越来越低，拿起身边的瓷枕向萧洛泽砸去，“你把孩子还给我！”萧洛泽不避不躲，任由楚离发泄。
楚离扔到最后，抱着头，大哭起来。是的，她原本就没有料到过这份意外之喜，所以也没有像一个母亲般那么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老天才把她的孩子收走？
见到楚离满脸的泪水，萧洛泽心里比她更加的伤心难过。孩子是因为他，才没有的，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等楚离发泄过后，萧洛泽才敢搂住她，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哄着，“是我的错，我该死，我该死…”
“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孩子是，逸清也是…”楚离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冷静地推开萧洛泽，对他说道：“我们两个人的纠葛早在百花节那晚就已经了断了，你走吧，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
“你恢复记忆了？”听到百花节的时候，萧洛泽脸色一变，心底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死死地扣住楚离的手，“就算你恢复记忆又怎么样，我永远不会放手！”
还说他变了，看吧，他仍旧是那个霸道冷酷的男人。楚离永远也忘不了，碧玉霄在威胁逸清砍断自己右手的那一刻，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是他却在视而不见，冷眼旁观。那一刻，她的心，凉了，也冷了。
“如果你现在不走，那就留下来喝完喜酒再走吧。”楚离扭头不再看他，“我和逸清早就商定好了，在武林大会三日之后就成亲。现在看来，好像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婚礼早就应该办了，只希望逸清不会怨我把婚礼推迟了那么多天。”
楚离略显尖锐的声音从房中传出，站在房门口的慕容逸清脸色苍白，忽然就没有了勇气推开那扇门。
“慕容庄主？”韩青看着正想离开的慕容逸清，又看看紧闭的房门，开口喊道。
“噢，不必了，我待会儿再来。”
韩青看着慕容逸清逃也似的身影，叹口气，人生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只是你这么瞒着她，又不肯见她，真的值得吗？韩青摇摇头。
“楚离？你真的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嘛，祸害一千年，又有我天下第一神医在此，怎么会让你死了呢。”
“谢谢你…”楚离真心的对韩青说道，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用谢，不用谢，咱俩谁跟谁呀。只是慕容庄主没在第一时间里看到你醒来，真是太亏了。”韩青不顾萧洛泽警告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提着慕容逸清。
“逸清？你说刚才逸清来了？他人呢？”楚离瞧着韩青的身后，没有人，楚离满脸失望。
“你别叹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啊，慕容庄主只是还不太习惯那样出现在别人面前…”
房内一片寂静，韩青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话了，找了借口就溜了出去。
楚离沉默着，萧洛泽也沉默着。
萧洛泽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他想向楚离解释当时的情况，“离儿，我…”
“出去！”
萧洛泽抿紧了嘴唇，犹豫了片刻，才涩然道：“好，我先去给你煎药。”站起身的时候，腿麻了一下，差点摔倒，见楚离仍没有说话，萧洛泽只好慢慢地走了出去。
楚离在床上躺了四五天，身体一天天的恢复，可是楚离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暴躁。萧洛泽天天在她身边转悠。熬药，喂饭，甚至连梳头都不假借他人。而木辰，李德，阿否，都不在这里，不用多想，这肯定是萧洛泽在捣鬼，所以楚离很气愤。
而逸清也好像是在躲着她，这么多天了，都没有来看过她，楚离心里更急躁了。
“殿下…”即使知道了萧洛泽的真实身份，慕容逸清仍旧用以前的称呼喊着他。
萧洛泽停下脚步，将手上的补药递给韩青，说道：“你要看着楚离喝完。”韩青本来还打算旁听的，见萧洛泽故意支开自己，只好端着药，苦丧着脸离开了。
慕容逸清靠着柱子，脸上是病态的苍白，眼睛也暗淡无光。萧洛泽看着病弱的样子，心底闪过一丝疑惑，韩青不是说他已经好了吗，怎么还这么病怏怏的。如果他这副样子被楚离见着了，肯定只会更加的心疼他，记着他的好。
“你…你的身体…”
“我很好！”慕容逸清声音有些急促，见萧洛泽怀疑地看着他，慕容逸清缓缓气，才接着说：“只是还没有完全康复而已。”
慕容逸清觉得自己不应该表现的太虚弱了，左手撑着木栏，慢慢地走到萧洛泽，眼睛直视着他，眼底有着深深的渴望，“殿下，我和小离…”
“我绝不会让她离开我！”萧洛泽看着慕容逸清，心里到底是有了一丝歉然，但也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于楚离，他绝不会退让半步。
“我知道。”慕容逸清低声说着：“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可是我只要四天时间，四天而已。”我只是想带她再去看一次花海。
萧洛泽不语，转身就走。
慕容逸清努力地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异样，对着院中的那颗大树笑着，练习了良久，才踏进了楚离的房里。
“小离…”
楚离正躺在床上无聊的发着呆，慕容逸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楚离抬头，“逸清？！”这是楚离醒来后第一次见到慕容逸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逸清，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我担心死你了。你的手…”
当目光触及到他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时，楚离脸上的欣喜转为心疼。愧疚，感动，自责一齐涌向了心头。
“不用担心，我现在可是独臂大侠了。”慕容逸清笑着说，只是内心深处却是无边的苦涩，他不后悔为楚离断了一只胳膊，可唯独害怕的，就是楚离眼中流露出的歉疚之情。他想要的只是她给不了…
逸清左手端起碗，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药吹凉，然后递给楚离，“小离，韩先生说三日之后你可以下床了走动了，到时候咱们就去看花海吧。”
“好啊。”楚离接过碗，豪迈地一口气喝完，擦擦嘴唇，兴奋地说道：“那里好漂亮，上次都没看够…”话语停了下来，楚离忽然想起想起上慕容逸清在那里吻了自己，虽然是蜻蜓点水般，但是不知怎的，楚离心里总是觉得不太好意思，还隐隐有点内疚。
慕容逸清明白她在害羞什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也不点破。就这样微笑着陪着她说话，直到她睡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三日里，慕容逸清就好像突然变了个人般，恨不得把所有的热情与关怀都用在这几天，他可以一整天陪着她聊天，解闷。还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枯坐着看着她。这些异常的举动都让她很不安，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逸清，你…”
“小离，我今天带你去花谷吧。”逸清有点急切地打断楚离的话。眼睛似乎不太敢看楚离。
“你…好啊，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走？”逸清的脸色好像越来越白了，难道身体还没好？楚离看了慕容逸清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嗯，走吧。”
花谷还是依旧的静谧美好，每朵花静静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把最美的姿态展现给自己心中最爱的人看。落日的余晖轻轻地亲吻着每朵花的花瓣。空气里正流动着一种脉脉温情，只是远处偶尔传来的鸟叫声，为这份温情添加了一丝伤感与惆怅。
楚离和慕容逸清并排坐在草地上，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种温情感觉，直到天色渐渐暗淡，最后一抹淡红也被黑暗淹没。
一阵晚风吹来，即使这里的气温好像要高一些，但毕竟是冬天了，风中带着一丝寒意。
“天晚了，走吧。”慕容逸清站起身，拉起楚离。
“呵呵，逸清你是不是故意的？上次是我先说要走，这次却是你先说要离开。”楚离拉着慕容逸清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慕容逸清静静地看着她，眼睛在这片淡黑色里，竟然显得无比的明亮。他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楚离没有拒绝，他的吻小心翼翼，像是被岩石压抑着的火热岩浆，在那里咆哮着却又不肯释放出来，悲伤而又绝望，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逸清，我们明天成亲吧。”楚离靠在他的肩膀上，坚定地说。
“好。”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遍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楚离昏迷前的那一刻，媒婆的这首吉祥贺语，仍在耳边回响。
“逸清，萧洛泽已将她带走了。”木辰眼眶通红，紧紧地握着慕容逸清的手。声音里，竟是掩盖不住的悲痛。
“你为什么不告诉楚离，你这样做，值得吗？”
“世上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她的幸福不在我身上，我愿意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幸福，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她。”慕容逸清微微地侧头看向窗外，“她现在应该已经出了燕城了吧。”
身重剧毒，妄动真气，气血凝滞，心脉俱损……已回天无力。韩青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
“辰，永远不要告诉小离，就让她以为我游历去了吧。”
慕容逸清抬起左手，吻了一下手中的那缕黑发，然后将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口上，慢慢地闭上了眼。楚离，楚离……
“哈哈……”
房门大开，木辰站起身，大声喝道：“哪位高人，何不现身？”
“哈哈…受人之托，这小子我带走了！”
木辰回头一看，床上已空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