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二天一早,萧可便同温司马离开沔水的大堤,返往安州城。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毕竟留在那里不合适,万民抢固江堤之时,他们却在营帐里卿卿我我,这要是传出去,谁还肯为工程效力。
去时路轻松了很多,一路,萧可都在策马扬鞭地飞速急行,进入安州城时,第一个听到的不好消息就是那帮奸商又开始出来活动,米价依旧居高不退,南市的生意又火爆起来。
待到王府,又是另一个不好的消息,腾王李元婴的长史从这里经过,顺道儿丢下一个会弹琵琶的姑娘。说是叔侄俩儿去年在长安腾王府吃酒的时候,弹琵琶的姑娘在酒席上弹了一曲,侄儿夸了几句,叔叔如今又记起来,直接把人给丢下了!
一听腾王这俩儿字,萧可第一想起的就是王勃的《腾王阁序》,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当然,现在那腾王阁还没建起来,王勃也没出生,但这位叔叔也太不靠谱儿,送什么不好!送人!
旅途的劳累,萧可也乏了,暂时不理会弹琵琶的姑娘,只躺在榻上,仍落雁捏肩捶腿,满脑子都是腾王李元婴,唐高祖李渊的第二十二子,一向骄奢淫逸,最喜欢大兴土木,要不哪儿来的腾王阁,被唐太宗一骂再骂,一贬再贬,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姐,您不是也弹得一手好琵琶吗?”落雁倒是看出了主人的心思。
“我!”萧可翻过身儿来指指自己,电子琴是会弹两段儿,她说的应该是萧泽宣吧!急忙掩饰道:“很久没碰,生疏了!”又扯扯落雁的衣服,“弹琵琶的姑娘在哪儿?”
“您和张总管都不在府里,韦夫人收留了!”
萧可当时就不屑,装什么好人!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一件大事没解决,自是顾不得弹琵琶的姑娘,何况她向李三郎信誓旦旦保证过了!又是细雨纷飞的一天,养足了精神的萧可再临南市,米铺的生意依旧是空前火爆,价钱一文不少,官府弹压了一阵儿,又开始死灰复燃。人也抓了几个,店也封了几处,总不能把全安州的米商全抓了,把店铺全封了吧!看来强压不是最终解决的办法!
江堤加固之后,漕运马上就要恢复了,可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纵然把好消息放出去,相信者能有几人!沉思之间,萧可的目光落到一家关门大吉的店铺上,门板上也没贴官府的封条,寻问相随的温司马道:“真还有关门不做生意的?”
“王妃有所不知!自从去年开始,这家店就再没开过门儿!店主和家眷也搬到了乡下,粮商们也没人敢盘下来,只听说里面……!”温司马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轻声细气儿地说了两个字:闹鬼!
看温司马那敬若神明的样子,萧可就觉得好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魅!无知!亏你还是个四品官儿呢!灵光一闪,蓦地生出一个主意。
“以前听你家主子说,正仓、太仓、义仓还有什么仓,去岁皆丰实,不如拿出来以五文一斗的平价卖给百姓们?”
温司马当场就吓个激灵,“私卖仓粮,有违国法!”
吃鲤鱼有违国法,私卖仓粮,也是有违国法!明明有粮食,却不能以解燃眉之急!也罢,国家的粮食不能拿,拿自家的总可以吧!虽然心疼,但要平息这次米价风波,总要出点儿血本,等到他回来一看,安州城里太太平平的,多好!
想到这里,萧可扭过身子问他们家总管张瑞,“我们家有多少粮食?”
“王妃,这……这要回去查帐才知道!”张瑞陪着笑脸,长安的王府总管张祥干干瘦瘦,这位却是个白胖子。
萧可哪有时间等他查帐,没好气儿的说:“总要有个大概数儿吧?田地有多少你总该知道吧?粮仓在哪里你也该知道吧?”
张瑞掰着手指一一数算着,“回禀王妃,除了大王的食邑之外,有永业田百顷!还有……!”
“百顷!”萧可眼前一亮,那就是就是整整一万亩呀!就是它了!“你们俩儿赶紧去乡下找这家店的店主,再把这闹鬼的店铺给我盘下来!”
一听之下,两人是大眼瞪小眼儿,王妃要这闹鬼的店铺做甚?不照办,王妃之命难违!照办,这店闹鬼,整个安州城传得邪邪乎乎,无人不知是无人不晓,要不,位置这么好的店面怎么没人盘?怕是白送也没人要,王妃要这烫手的山芋做什么?
萧可一回头,两人居然一动不动,带着十分的为难之色,“还不去!”这两人就是小磨儿,推一推转一转!
店面很不费劲儿的盘了下来,住在乡下的店主几乎是半卖半送,正巴不得出手呢!萧可这里是忙的不可开交,粉刷墙,招伙计,油漆围栏和楼梯,将整座店面焕然一新,俗话说:人为财死!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也不管闹不闹鬼了,前来应征伙计、掌柜者是络绎不绝,何况这座重新粉饰的店铺根本不像阴晦之地。
萧可只留了十来个伙计和一个看起来精明无比的贾掌柜,店名取了‘新安’两字,待粮食陆陆续续运进后仓时,爆竹一响,开门大吉,不过用了短短几天时间。
新店铺一开张,立即被围个水泄不通,看来这些抢粮抢红了眼的百姓是不管闹不闹鬼的。贾掌柜拎着刚写好的水牌,踮踮跑到二楼寻问萧可,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夫人,真要摆这个价吗?人家可都是这个数儿!” 手掌晃了晃,伸出两个手指,那意思是两百文。
“对啊!就摆这价儿!”萧可终于迎来‘扬眉吐气’的一天,这老板当得是乐此不疲。
“这……这……!”贾掌柜还是不敢相信,哪儿有人跟钱过不去的,人家卖那个数儿,我们却卖这个数儿,疯了还是傻了,“您跟……郎君商量过了吗?”来粮店三日,都不曾见过男主人,她一个女流之辈说话算数吧!
“这里我说了算!”站在二楼木围栏后的萧可正‘意气风发’呢!扫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米店,向贾掌柜道:“让你卖什么价儿,就卖什么价!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我就不是跟奸商们为伍,大不了和他们对着砸,看谁砸过谁!”
贾掌柜吐了吐舌头,看来夫人是来真的!正要下去,又萧可叫了回来,“限量供应懂吗?一人不得超过五斗!”
当贾掌柜把‘五文一斗’的水牌挂出去时,百姓们还是愣了一下,随后便一拥而上,人潮如海,米店差点儿都被他们掀垮。别说是买米了,说句话都没人肯听!只好吩咐伙计们关门,又写了两个大字儿,不紧不慢地伸长手臂从隔窗挂了出去,众百姓一瞅:排队!
店铺外瞬间大吵大闹起来,都还以为这家闹鬼的店铺耍他们,片刻之后,大概也领会到了两字含义,所有人乖乖排成了一行,也不吵了,也不闹了!贾掌柜这才让伙计们开了大门卖米,限量!
一传十,十传百,排队的百姓是越来越多,宛若一条游龙似是拐了好几条街道。一直立在二楼的萧可自是见识到了这条壮观又庞大的长队,还看到卖高价米的店面前门可罗雀。
这种壮观景象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丝毫没有减退的趋势,直到夜空飘雨,人才渐渐稀少,贾掌柜还信誓旦旦向他们保证,明天是这个价,以后也是这个价。雨越来越大,街道空空再无一人,贾掌柜和伙计们累了一天,终于有了喘气的功夫!
萧可从二楼下来时,贾掌柜他们已经在吃晚饭了,唐璿驾了马车正在外面等她,正想吩咐贾掌柜给伙计们加几个菜色,却听他们兴致勃勃说起了今天的奇闻。
“夫人,您还不知道吧!那些前来买粮的百姓都说我们这家店是狐仙奶奶开的,专门来安州接济百姓了!他们还要到王子山的奶奶庙焚香还神呢!”
“有我这么年轻的狐仙奶奶吗?”萧可忍不住和他们打趣儿,向外一望,雨已经停了。
贾掌柜以为她要走,忙放下饭碗,拿起帐册就跑了过来,一一给萧可过目,“您看看今日这帐!我是笔笔做好了,待会儿就清!可粮的进价?”
自己家的粮有什么进价,萧可摆摆手道:“先别管进价了,仓里的粮怕是要见底儿了!你们赶紧吃饭,一会儿清点出来给我报个数儿!明天好补给!”
贾掌柜答应一声儿,撂下帐篇子去吃饭,萧可走到外头叮嘱了唐璿几句,要他马上把总管张瑞给叫来,待会儿算出来补给的数目还要用到他。唐璿前脚刚走,一大堆人就把新安店铺围了个水泄不通,前头是十几锦衣华服的男人,后头是手持火把、机械的家丁,看样子是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