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追问道。
“殿下,您怎么还能相信那小子的话,那小子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难道殿下您忘了,他骗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上一次所说的话都是假的,这一次又怎么可能跟您说实话呢?”
事实上,不只是李展被惊呆了,就连床上偷听的姚淇悦也惊呆了。
她。
什么时候跟彭云涪交代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这个男人,他真的知道自己的底细了吗?
心脏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也停止了流动,耳畔是一片死寂。
姚淇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先是像似水一样平静,而后就轰轰隆隆起来。
因为她陡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事情。
她知道彭云涪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因为此刻,她不是睡在自己那张小床上,而是睡在彭云涪的红木雕花大床上,她从昨天下午便昏迷不醒,可见昨夜,她是一直睡在这里的。
也就是说,她昨夜,是跟那个男人睡在一起的。
昨天药效发作,她睡得昏昏沉沉,说不定就在昏睡中说了什么胡话。
而那些胡话,有可能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蠢蛋!真是个大蠢蛋!
姚淇悦在心底狠狠骂着自己,恨不得两嘴巴子扇在自己脸上,她怎么能疏忽了这种重要的事情?
她再也没法装睡了,慌忙低下头去,手忙脚乱地掀起自己身上的被子,手掌摸向自己的胸口。
昨夜她竟是跟那个男人一起同睡的,八成还说了梦话,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就说明,那个男人八成是碰了自己,跟自己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怎么会这么蠢,这么不小心?
姚淇悦的心脏全是悔恨和惊慌,她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可是,就在她手指摸到自己胸口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完好无损。
束胸的带子还好好地裹在身上,没有半点松动的痕迹。
不只是束胸带还在,就连衣衫都还在。
不只是衣衫,裤子也在,腰带,也在。
她昨晚竟然没有脱衣裳,就这样睡了一晚上。
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碰过她。
这,这是什么情况?
姚淇悦忍着心中狂喜,颤抖着手指上下把自己重新摸了两遍,又借着窗外的光线仔细审查了身上的衣衫,没有错,就是这一身衣裳,浅黄色的内袍,下面是蔚蓝色的布裤,里面束胸带紧紧地裹在胸口,打在腰侧的结也还是原来的样子……
“你,干嘛呢?”
床边冷不丁传来一声诧异的叫声,姚淇悦猛然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床边。
男人手背在身后,身上宽松的袍子领口稍稍裂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和结实的肌肉,一双浓黑的长眉蹙在一起,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目光落在她手上。
“没看出来,你小子不仅喜欢占别人的便宜,还有自摸的习惯?”
“啊?”
姚淇悦被这话吓了一跳,慌忙低头看去,脸上不由一阵滚烫,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手刚才一直上下摸索,这会子竟然刚好按在自己胸上……
她羞红了脸,不敢抬头去看男人略略勾起的唇角,更不敢面对那双漆黑锐利的眸子,只是伏下身来,就在床上行了跪拜大礼,沉声叫道。
“主子,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哦?”
彭云涪并不诧异,依旧背着手,挑起眉稍,倨傲的下巴微扬,沉声问道。
“你又犯了什么罪?又怎么该死了?”
他又看到了,这少年红脸的样子,当真是可爱极了。
面对着这样一张可爱的脸,他心底深处就会有一层欢喜涌动,没有办法去扳紧自己的脸。
“奴才该死,不仅因为奴才又给主子惹了麻烦,还对主子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
姚淇悦直起身来,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很是不安,又很是愧疚。
“奴才先前没有跟主子说实话,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吗?”
彭云涪的眉稍挑的更高了一些,脸上这会子才显露出一丝诧异来,他坐在床边,身子渐渐靠近,一张俊美的脸慢慢逼近,那双狭长的眸子盯了她很久,空气凝固,还有些胶着。
他看了她很久,久到姚淇悦就快要撑不住,这才微微一笑。
“这么说,你又对本王撒谎了?那这一次,你该怎么受罚?”
“奴才愿意接受主子一切惩罚,只要能让主子消气,只要主子还愿意留奴才在王府伺候。”
姚淇悦再次跪下身来,姿势是一如既往地恭敬和卑微,不同的是,这次的语气中,却分明多了一份认真。
她此刻心头却是一阵放松。
因为她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再次知道自己撒谎以后,既没有致自己于死地,也没有提出要把自己赶出府去,他说的是,要自己受罚。
这个态度就很明显了,说明他心里还是愿意要自己留在王府的。
换句话说,他还需要自己。
似彭云涪这样身份的人,多的是想要巴结讨好他的奴才,也多的是想要做他暖床小厮的少年,以这位王爷的条件,他完全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以他的脾气性情,如果不是因为特殊的理由,他是不会原谅一个撒谎的小厮这么多次的。
而他偏偏肯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机会,一次又一次原谅自己,恰恰就证明,他不仅需要自己,而且不容易找到像自己这般合适的人。
那这位王爷为何为何需要自己呢,他到底是看中了自己哪一点呢?
姚淇悦觉得,彭云涪所为的,应该就是皇位。
这位清河王的最终目的就是皇位,而他目前要对付的,自然就是刚刚登上太子位的彭璟容,他要利用自己的,就是自己对彭璟容的恨意。
她虽然自小顽劣,天性放纵,可并不是不学无术,也是读过史书的。
权利对人的诱惑不能单用致命形容。
历朝历代,皇子们为了争取那个位置,无所不用其极,任何一个有机会得到那个位置的人,都不会坐视旁观,真的把机会拱手让人。
这位五皇子虽然是外族出身,回到京城不过六年时间而已,可是他的母妃是当朝后宫最为得宠的宸妃,圣上对于这对母子的宠爱可谓是超出了理智,所以彭云涪并不是没有可以竞争皇位的资格和资本。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姚淇悦认为,这位五皇子并不单单是个荒唐变态的纨绔皇子,他对皇位一样有野心。
只是他的资格和资本都不是那么丰厚,至少与前太子彭清源相比。
前太子彭清源,是当朝二皇子,是圣上的第一位嫡子,又是先皇后与圣上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自幼天资聪慧,得众多名师教导,是众位皇子中最是优秀的一位,若不是这次被奸人陷害,被构陷出谋逆案,他应该会稳稳坐在太子的位置上,最后成为梁国英明的国君。
而今,彭清源被构陷出谋逆案,相关人等都被迅速处置,他自己虽然还不曾被诛杀,但也被关在天牢,梁帝亲自下令,要他呆在天牢永世不得见天日。
前太子的一切所谓的党羽都被尽数歼灭诛杀,彭清源已经难以东山再起。
余下的皇子中,三皇子彭璟容迅速上位。
他在前太子谋逆一案中出力不小,功劳更是不小,二来嘛,他如今也算得上是一位嫡子了,五年前先皇后仙逝,他的母妃——当时的淑妃,被扶上了皇后的位置,成为了圣上的继后,孝依皇后。
想到这里,姚淇悦心中不由一阵黯然,她与彭璟容自幼一起长大,只知道他一直是个温和平静的谦谦君子,却不知他心中真正的“抱负”。
而今细想从头,只怕从前那个谦谦君子都是假象,那个男人一直都有野心,只是从前没有机会,也争不过,所以不得不藏在心中,而从五年前淑妃成为继后的那一天起,这个谦谦君子心中压制的欲望已经开始慢慢释放了。
所以今天的结果,才是彭璟容真正想要得到的。
那所谓的一时变心,不过是一场谋划已久的阴谋。
彭璟容很早就开始利用她和她身后的林家了,不过是因为她太蠢,一直都没有察觉。
姚淇悦捏紧了手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彭璟容自以为如愿以偿,坐上了太子的位置,又怎知,在他背后,还有人也盯着这个位置,企图将他取而代之呢?
彭云涪之所以留着自己,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他母妃宸妃乃是外族公主,比不得彭璟容的母后孝依皇后是京城世家之女,彭璟容如今的太子之位,有一半还是孝依皇后娘家的支撑,有这样的利益关系与亲戚关系,力量不容小觑。
彭云涪缺少的恰恰是这样的力量,而他又是一个身上混有外族血统的皇子,注定不可能在京城聚集到这样的力量。
得不到,就毁灭。
他知道自己与彭璟容有血海深仇,留下自己,就是留下一个帮手。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本是林家人,与彭璟容的仇恨只能用生死和鲜血化解。
她要利用这位荒唐王爷身边的男宠身份,去接近和刺杀彭璟容,而这位荒唐王爷,是要利用她跟彭璟容不共戴天的仇恨,去除掉彭璟容。
他们的目的其实高度统一。
都是杀了彭璟容。
既然如此,选择合作,自然是双赢的事情。
果然,这个男人唇角的笑意更加浓郁了,他细长的手指缓缓勾起姚淇悦的下巴,压低了声音。
“小东西,你不仅胆子不小,还很狡猾,抢在本王前面主动坦白,是想要本王罚的轻一些,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