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确实不似外界传闻的那般有断袖之癖,恰恰相反,这位在外人眼里风流荒诞成性的清河王,不仅不近风月,还是个禁欲的主子。
他跟着这位主子十余年,就不曾见过这位主子身边有女人,除去平日里与自己和于连一起谈事喝茶下棋,别的事情一概没有发生过。
近身伺候的除去江辞和陆宇两个侍卫,连侍女都不用,更别提什么王妃侧妃了。
因为李展同样十分清楚,这位主子隔三岔五去一趟青楼,也是跟姑娘舞姬们喝酒玩游戏,喝醉了便借姑娘们的绣床睡一觉,正经的风月之事,却是一次也没有的……
他冷静而且克制,毅力非常人能及。
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给人造成一种自己不成器的错觉,为的只是求一个安稳和安全罢了。
只是,近些日子,王爷却有些不一样了。
他对这个新来的小厮姚淇悦,不仅抱着极大的好奇心,更是越来越感兴趣了,那举止神情,分明是……
越出了棋子和布局人的正常范畴。
王爷若是真的对这小子动了情,往后一定还会招来更多的麻烦事。
因为这个叫姚淇悦的小子,本身就带着许多秘密。
一个带着秘密的人,本身就是很危险的,如若王爷被此人吸引,日后动了情,一定会因为他冲动,继而做出难以预测的事情来。
这对整个大局计划来说,都不是好事。
布局人被棋子乱了心,就不能更好地把控局势,从而败了这一局。
败了这一局,就代表着家国会落入他人之手,不管是二殿下还是五殿下,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
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
可是以这位王爷的性子,如若自己插手此事,暗中设计除掉了姚淇悦,一定会勃然大怒,反而适得其反,所以眼下不可轻举妄动,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清楚姚淇悦的底细和真实身份。
李展垂下眼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是心中已经另外有了主意。
他该去拜访一下老朋友了。
是夜,空气静谧,夜色沉沉,清河王府早已熄了灯,只剩下屋檐下几盏灯笼亮着,东边院子里传来吱呀一声轻响,黑暗中,一条黑影闪了出来,沿着空荡的走廊疾驰几步,而后便掠上屋顶,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而此时,在王府内院寝室里。
烛光昏黄,炭火暖暖,床上朱红色的秋纹锦被却鼓鼓囊囊。
一旁的海棠软枕上那个,男人如墨长发散在枕边,正合着双眸睡得沉稳,只是不一会儿,那双细长的凤眸就睁开了,浓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彭云涪是被耳边的哼咛声给吵醒的,大半夜听到这样的声音,他还以为自己梦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场景,可是此刻惊醒过来,那颤颤悠悠的哼咛声竟清晰地响在耳边。
他脑袋里的那根神经线一下子紧张起来。
屋子里有人!
不,确切点说,是他身边有人,因为那个诱人的声音,就在他身边。
清清楚楚,就是女人的声音。
他的屋子里一向不许外人进,如今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混进一个女人来?
还爬上了自己的床!
是什么人这样胆大,竟然使出这样不入流的手段,送了一个女人在自己床上。
是要诱惑自己?还是试探自己?
他在昏暗的光线中睁着眼睛,浑身的每根毫毛都竖了起来,密切感受着身边的一切,右手却悄无声息地摸向了枕边。
那里,放置着自己的佩剑。
只要一把握住,便可立刻击杀对方!
而此时,身边那哼咛声更大了,墨绿色的锦被被人从腰间掀起了一角,一只冰凉的小手逐渐摸了进来,探过他宽松的睡袍,一把贴在了他的腰侧。
冰冷刺骨!
嘶……
彭云涪心头一紧,手指迅速握住了佩剑,身子就像是鲤鱼打挺,迅速翻起。
呛啷!
半空中闪过一道寒光,男人手法精准,剑刃正逼在对方脖颈处,冷声喝道。
“何人胆敢行刺本王?”
“……冷……瑟瑟瑟……好冷……”
那人却半点恐慌也无,嘴里嘟嘟囔囔着。
彭云涪闻声一愣,手中的长剑在刺下去的那一刻堪堪顿住了。
冷。
冰冷。
寒意沿着心脏向四肢蔓延,血液也逐渐被那寒意冰冻,流得异常缓慢。
她仿佛能够看到被冻成乌红色的液体,从躯干中缓缓坠落。
红,好红。
一大片猩红,还有那浓烈的让人发狂的味道。
父亲花白的头发和胡子都被那片猩红侵染,污浊不堪,他的眼睛却睁得老大,望向自己的方向,那熟悉的眉眼间尽是关切,他张着嘴巴,似乎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说出口,脑袋就从脖颈处裂开,噗的一声坠落下来。
“爹……不要……”
她尖叫出声,奋力伸出双臂,想要抱住那颗头。
“爹爹!”
“喂,醒醒!”
床头坐着的彭云涪皱着眉头,盯着那双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一巴掌拍在少年脑门上,低声喝道。
“你看清楚了,老子不是你爹,你小子赶紧给我松开手!”
“爹爹……”
怀里的小东西却怎么也不肯松开自己的手臂,反而抓得更牢了,单薄的身子从旁边的被窝里嗖得一声钻了过来,贴着男人的腰,满足地哼咛了一声。
“我来救你了,爹爹,你不要死,不要死。”
“……”
这小东西的身体就像是一块寒冰,贴在人身上激得人忍不住一阵颤抖,彭云涪咬着牙,随手把佩剑扔在一边,就开始竭尽全力掰这小东西的手,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
“你这哪里是来救老子的?分明是来折腾老子的,你小子是刚从冰窖里出来的吗,要冻死你主子我吗?给我松开!”
“不,我不要!”
不料,这小人儿的手却像是铜枷铁锁,紧紧地扣在一起,他抠了半天都没抠开,反而被这小子抱的更紧了。
彭云涪一时气结,低头看去,只见这小子一张脸都埋在自己腰间,眉头紧皱,嘴唇发紫,小小的身子贴着自己,还在哆哆嗦嗦,似乎真的很需要这份温暖。
那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冬日桥头下没有棉被的小乞丐……
罢了,看着这么可怜,不像是故意钻过来占自己便宜的。
就由着他吧。
横竖,也就这一晚罢了,明儿他就该醒了,再好好审问具体情况吧。
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卧下身来,由着这小东西紧贴着自己,又把那床厚实的朱红色被子加盖在二人身上,结结实实地裹成了一团。
烛光昏黄,怀里少年的脸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有些不够清晰,但是那颤抖的幅度明显小了许多,彭云涪长舒了一口气,脑子里却又猛然回忆到了刚才这小子嘴里喊得那声爹爹。
这小子,他不是刚刚跟姚家脱离关系吗,听说他跟父亲姚远山的关系一向不好,又怎么会在梦里对父亲那么在意,还嚷着要救他?
难道说,这小子对自己撒谎了,其实他跟自己父亲的关系十分亲密?
彭云涪心中一动,身体却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一阵冰凉的触感穿过他的衣衫,沿着他的胸口向里面滑去,少年窝在他怀里,手掌还不老实地往里摸,嘴里嘟嘟囔囔地叫着。
“大哥,你也没死,你也回来看欢儿了是不是?欢儿好高兴……”
彭云涪一阵头大!
这真是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上次不过是戏弄了他一下,没想到这次他竟趁这机会来占自己便宜了!
滚烫的血液沿着那只手的动作急速延展,彭云涪陡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呼吸加速,心中不由一惊,当机立断,一把逮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哑着嗓子低声怒喝。
“臭小子,你要干嘛?放开!”
“大哥……你怎么了?你不要欢儿抱……你是生欢儿的气了吗?”
那只手不动了,可是手的主人却哀哀地哭了起来,小小的鼻子抽着,眼泪立时三刻涌了出来,沿着脸颊四下掉落,哭得不仅真切,还十分伤心。
“我知道,大哥是怪欢儿懦弱,怪欢儿愚笨,都怪我……”
“……”
彭云涪被搞的哭笑不得,好嘛,对自己上下其手的是这小子,到头来,这小子自己倒委屈起来了,哭得这般伤心欲绝,仿佛自己占了他的便宜似的。
这是什么道理?
那小东西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了,眼泪很快就在那海棠锈枕上打湿了一大块,少年皱着一张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都怪我,是我轻信了那个男人,以为他对我是一片真心,才会用情至深,迟迟对他下不了手,都怪我,怪我从小到大都不好好学东西,武功不如人家,手段也总是被他看破,大哥,欢儿无能,欢儿还是杀不了那个贱人,不能替咱们林家报仇雪恨……你打我,你打我吧……”
嘴里诉说着,手掌还抬了起来,霹雳巴拉地照着自己的脸抽了起来。
下手还不轻,不过几下而已,那张小脸上已经肿起了红彤彤的巴掌印,
彭云涪本来已经听愣住了,见他不顾一切地往自己脸上糊巴掌,不由皱起眉头,慌忙按住了那小子的手腕,低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