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连下了几夜的雪，每天都能看见官兵用车推着新冻死的人。那些冻死的人大都是一堆人一起冻死的。死时大多赤身裸体。反正冻死了，也不怕再冻着了。那些还活着抱在一起的人，紧盯着四周，看有谁快冻死了。等他们已经冻的只剩半口气，便一拥而上扯下他们身上的布。嘟囔着，“这下好嘞，明儿去官府抢粮的又少一个。”若不是他们的嘴角被冻僵，此时该是听得出笑意的。
一个老婆婆，抱着几个小孩子坐在角落里头。
“娃娃啊，不要怕。死在雪里头好哩。干干净净的，冰啊，雪啊，这可都是些好东西。你听那些读书人夸人，动不动就是冰冰雪雪的。”
几个孩子冻得，说不出话来，只看着老人说话时嘴里隐隐呼出的白气，那极淡的热气或许稍微安慰了严寒。
“我和你们说，我爹是旱灾死的，尸体那叫个臭，身上还爬满了臭虫。那个时候，还有疟疾，尸体都没人敢收的。我娘是涝死的，尸体在水里泡了几天才浮上来，连个人样都没有了。我儿子是最惨的，前几年为了那一两银子当了兵，连个尸体都没有哦。所以说啊，死在雪里头好啊，干干净净的。”
周围的人都听着，像是定住了一样。他们的眼睛全都看着婆婆嘴里呼出的热气。他们知道这样说下去，那老人家马上就会扛不住。等白烟没了，他们就要去抢了那老人家的衣服。
那老人家的烟雾终于没了，众人一拥而上。有个男人想抢小孩的衣服，被其他几个按住了。“我们还算个人。”
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好像是压死了个人。
“这人怎么不好好走路？本就雪大，还弓着腰走，这可不就更看不清人了吗？”车里头的小姐听外面人讲话，不禁嘟囔了句。“爹娘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这天寒地冻的，卡在这路中间，冻坏了我可怎么是好。”
说话间，丫鬟急忙又给手炉里头添了几块碳。
一个官兵模样的人过来了，“吕小姐好，原不是什么大事。死了个平民，也用不着去公堂，小姐只赔个一两银子就够。”
车里头坐的原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吕婉婉。
“给他银子，再赏他五吊钱。”
那官兵笑着接过了钱。这事原也就这么了了，谁知这时突然来了个翩翩公子。
“远远地就瞧见了吕府的马车，原来是婉婉妹妹。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过萧公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轧死了个人。这也不是小姐的错，这些天那些人啊为了个钱就喜欢往马车下走。是怪不得小姐的。”
这萧铭是吏部尚书萧史的长子，素来谦卑恭顺，温文尔雅。“既然是妹妹的车轧死的，于情于理都该下车赔礼道歉才是。”
吕婉婉没有理他，这萧铭和吕青还没成亲就来训话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叫了车夫继续往前开。
萧铭留在原地替了吕婉婉赔礼道歉。他此次就是想出来看看灾情，一路上施舍不少。
林初望着手里那几颗莲子，怎么看怎么奇怪。按理说，凡是活物，她都能瞧出个气来。可这几颗莲子，没有半分生气，似是死物。可这不是圣上御赐的吗？陛下钦赐怎会有假？
她也试着种了几颗下去，可仍是瞧不出什么。
“这是死的种子，怎么都种不出来东西的。”白衣姑娘飘到了林初身后，低语一句。
虽说林初见惯了鬼魂，可青天白日里头还是吓了一跳。“真种不出来？”
林初知道这几颗莲子干系重大。“这手莲种子怎么就死了呢？”
“手莲是什么？这就是普通莲花的种子。”
林初起初也只是怀疑，如今她这么一说，倒十有八九这里头有问题了。林初匆忙去见了了林豫，王夫人也在。
林初向林豫说明了情况。越说，林豫的脸色越不好看。
“所以说，你种不出来？这可怎么是好？驰儿那边也一直寻不到手莲的下落。”林豫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种子是死的，什么也种不出来。”
王夫人一时来了气，“那你是要我们去和陛下说陛下给的是死种子。”
林初语塞，只能低头看着地板。林豫叹了口气，“陛下这是要置我将军府于死地啊。”招了招手，示意林初离开。
“我原就知道指望不上她，她本来就不把我们当亲人看。不如让太子殿下去陛下跟前探探口风？”
林初刚离开，就听见了王夫人的抱怨。
忽然，林落喊了林初一声。她正和林驰走过来，“初儿。你来这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林驰也不禁紧张起来，毕竟他寻了许久，也没有什么线索，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林初了。
林初摇了摇头，“种子是死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落先是有些惊讶和失望，又压下情绪，“没事的。我们且再试试。”
“也是，她能有什么用？”林驰一声冷语。
林初听见林驰的声音，一下子红了眼眶。林落看向林驰，有些责备，又急忙安慰起林初。“动不动就哭，从小到大一点点小事就爱哭爱闹的。”
林初咬住下唇。别人说她倒都无所谓，只是说的那人绝不能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林初匆匆告辞，跑开了。
跑开之后，倒也没那么想哭了。林初又拿出那包莲子，“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她知道那东西一直跟着她，无力地问道。
白色身影又飘了出来，“要说办法也有，我听那些孤魂野鬼说，在界山上困了只白凤凰，那白凤凰日夜哭泣不止，才酿成了雪灾。据说那白凤凰原是天上来的，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不去。我想那毕竟是仙物，应是无所不知，你不妨去问问那白凤凰。兴许能问出个结果。”
林初听着那白衣女鬼的话，不知该信不该信，上一次她信了那阴差的话，耗了不少精元，还闹出了这么个百花宴。如今要是再听，不知又会酿成什么大祸。
况且十年来，她都不曾出过将军府。
