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经过一番折腾,萧可不得不重新妆扮,洗脸、敷粉、涂胭脂、描斜红,又找了一套颜色鲜亮的衣裙换了。李三郎也沐浴完毕,穿着一套纯白的宽大衣袍坐在铜镜前,闭月正在给他梳头发,如墨的青丝一直垂到腰际以下。
萧可接过桃木梳子耐心地梳起来,然后挽在一起,一层层绕向脑后,用一根镶金的青玉簪子固定,从铜镜里一瞧,还不错!两人收拾停当,王府的家宴正式开始,携手入了锦怡堂,一干人等久候多时。
定晴一瞅,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全到齐了,韦琳琅母女、袁真真,还有三个不常见面的媵室,杜丽婉、杨凌香、崔凡霜。一时间,红艳一堂,香泽萦绕,看来不用点蜡烛,这锦怡堂也是光彩熠熠。
待众人见过礼,萧可拉着李三郎在主位坐下,侍女们流水般地端上美酒佳肴,府里难得的家宴,也是为李三郎接风洗尘而设的。一切场面上的繁文缛节一一进行后,家宴正式开始,一段如珠玉倾落之翠的曲子悠然而来,红裙少女侧坐在明烛之下,身段婀娜,美艳无双,横抱琵琶半遮面,素手弹拨起来。
正在腾王李元婴送来的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名叫月盈,不等萧可开口,韦琳琅率先发话,“殿下没有见过吧!月盈原是腾王叔父府里的乐伎,叔父念起旧年里被您夸过一事,便把她给送来了!当时王妃又不在府里,妾身把她收留在枫露轩了!”
“难得二十二叔还记着!”李三郎似乎记不起这件事儿了,静心听起了琵琶曲。
家宴一散,各回各屋,萧可自是把李三郎拉回了凝香阁,省得让那些花蝴蝶弄得心神不宁。韦琳琅也着实可恶,装出一付大度的模样,推出个小妖精,有本事你自己上呀!李三郎哪里知道萧可的心思,还抱着她腻歪呢!
吻了一阵儿,萧可又把他丢开,本想着尖酸刻薄几句,又念起了韦琳琅的‘大度’,很难看的笑了一笑,“你二十二叔叔也不嫌麻烦,还巴巴把人给你送了来!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留着呗!还能怎么办!”李三郎大概没听出酸醋味,直挺挺倒在了榻上。
“留着你用吗?”只差一个节点就到怒火的边缘。
“吃什么飞醋呢!是个人我就用呀!”李三郎听出了门道儿,嘲笑道:“给我送人的多了!不光是腾王叔父,大哥、四弟、六弟,六叔、七叔、十一叔……!”
“你们这是互惠互利?还是互通有无?”一帮凤子龙孙吃饱了没事儿干,送女人玩儿!“那是,我们家多热闹!不但有叔叔、兄弟送来的香花儿!还有你手下送来的野花呢!整整十六个,说是使唤丫头,谁知道陶德屿存了什么心!”说到这事儿,萧可自是气愤,原来在沔州路上遇到的少女,竟是义川令送来的礼物,她把礼物收下,就是想看看李三郎是什么反应!
“有这样的事儿?怎么你刚才不说?”李三郎再没心思躺着了,似在沉思,“过几天还要去一趟沔州呢!”
“怎么又去?江堤修好了,漕运也通了,还去做什么?”萧可随即扯着他的衣袖不放,生怕他就此离开,“这次说什么也带我去!”
“我是去善后的,带着你不合适!”目光一瞥,萧可都要哭了,赶紧搂在怀里哄,“好了!好了!带你去还不成!”
两人腻歪久了,再也睡不着,只守在案几前拥吻,吻来吻去也没了兴致,各自也就放开了!李三郎把灯拨亮,拎过一本书册翻了起来。萧可则翻箱倒柜的找起了衣服,去往沔州时不能穿女装,又把骑马时所穿的胡服给拎了出来。
终于不用再分开了!她跪坐在李三郎身边儿,一手摸着胡装,心里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又张不了口,最后化为了一句:三郎,我好想你!
李三郎回眸一笑,在灯火璀璨间,魅惑着迷人,“怎么想我的?说来听听!要不把想我的话写下来,我留着慢慢看!”
这是个好主意!萧可随即抓到一张宣纸,又拉过砚台和笔架,刚要下手才发现自己根本写不了字,软啪啪的毛笔谁会使呀?自从来到这里,就没有写过一个字儿吗?
李三郎撞了撞她的身子,“想什么呢?写呀!我看看你是怎么想我的?都说我的王妃是一手的好字!大有虞世南之风!快写一篇儿给我看!”
萧可尴尴尬尬地笑着,还虞世南呢?会抓毛笔就不错了!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理理衣裙就要逃,“今天累了!明儿再写吧!”人来不及走,就被李三郎扯住一只袖子,“我的王妃!你不是不会写吧!自你嫁给我,就没见你写过字儿,难道这也是长安城的传言!难道我的王妃不是传言里的有名儿的才女!”
“谁说我不会写,米店的帐目还是我记的呢!”萧可大言不惭之下又心虚,别拿萧泽宣往我头上套成不成?干笑了两声道:“传言嘛!总是言过其实!”
言过其实!李三郎捉摸着四个字,起身把窗台下案琴上的七弦琴给抱了过来,“这琴总不是言过其实吧!可是我亲眼所见的!去年母妃宣你入宫时,我在珠帘后听你弹了一首《梅花三弄》,尤其是三弄横江那一段儿,真真让人叫绝!”
梅花三弄!这个萧泽宣可真不让人省心,她又不想嫁,在人家母子面前显摆个什么?嘻嘻一笑道:“你不是记错了吧!我从没弹过什么《梅花三弄》,不过我会唱《梅花三弄》!”
“那你唱一段儿!”李三郎席地而坐,洗耳恭听。
这还不容易,琼瑶奶奶电视剧的主题曲,儿时的记忆呀!当时好同情那个公主,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直直毁了一生,幸好自己嫁对了人!“唱呀!”李三郎在一边儿催促她。
“想不起来了嘛!不唱了!睡觉!”没了着落又心虚,干脆爬上床睡觉,拉过被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你是我的王妃萧泽宣吗?”李三郎蹭到她的身边紧揽着,一句话让萧可更加的心神难宁,索性扭过来抱着他,眼泪儿汪汪道:“如果我不是萧泽宣,你会怎么做?离开我?或者把我赶出去?”
“说什么呢!就算你大字儿不识一个,我也喜欢!”眼看把事情弄严重了,李三郎赶忙哄。
半个月之后,萧可同李三郎、权万纪、宋哲远再赴沔州,一行人微服简从,只带了都督府的十几名护军。远山郁郁,柳树成行,草木葱翠,一扫洪水退后的狼藉,顺着树荫的间隙,仍能看到大水过后遗存的村庄,两道堤防都在义川境内决口,这里应是受灾最重的地方。
一行人途经义川县城时,才发现这里没有受到洪水的影响,店铺林立,百业兴旺,百姓们安居乐业,完全不是受过灾的模样。
权万纪策马上前,抚须赞叹道:“上次从这里经过时,县城内处处积水!看来这义川令是个能员,这才几天,就恢复了商市!”
李三郎不答话,继续前行,穿着一身胡服的萧可忍不信插嘴,“长史现在才知道义川令是‘能’员呀!”她故意把‘能’字说重,言外之意是那十六名美女。
一行人出了义川县城,一路向南,走着走着,权万纪开始纳闷儿,“这义川县也太怪了!按说遭此大难,怎么不见一个灾民!再说,三处赈济百姓的粥厂都设在此地,一路走来怎么不见一个?”
话音刚落,就见宋哲远指着青山下的密林,林内飘着几股轻烟,隐隐似有啼哭声传来。他第一个纵马向前,斜挎横刀,身材高大而魁梧,为府内谘议参军,是一等一的高手。
众人跟着宋参军进入密林,溪流边上二、三十人围火而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携儿带女,声声悲泣,青壮的男子都在泥沙里挖死鱼、虫鼠,令人见之作呕。
权万纪掩着口鼻,试图遮住那股子臭鱼死鼠散发的味道,“你们是那里的百姓?义川县记有赈济的粥厂,你们不知吗?”
“我们都是从江夏郡逃来的,都是一个村的,我们也是听说义川县有粥厂,去了才知道根本不让我们进!只好在这里挖些死鱼、虫鼠度日!”一个人说起苦楚,所有人随声附和。
权万纪义愤填膺道:“沔水决堤,受灾的不止是义川,江夏、汉阳等州县也被波及!天下本为一家,都是我大唐百姓,哪有分了州县就不赈济的道理!再说,大都督府已有明令,灾民所到之处,不得推难!这义川令是明知故犯,实在可恶!”
听灾民们一说,萧可想起了上次前往沔州时的情景,当时有汉阳县的百姓和他们说辞一致,看来这义川令是只顾自己治下百姓,而不顾他死活。
灾民们异口同声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您上前面看看,义川县设立的其中一个粥厂就在那里!”
当下,权万纪就憋不住那暴脾气,一个小小义川令竟然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欺上瞒下。也不等李三郎示下,自己就做了主张,指着那些灾民道:“本官乃安州长史权万纪,自会给你们讨个公道!本官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赶到粥厂,本官倒要看看是那个罔顾法纪!”
权万纪一露身份,灾民们便把他当救星来膜拜,倒把李三郎给晾到一边儿,幸得他深知权长史的作风,倒也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