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终于临近了,天变得冷了起来,甚至还会不时的飘散一点儿雪花,年的气氛在幽云
变得更浓了,对于幽云的百姓来说,无论坊间有着什么样的传闻,他们的少主即将大婚,这绝对是一件大事、喜事、大喜事。
与七狄嫁姐相比,幽云的大婚显得更加热闹,更加庞大,“聘书、礼书、迎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的三书六礼之矩在幽云王城不同的时间节点上演示着,远远超过了当年的太子幹,甚至让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觉得这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宏大、最壮观的婚礼,各族齐聚,万国来朝,甚至连魔族都派来了使者。只是这观礼盛宴之上少了七狄、耆山、蛮荒与璞玉宫。
选在新年之际的大婚之日,同时伴随了宏大的祭祀乐舞之礼。当幽云大殿的观礼台前龙飞凤舞,龟行燕翔之时,六乐奏鸣,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祀天神,展祥云福佑;奏大簇,歌《应钟》,舞《咸池》,祭地示,昭天下王土;奏姑洗,歌《南吕》,舞《大韶》,拜四望,显征伐之力;奏蕤宾,歌《函钟》,舞《大夏》,告山川,彰幽云之功;奏夷则,歌《小吕》,舞《大濩》,享先妣,谕同盟之利;奏无射,歌《夹钟》,舞《大武》,慰先祖,诱忠诚之民。
夜,灯火辉煌的夜,承载着一统天下的雄心、承载着新婚燕尔的喜悦、承载着的万千子民的尊崇,在歌舞升平、欢歌笑语、推杯换盏中显得那样祥和、美好,也让观礼诸族心中产生了畏惧。
但,夜,即便是灯火辉煌的夜,也始终是夜,总有那凄凉的黑、那寒心的暗、那彻骨的冷。
赤玦孤零零的躺在床上,不,并不是孤零零,在她的身边,一个被皛月密诏三部宣布为火云圣主继任者的小婴孩正在贪婪的酣睡,他现在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被尊为济世者的人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弃”,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漂亮的阿姨抱着他时为什么不停的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女人看着他满眼的泪水,更不知道她口中的青鸾妹妹是谁,还有那个看着好和善好和善的应该叫奶奶还是阿姨呢,他也不知道,只是她把什么东西灌注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然后自己就困的不行,根本睁不开眼睛他来到了这个世界,现在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饿了有奶,困了有床……
屋外的大门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姑娘,她们虽然都直直的站着,不敢大声的说话,但脸上却洋溢着欢快。
“锦苏姐姐,我当阿姨了,我好喜欢他,他是青鸾姐姐的孩子。”仓庚压着嗓子道。
“嘘,小点声,听着点里面。”
“放心吧,连里面的呼吸声我都能听得清,还有守在院门的那四个。
院门处的几名守卫被打发走了,代替他们的是羌浑、沐尘、滢儿和贺兰一叶。
“羌浑哥哥,让我进去看看吗,我想进去。”
“我也想进去,可是我不敢,我都不敢,你敢吗,仓庚在那守着呢?”
“她不是你媳妇吗?你现在就这么怕她?”贺兰一叶晃着小脑袋。
“他不是现在怕,过去也怕。”滢儿笑着摸了摸贺兰一叶的头。
“啊,羌浑哥哥,你不是璞玉宫的少宫主吗?怎么还怕她?”
“你不怕?”羌浑没好气的对着贺兰一叶道,然后煞有介事的说道“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守在这里,防止有人伤害到我赤玦阿姨还是那个小宝宝。”
“就说明天一早能第一个跑进去看小宝宝就完了,有仓庚在这儿,谁敢来惹事生非,再说这璞玉宫还有芝罘先生、寂灭大师、雪瑶姐姐她们呢,还有风……”滢儿说到这里停住了嘴“风先生还没有从屋里出来吗,可是为什么没有听见他的笛声呢?”
夜色中一股黑烟立到了赤玦的床前,在如豆的灯光下,他轻轻的、轻轻的伸出手,怕碰坏什么似的把手放在了赤玦那圆圆的脸上,并没有干涸的泪痕打在了他的手上,手变得更凉了。
看着依然熟睡的赤玦,风幽鸣将手抽了回来,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心中轻语“三位蜱大叔,从今天开始就辛苦你们替我保护这个娃娃,他虽然是姬龘和青鸾妹妹的孩子,但他在赤玦妹妹的腹中降生,就是我和赤玦共同的希望,希望儿长大,如青鸾妹妹一样宽厚仁义,识得大体,不做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之人。
“少主,”三团漆黑,显出身形,口中哽咽。
黑烟面露惨笑“我该去做我的事了,赤玦妹妹,若今夜我不能回来,今生我风幽鸣欠你的,就还不了了。”
一阵轻风飘出了房间,凝魂箫在风幽鸣的体内发出了凄冷的长啸、如诉似泣。赤玦躺在床上没有动,但泪水却爬满了脸。
屋外的锦苏和仓庚、院外的羌浑、滢儿、宫中的芝罘、寂灭都清晰的听到了凝魂箫发出的长啸。
仓庚想冲进屋去,却被锦苏一把拉住“风先生走了,我们就守在这里。”
仓庚看了看锦苏,倔强的小脸蛋鼓了起来,默默的重复着锦苏的话“我们就守在这里。”
院外的羌浑众人也听到了锦苏的话“我们就守在这里。”
雪花飘散,落在房棱、地面之上,很快就融化得无影无踪。风幽鸣站在了无双阁之外,
与王城中的莺歌燕舞相比,无双阁显得格外平静。
风幽鸣缓缓地走进了无双阁,雪花落在了白发青衣之上,融化在了身上,却冻在了心上。他一步一步的走进无双阁的大厅之内。
大厅之内的太师椅上端坐一人,见到风幽鸣冷冷的笑了起来“阁主果然是神机妙算,风先生,我一直在等您,您果然来了,您也果然选了今天,选择了我家少主的大喜之日,风先生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无双阁也很看得起我,这阁内阁外方圆五里都已经被你们层层设防”风幽鸣看了一眼虺无双“这又何必呢,今日,若你们都在王宫之中参加婚宴,也许我会空手而归。”
“哈哈哈哈,风先生的本事我们是见识过的,若是能够除去风先生你这肘腋大患,别说是我虺无双,别说是我无双阁这些能人异士,就是天上、地下的神魔妖鬼都会愿意陪您这一夜的。”
“那就来吧!”风幽鸣缓缓的从手中现出了轩辕剑……
耆山的深夜显得那样的凄冷,天示门山下站着一个人,不应该是一群人,只不过这些人都远远的站着没有靠近山脚下站着的人,林中更有无数双的眼睛盯着那站在山下之人。
赤色的头发随着寒风飘起,冰冷的泪水从脸上落下,这里就是青鸾妹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在这里有她的记忆,有她的朋友,更有她的快乐,可是现在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天完成七七之祭的皛月此刻站在那里,任凭那风刮在脸上、刮在身上,也刮进了自己心里,她握紧了拳“风大哥,你是不是顺从着你的心却做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芝罘先生敢做却不想做的那件事情了呢,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天意,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让我去完成属于我的使命”——她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山坡之上,虽没有了青草,但深藏在地下的树根似乎在用残存的力量向地面拱出了一抹暗黄,似乎是显示着它会在春季到来之后再一次生发。
寂灭席地而坐,面前摆放着三个茶杯,每一个里面飘着两片绿叶,玉篪站在他的后面,清风徐来,他双手合十,口念佛号,一条黑龙自他身上盘旋而起,立到对面。
“兄长,坐。”
“世人皆言,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你却还记得我这个兄长。”
寂灭没有答话,玉篪却接过话来“如果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么死即是生,生即是死吗?若真如此,姬龘为何不替青鸾姑娘死?
“小丫头和他在一起也开始有禅机了,我不行。”
玉篪脸色一红,忙伸手搀臧伏坐下,臧伏笑道“自从没了双眼,我发现自己看东西变得更清晰了,因为是用心在看。”
“一盏残茶,半杯浊酒。”寂灭轻轻挥手,一片地上的落叶飘到了他的手上,他把旁边的那杯茶水轻轻倒了一点在上面,然后把递给了玉篪“你也陪我们一起同饮吧,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和你的臧伏哥哥坐在一起不是很好嘛。”
寂灭喝下了杯中的茶,脸上露出一丝凄苦“今晚,我要在此为青鸾姑娘和因青鸾姑娘而死的人诵读《地藏本愿经》,你们,可以陪我吧。”
……
哀鸿插在地上,似乎感应到了凝魂箫的呜咽,震颤着发出回应,雪瑶盘坐在地上,在她的面前,横放着一把琴——蝉鸣的伏羲琴。她抬头看了看树上的芝罘。
躺在树上的芝罘,仰头喝着葫芦里的还阳水“这皇家的酒就是不同,醇厚浓郁、香醇绵软,特别是让人有一种喜中含悲的感觉,适合一醉。雪瑶姑娘,你要不要尝尝。”
“谁不知道,芝罘先生的瓠蒲中永远都是还阳水,何以成了皇家的酒,只是这到底是七狄的皇家还是幽云的皇家?”站立在树下的雪瑶面色变得凝重“芝罘先生,如果,如果风幽鸣和姬龘反目,我们该怎么办?”
“在壶中洞天的时候,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当时,我曾与风老弟说过们五个人,皛月是助人之人,我,算是个救人之人吧、寂灭乃度人之人;姬龘吗,人家是驭人之人,只有这风幽鸣,命中注定就是个杀人之人。既然是命,那就各安天命、各司其职吧,能救的人我不能不救,救不了的人就让寂灭去度吧。至于雪瑶姑娘,你可以选择现在去幽云喝杯喜酒,不过最好还是在这里陪着我喝这杯苦酒,再不然,借着哀鸿的悲鸣为我弹奏一曲吧,她和他都会听见。”
“她和他”雪瑶看着芝罘,芝罘摇了摇头,“那些所有死去的和活着的朋友,他,还有她。”
雪瑶轻轻的拨动了琴弦,伏羲琴时而龙吟溅玉,时而离声怨调——冷冷五弦金玉徽,轻抚静听松风寒。夜冷风幽琴空鸣,花开蝶舞知己难。蝉鸣襟泪弦断往,孤峰醉酒望青鸾。
酒从葫芦中流出,倾倒在了芝罘的口中,又有一部分顺着嘴边流到了地上,那本以枯萎的草遇见了还阳水,拼命的吸入自己的叶片之中,然后展示着自己那旺盛的求生欲望。可对于芝罘而言,此时此刻他更愿长醉不复醒,忘却世间仇与情。
血从轩辕剑的剑刃上缓缓的流淌下来,风幽鸣此刻已经站在了无双阁之外。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诸人。
虺无双的屠城上也染了血,只不过那是被风幽鸣斩断的时候沾上的血迹。
“哈哈哈哈,魔神风幽鸣的本领无双见识了,只是我今日为风先生准备的可是一份大餐,除了无双阁这些年来招贤纳士请来的六十四位顶级高手之外,还有你心念念的三位堂主以及灵族的四位,不,八位星宿,天龙四宿与地龙四宿,另外还有我无双阁上上下下八百余众以及护卫我无双阁的三千重装甲士,我倒想看看是我们能够苟延残喘,还是风先生能全身而退。
“虺毒和魁灵没有来?”风幽鸣扫视着围上来的诸人“嗯,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虺无双看着风幽鸣,虽然经过近二个月的部署,集结了数千人在这里,而且太傅府又从王城调集了近万兵马以备生变,但仅过了三招,自己的屠城竟被对方断成了两截。
“可惜,他们不能看见杀害蝶鸣、蝉舞还有青鸾姑娘的凶手血债血偿,而我无法实现让无双阁覆灭。”
“少废话,那蝶舞的死和我们无双阁有什么关系?”虺无双情急之下说出了一句深知不该说的话,忙用手中断刀一指“大家一起上,除去了他,整个宇内就都是我们的了!”
四杆长枪,四柄长刀,最先进入了战团。金刚铃、悬空镜、鎏金钻都现出身来,那六
十四位高手则各找方位,各寻机会痛下杀手。
“这才有点儿意思。”风幽鸣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四危的大殿,让总是感到一丝丝压抑,到了深夜更是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即便是元月的新年。
此刻,归为四危女王的羭环正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把一樽酒送到了那男子的嘴边“大王,您终于想起我来了。”
“哈哈哈哈,宝贝儿,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受了委屈,今天白天我不是狠狠的教训了那几个狗屁四危相吗,而且我也答应了他们,在大战之时,尽管去对那幽云、七狄的女子们做他们想做之事,至于四危女子与男子乃同族兄妹,自即日起不得擅为,特别是对女王不敬者,就是对我蚩尤不敬。这还不够吗?”
“大王,我真不想做这什么四危女王,我情愿……”
“好了,羭环,这四危王不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就算是你不做,也得到了我统御宇内的那一天。”
“大王,羭环的心大王是知道的,大王让羭环做什么,羭环一定尽力。”羭环搂着蚩尤的脖子撒娇的说道。
“哈哈哈哈,今夜,我们就在这大殿之上享受着新年带来的喜庆、嗯还有什么来着,对,祥和,哈哈哈哈,祥和。”
“大王”一粒葡萄放到了蚩尤的嘴里“大王今日如此高兴,恐怕不是为了什么祥和吧?”
“就你知道得多。”蚩尤那张足以把羭环的脑袋吞入的大嘴在羭环的脸上添了一圈,然后满意的晃了晃脑袋“过完这个年,我就要带着魔族的子民们去活动活动筋骨了,女娲化灵了,伏羲化灵了,连巫洛都化灵了,这宇内还能称得上神的就只有水姬了,而过了今夜,女娲引以为傲的狗屁五行战士也将土崩瓦解,你说这值不值得庆贺,称不称得上祥和。”
“那臣妾就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了……”
就在四危大殿不时传来调笑之声的时候,左相府内却没有一丝过节的气氛,羱山在密室之内,手里握着一把宽背薄刃的屠刀,在他的面前一个特制的石板之上,四角各在石板之中嵌了一根铁棍,捆绑着一个四肢张开、平躺在那里的女子。
“奉羭环为四危女王,四危子民不得失礼僭越;四危女子与男子为兄弟姐妹,不得私加凌辱处罚。蚩尤,这还是万年前的你吗,居然被一个活了不到万年的四危贱女迷得五迷三道,我们四危男儿怎可受此奇耻大辱,今日,我就杀了这两脚羊,祭奠我四危的列祖列宗,从今日起,我羱山与蚩尤之间恩断义绝,蚩尤与各族决战之日,就是我羱山屠戮万灵之时!”
眼见死亡的降临,求生的欲望让被绑在石床上的女子拼命的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羦美,你这贱婢,平日里你不是仗着羭环那个贱货一直骄横跋扈的很吗,如今你不见了,她却只顾的和那蚩尤在一起逍遥快活,而你却要如同一头羊一样缓缓的死去,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你的皮完完整整的扒下来,保存起来,将来等我杀了蚩尤,就让你的主子披着你的皮在四危,不在整个宇内穿过大街小巷,田间地头,让所有人都知道不守祖制的下场。”
“羱山,你就是个疯子,你不得好死,你会遭到报……”
屠刀缓缓的切开了羦美脖子上的血管,可血并没有喷溅起来,而是顺着羱山的引导顺着石板上的的一个凹槽不急不徐的流向了石板下的一个酒坛中。
“还是要感谢羭环那个贱人,真是把你保护的很好,居然是纯洁的少女之血,没有污了我这坛好酒。
羦美不再挣扎,只是任凭自己的鲜血顺着创口不停的流淌。
“只有血将尽未尽的时候,剥皮、去头蹄,就是你的四肢,最后在开膛破肚,等摘除了你所有的内脏,就是你迎来死亡的时刻。你可以在没有任何人的打扰下,在这新年之夜中看到自己作为一只双脚羊被屠杀的全过程,可惜你看不到被煮熟放在铜盘之内被众人啃食的胜景了,不过,没关系,明天一早我就把你身上最嫩的肉献给蚩尤和你的主人,哈哈哈哈……”
穷奇独自站在九黎的山巅之上,仰望着星空。
繁星密布的空中,不时被阵阵的黑烟掩盖。“上元、寒食、清明、端午、中元……”穷奇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今年的中元之节,就是五行黯淡之时,也是魔族最盛之日。”
山下,是九黎族众的雀跃欢呼,和幽云之地相比,这里的四季并不明显,几乎总是被炎热和潮湿笼罩。现在,这些族众们正簇拥在火堆旁,以载歌载舞的形式来祈祷着,他们在期盼新的一年能够风调雨顺,他们在期盼新的一年能四季平安。只是他们的祈祷和幽云的祭祀相比看起来更像是群魔乱舞。
“一群可怜人,你们的主人就是神,这个宇内最万能的战神,你们又何必去为了那一点点粮食,那一栏栏牲畜而祈祷。只要握紧手中的刀枪,冲进各族的宫殿、城堡、村镇,那里的所有就都是你们的。”
他竟有些生了气,不知是因为去寻欢作乐的蚩尤,还是畏首畏尾的族众,或者是他不
想看到的幽云的快乐。他遥望着幽云的方向,自言自语道“逐影,还真是要感谢你,正是你不惜一死的完美表现才成就了今夜的局面。今夜,无论是风幽鸣还是无双阁,谁从这个宇内被抹去,对蚩尤大神,对我而言都算得上一件大事,一件喜事,一件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