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您先继续喝着,兄弟我,我有点……得去出个恭,嘿嘿……”
“你去你去,别憋着,快去快回,咱们今儿喝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家了,等你回来,咱们就走。”
王主管一听,赶紧点头,姚淇悦捂着肚子,果然一溜烟地往酒楼后面跑。
只是,她并没有找伙计要草纸进后院的茅房,而是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二楼的楼梯,轻手轻脚地沿着走廊,一双耳朵竖了起来,侧耳倾听着几个雅间里的动静。
方才喝了那么多的酒,姚淇悦本已醉眼朦胧,瞧起来就是一脸的迷糊。
可是,自从她爬上二楼,那满脸的醉意却迅速消失不见,就连脸上耳朵上浓厚的红晕都消散殆尽,她目光清明,脸色凝重,哪里还有半点醉模样?
事实上,姚淇悦根本就不会醉。
她自小便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又是个吃货,不知道背着她爹娘偷喝了多少窖藏的好酒,自小养成的好酒量哪里是这酒楼几坛梨花白就能灌醉的?方才她不过是用内力促动身体,让身体燥热起来,呈现出喝醉的假象,其实方才那几坛子酒,大部分都被王主管给喝了去,真正醉了的人,是王主管。
她借口出来出恭,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
二楼的雅间里,坐着她感兴趣的人,她要去探一探。
脚步轻盈,姚淇悦沿着酒楼的走道慢慢向前,一双耳朵微微触动,把周围的话语尽收耳内。
这个不是,这间也不是……
她轻手轻脚,身体慢慢从东头走向西头,右耳突然一阵颤动,身体就定在了原地。
因为,她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淡然,清冽,如一涌清泉。
“陆大统领好酒量啊,真真是战场上出来的英雄好汉,喝酒当真痛快!”
“太子殿下过誉了,陆远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要论英雄好汉,还是太子殿下最当得起,殿下不仅有超群的武艺,还有过人的谋略,是文武双全的真英雄,来,殿下,臣陆远,敬您!”
接着就是一阵饮酒声和欢畅的笑声。
姚淇悦默默捏紧了手指,唇角的肌肉绷紧,隐隐颤抖。
这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当朝镇北大大统领陆远,陆纤纤的父亲。
另外一位就是刚刚上任没多久的太子殿下,她林清欢从前的青梅竹马以及未婚夫,彭璟容。
姚淇悦听着那把子熟悉的清爽的笑声,指甲忍不住狠狠地掐进了手掌心。
青梅竹马的身份,确实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她与这个男人自幼一起长大,彼此很是熟悉,很多东西更是瞧一眼就知道认出来。
比如说,停在这座叫醉生香的酒楼前面的那架马车,马车本来是十分简单的款式,可是姚淇悦只是瞧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车子。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拉车的那匹小红马,是她送给那个男人二十三岁生辰的礼物。
那可是她专门去马场精挑细选出来的,还找了专门的驯马师驯了半个月,又用上好的饲料喂养,那匹小红马膘肥体健,一身红鬃油亮泛光,一看便是难得的好马。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竟然用这匹难得的上等马来拉马车。
马车还那么丑,怎么配的上这么漂亮的小红马?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姚淇悦一想到这里,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丝疼痛背后,是浓烈的悲哀……
是了,那个男人连她全家的性命都能无情斩杀,对她更是看也没看一眼,他早就不在意她了,又怎么会在意她曾经送的礼物?
雅间里又是一阵交重的欢笑声,那熟悉的笑声刺得姚淇悦捏紧手指,她不由自主地贴近门边,小心翼翼地倾听着里面的交谈声。
只听陆远豪放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殿下这段时日搬进了东宫,出来进去想必是没有从前方便了,已经许久不曾与臣一起喝酒闲聊了,今日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臣一定要好好陪殿下喝两杯,就当是再次祝贺殿下登太子位之喜。”
“那本王就收下陆大统领的祝贺,满饮此杯。”
彭璟容的声音中是不加掩饰的愉悦。
“说起来,本王能坐上这样的位置,也多亏了大统领和众位弟兄们的援助,当日若不是有大统领在朝堂上替本王说话,父王恐怕也不会全然相信本王的话,更不会当时就下令把二哥打入天牢,也就更不会怒极之下,做出处斩太傅林守君的决定。”
“殿下说这话便是见外了,臣一心效力太子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分内之事。”
那陆远虽然说的客气,可是语气中分明透着得意,而后又话锋一转,略略压低了声音。
“只要殿下还记得当初对小女纤纤的承诺就是了,殿下知道的,臣膝下子嗣单薄,唯有纤纤这一个女儿,她能得到殿下垂青,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而今又得了殿下你许诺的太子妃之位,更是福泽深厚,小女心中感恩殿下,臣心中更是感恩!”
轰隆!
屋子里的彭璟容又说了什么,姚淇悦再也没听清楚了,因为她的脑子里此刻是一团乱麻,耳朵里轰隆一片,什么都听不清楚。
脑海里回荡着彭璟容方才说的话。
……如若不是陆大统领帮忙说话,圣上就不会一时怒极,下令处斩林守君一家……
还有陆远所说的那些话。
……殿下对小女纤纤的承诺……
……许诺的太子妃之位……
原来!
原来林家满门抄斩真的是早有预谋的计划。
原来!
原来这个男人不仅仅是早就对自己没有了感情,还早就跟陆纤纤勾搭在了一起,甚至许诺了对方太子妃之位!
林清欢啊林清欢,你从前自诩冰雪聪明,机灵过人,还不服气自己是女儿身,总觉得早晚有一天要和爹爹一样进入朝堂,为大梁效力,成为国之栋梁。
如今你自己瞧瞧,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傻蛋!
你最为信任的男人,他不仅早就勾结官员,陷害你爹,甚至早就跟别的女人许下了承诺!
现在想想,当初你信任他,任由他自由出入自己的闺房,还恬不知耻地和对方亲密大肆秀恩爱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暗中跟别的女人定下婚约。
他像看着小丑一样看着你在他面前娇嗔,主动往上贴,心中不知道有多么嘲讽和厌恶呢……
林清欢啊林清欢,你可真是个笑话。
手指捏紧成拳,狠狠地抵在自己胸口,姚淇悦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心脏疼得抽成一团。
血色漫天,林家满门的性命,都是被奸人算计所害。
她必须要为他们报仇。
杀了这个男人,也要除掉陆远和陆纤纤!
她已经听了这么长时间了,房间里除了陆远和彭璟容的声音再也没有旁人。
想必这个男人是微服出行,不曾带侍卫和随从,况且他如今已经是别人口中文武双全的太子殿下,彭云涪也说他的功夫在他之上,那想必他也没有带暗卫。
陆远是武将,是镇北大大统领,武艺自然不用多说。
姚淇悦自忖,即便是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冲进门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恐怕也不能把这两个人给置于死地。
所以。
她要用点别的手段。
比如说……
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姚淇悦迅速转了身子,一只手捂着肚子,脑袋耷拉在胸前,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迎着那脚步声走了过去。
来的是一位端着托盘的伙计,托盘上是几碟子冒着热气的菜肴,还有一壶酒。
姚淇悦斜着眼睛瞄着那酒壶,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突然哎呦一声,身子朝着伙计的肩头歪了下去。
那伙计被吓了一跳,但这种大酒楼的伙计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机灵人,身上自然是有点功夫的,只见他肩头一顶,手上的托盘迅速转到右手,左臂伸了出来,堪堪托住了姚淇悦软绵绵地身子,急声叫道。
“这位客官,您没事吧?”
“没,没事……我就是,嗝儿,喝得有点多,脑袋,脑袋有点大,还,还有点尿,尿急……”
姚淇悦摇摇晃晃,两条手臂在空中抓舞着,似乎要抓一样支撑物好站起来,只是她的手臂抓了半天也没有扶到墙壁,整个身子软在伙计肩头,竟是越来越沉,彻底起不来了。
那伙计身形高大,可支撑了一会儿竟也撑不住姚淇悦这小小的身子,只得把右手的酒菜搁置在一边,双手扶着姚淇悦,嘴里急急叫着。
“客官,客官,咱这是酒楼,人来人往的,您可不能尿在这走廊上啊……”
“我,我才不,不尿在这儿呢!”
姚淇悦似乎被这话被激怒了,一下子挺起身子,歪歪斜斜地往旁边走了一步,旋即就伸手解自己的裤腰,还不忘记扭头冲着那伙计笑。
“瞧,瞧见没,老子知道茅房坑在哪儿,你,你小子给小爷瞧好喽,小爷我,我尿得可准了……”
“哎哎哎,客官,您可千万别真的尿了,这儿不是……”
那伙计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也顾不得放在一边的酒菜,拖着姚淇悦的胳膊就往外面跑。
“得,还是我带您去找茅房吧,你今儿要是尿在这儿了,我就完蛋了。”
说完,就一阵风地扯着姚淇悦往楼下去了,楼下大厅人声鼎沸,可是二楼雅间却是十分清净,这一路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姚淇悦刚刚被伙计扯到楼梯拐角的位置,便陡然收住了脚步,一记手刀朝着伙计的后脖子砍了过去。
那伙计哼都没哼一声,直直朝后倒了下来。
姚淇悦脸色冷肃,心中一片平静,她拖着伙计沉重的身体,慢慢挪进了就近的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