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位到领导办公室一共多少步?
21步。
今天周誊才第一次数清楚。
从睡着到被领导办公室,21步。
从陈总办公室被口头辞退到惊慌到无奈,最终被逐客回到工位,21步。
收拾完东西领工资补贴被扫地出门,又是21步。
今天真是糟透了。
要不干脆去死吧。
站在公司门口,抱着自己的个人物品,周誊突然感觉释然。
毕竟从现在开始他就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单位门口就是城市最宽的一条河,碧波荡漾,泛滥的污染似乎没有欺进自然的最后一片自留地。
双脚踏上栏杆的时候,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连阴凉中的保安都捂着脸熟睡,没有人在意他。
“我到底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呢。”
看着水面上的自己,周誊陷入了深思。
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家庭,和糟糕的运气。
“原谅我吧——”
冥冥之中的感召,迷茫的年轻人身体逐渐前倾,投身碧蓝的河水之中。
“扑通——”
“扑通——”
时空的痕迹改变了一切,跨越无数时间之上,范海辛看着燃尽的预言书和已经蔓延整座城市的诅咒,纵身跃入护城河冰冷彻骨之中。
————命中注定——————————————————
在冰冷的河水中,周誊几乎回忆了自己的一生。
被霸凌,被欺压,被压榨,可惜可能自己不是故事的主角吧,从来没有谁肯向自己伸出手。
这么想着,感受着身上的陈年旧伤被冰水激起的阵痛,慢慢随着肺里的气体一点点排空,意识离他远去。
夜深了,一堆火被人点了起来,在一座废桥底下的避雨处。
“噗————!”
一大口一大口的脏水被挤压出胸腔,感受到温暖潮湿空气的年轻身躯慢慢恢复了生气。
“?”
如同初生的雏一般睁开眼,是一堆火还有一个浑身裹在黑色袍子中的高大男人。
“醒了?”
男人说的确实是汉语,不过发音极其艰涩,如同玻璃划过金属。
“...嗯,谢谢,你救我。”
似乎是被水呛到太久,周誊感觉整个呼吸道都有如炸裂般疼痛,脑子却还是清醒的。
“不必,既然你是预言里的圣子,那我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男人站起身,身高超过两米,额头几乎顶到桥底。
“给,喝口水。”
男人手里拿着陶罐看着如同口杯般袖珍,装满了刚刚架在火上烧开的水。
“谢谢..”
一大口热水下肚,似乎终于缓解了撕裂的喉管,周誊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任何熟悉的景色。
“...这是哪?”
“伦敦。这片大陆,也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后还能让我这么坐着和你聊天的地方。”
“嗯,也是——啥???”
【慌乱的年轻人绝对是公害,他们什么都不信又什么都相信,而且特别吵闹。】
多年以后范海辛回忆这一天的初遇,在回忆录中仍然这么苦笑着写道。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终于有了头绪,两个人简单的吃了点肉干和干面包,周誊躺在干草上,冷静的整理着一切。
自己大概是死了,但是被另一个世界的猎魔人传奇大师范海辛从伦敦护城河里捞出来。
这个世界三年前爆发了诡异的疾病,感染的人最开始什么都不会感受到,可是一旦到了感染那一年的圣诞日那天钟声敲响,就会变成骨骼爆出躯体,指骨快速生长变成渗人骨刺,无视疼痛只剩嗜血和毁灭欲望的怪物。
最开始猎魔人和圣殿骑士还在努力抗衡,可是病情越来越严重,甚至蔓延到了墓园里的死者,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就在被救的前几天,范海辛的挚友,圣城骑士长【铁壁】卡多穆战死在伦敦城外,临死前把教皇的一本预言书托付给了范海辛。
按照预言,范海辛挫败了城内火枪手和市民团中的撒旦教派毁灭一切的阴谋。
放火焚烧了被彻底污染的贵族区,杀尽了最后一个伦敦城内的感染者。
接着,他看到了最后一条血书,教皇与这种纯粹邪恶对抗燃烧自己化为圣光前用指骨沾着鲜血写下的预言。
“冰冷河底,钟鸣三声,圣子蒙尘。”
然后就是现在,一个懦弱的程序员,死于失去工作的自尽,无论是谁都无法和拯救苍生的圣子联系到一起。
——身旁的草垛沙沙作响,高大的男人站起身,一脚便踩灭了即将燃灭的篝火。
“我去收拾点东西,多弄点火药和圣水,你睡一会然后出发去圣城。”
不等反应,范海辛便压了压风帽,走进了阴沉无人的伦敦街道,留下一脸茫然的周誊自己反应。
也许他没注意,也许他是故意的。
在河水之中,一个潜藏的身影,不需要呼吸的梦魇慢慢接近了。
“嘶————!”
跟着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四肢扭曲完全背到身后的怪物从水中一跃而起,下颚碎裂张开到夸张的巨口咬向躲闪不及的周誊。
“啊——”
可怜的社畜只能发出一声,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然后便被如同闪电般的速度咬中了肩膀。
——啊,好疼啊,这次大概啊真的要死了吧。
又一次因疼痛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痛苦,一丝丝迷茫,和更多的坦然。
没有恐惧,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
可是咬住他的利齿却停住了,一丝一毫也没有向曾经那样直接撕下皮肉的意思。
怪物血红的双眼里闪烁的凶光伴随着四肢的抽动,在接触到周誊血液的一瞬间都停住了。
“我,我——怎——么了。”
接着,那双充血的红瞳慢慢的变回碧蓝色,变形的脸孔逐渐恢复也已经变得能隐隐看出苍老的面孔。
卡夫利科只是个船夫,他只想挣钱养活自己瘫痪的儿子和疯疯癫癫的老婆。
恢复的记忆里,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发病后撕碎了多少无辜的人,甚至来寻找自己的那些亲人们。
“神啊,我都做了——什么!”
伴随着支离破碎的呻吟,不再是怪物的身躯开始崩塌,那本来就不是正常人类可以生存的身体结构。
挣扎着,卡夫利科倒在堤坝上,用着最后的力气张开已经折坏的双臂,仿佛要拥抱已经不会再等待他的家人,闭上了眼睛。
“....”
黑风衣的男人什么都没说,默默又压了压风帽,消失在防洪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